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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毛奇致其玛丽·柏特

【人物简介】

毛奇,全名赫尔穆特·卡尔·伯恩哈匀德·格拉夫·冯·毛奇(HelnuthCarlBernhardGrafVonMoltke,1800年—1891年),德国有名的大将,是普奥战争与普法战争的领导者。

玛丽·柏特(MarieBurt),赫尔穆特·卡尔·伯恩哈匀德·格拉夫·冯·毛奇的外甥女。毛奇在他四十岁的时候向玛丽·柏特求爱,后来取为终身伴侣。

【书信内容】

(一)

现在已经是夜间十一点钟了,但我仍愿和你闲谈一阵。我刚从乐剧场听音乐回来,所以我的脑袋中还充满了音乐的故事。有一个叫做息活利(Sivori)的今日表演,他是拔迦尼尼(Pagani-ni)的学生和拔氏的四弦提琴的承袭者。像这样好的音乐我从来没有听过。就是关于那张琴也有一种秘密的特别的情形。

当六十年前,意大利有一个青年以奇丑见称于世。他的乌鸦一样黑的长发很纷乱地披在他的又黄又苍白的脸上。他的脸儿和一座火山烧焦的喷火口一样,他的容颜非受激烈的热情的刺戟是死板板地不动的。当他一受了刺戟,他那脸上乱动起来,和抽筋一样,他的眼泪也一点一滴地从他那乌黑的眼中夺眶而出,藉此宣泄他心中的烈火,恰和阿特拿(Atna)的火在雪的掩盖之下燃烧着一样。像他这样的一种心性是不能使世人欢悦的。因此男子们痛恨他,妇女们尤轻侮他,他在世界上遂陷于孤立之境,陷于完全孤立之境了。

可是每一个人总有一点长处足以补偿他其余的不足之处,辟特洛(Pietro)也正是如此,因为他具有音乐的天才。他的小屋子在拉文拿(Ravenna),他一到了夜间即弹着很痛苦的调子,在近处飘荡。他有一次在半夜里把他那油纸糊着的窗户打开,望见满天的星斗,可是没有一颗星肯张开它的笑脸来欢迎他。他正在独自纳闷之际,忽然听见最近的地方送来一阵鼓掌声,并且还是柔软的手的鼓掌声。这鼓掌的人即美丽的安色拿(Ancella),是他的邻居。这样的鼓掌声在以后的夜间仍是继续不绝的,于是辟特洛对于这年轻,貌美,和富有的女郎即刻就情火炽烧,爱苗怒发了,而他的抒情达意的东西,就是他的四弦琴所弹的音调。他们两人的中间即刻发生了一种关系,但安色拿一向只听见他的调子,没有看见他,所以当着安色拿可以见着他的时候,他就战栗起来了。

有一个人说得很对,在男女之间,男子是因他们的眼睛一见而倾心,女子是因她们的耳朵一听而倾心的。安色拿已经因听音乐而钟情于辟特洛了,即使辟氏更丑十倍,她也仍然是爱他的。可是这个意大利人不能相信会有此事,所以在他那满具如火如荼的热情的心中发生一种忿怒的情绪了。他对于一切都不信任,他不信任他自己,他不信任他的爱人,他崇拜爱人的程度愈加增高,他责备爱人的地方便愈加苛刻。她的眼泪,她的誓词,她的伸诉,她的责言,自辟特洛看来,只是她的罪过的证据,当辟氏自以为他爱人的不忠实业经证明了的时候,他感觉无限的痛苦,但他迫不得已,又相信爱人的誓言,以却自己心中的疑惑。我不知道辟特洛在一个痛苦的时刻怎样挟一种意外的恶意志,忽然又把真正不忠实的罪名加在他的爱人的身上。我只知道安色拿是被辟特洛用剑刺死了,辟氏自己在裁判官的面前自首,他要了结他这感受痛苦不复能忍耐的生命。

可是他没有这样直截了当的运气。他被送往强迫作工的惩罚处;但他的身体太弱,不能作苦工,于是被囚在一个枯寂的牢房中。在夜色朦胧中,可怕的奇形怪状从圆形屋顶上而跳下来,它们直向他的秆铺的床上扑来,并且伸出鲜血淋漓的爪子来抓他;他吓得大叫起来,但没有人听见他的叫声。

他倘若得着最糟糕的犯人做同伴,甚至于获得一只狗做同伴,也是一种大福,然在实际上他是孤单的,他完全是孤单的。但也不尽然!他的四弦琴仍在他的身边伴着他,他发狂一样拿着此琴,差不多还没有触动弦,那些弦线却响得非常好听,埋怨呀,责备呀,安慰呀,原恕呀,各种音响相继而作。这分明是安色拿的声调,完全像她从前时常安慰他,劝戒他一样,完全像她从前称誉他一样,也完全像她从前哭泣一样。辟特洛此刻知道安色拿的心灵是寄在他的琴上。他以为他的罪恶的一部分已经由他的无边的困苦抵消了;而现在他的身旁,和他说话,并托体于他的乐器上的死者是允许原谅他了。于是突然间一根弦线断了,第二根弦线断了,第三根弦线也断了,而一种悲惨的声调从圆形屋顶上笼罩下来,这分明是被刺者死时的叹息声呀。——这个不幸者精疲力竭地倒在他秆铺的床上,他并没有睡觉,但昏迷的状态笼罩着他的意识,使他陷入无知觉之中,这种无知觉便是最深的痛苦中一种最后的安慰。

到了异日,这个囚犯用奇怪的热烈的态度,哀求看守牢门的人替他找三根弦线。他的全部的幸福或痛苦就系于是否取得此物,但他没有金钱可以买得这个铁石心肠的人的同情,没有话可以打动此人。他望着他的可爱的乐器,非常悲惨。他这四弦琴还只剩着g弦。可是这一根弦线恰把他的爱人深沉的旧声调表现出来了。他白天呆呆地坐着,一点也不动,到了夜间,他的爱人的影子下来了,他便挟着他的苦难中唯一的安慰者,弹出最神奇的单调,这是没有人听见的。他当时制成一首歌的调子,那是怎样可怕啊:从前围绕我的幸福,现在是我心头上的一根刺,从前营养我的爱情,现在是我痛苦中的一口针。

啊,翻转你的镜子,

回忆当年,何曾有此,

啊,盖上你的印章,

追怀往昔,人事沧桑。

我的热泪汪汪,衣襟尽湿,

顾后瞻前,只剩得形单影双,

我的忧心忡忡,痛苦无穷,

抚今思昔倒不如地下相从。

他在许多的长夜中都是这样弹琴。他经过长久的练习,把他的不完全的乐器每一种难关都克服了。别人用四根弦线尚不能弹的东西,他用一根弦线弹得很好。他弹了十年之久,没有一个人听见过,他于是跳出黑暗潮湿的牢狱,以完全自由人的资格,回转到光明广阔的世界中来了。

他于出狱后,改变姓名,远游异国;在一个很长久的时候,他总怕向人们表现他的感情,因为他的琴声和言语一样明白泄露他的心灵的状况。可是生活的压迫,使他不能不藉自己一技之长,以为糊口之资。于是拔迦尼尼的声名即刻充满世界了。整千的人拥入金色辉煌的乐剧场中来听这位奇异远人的音乐。——他的脸色惨白,精神沮丧,站着不动,直至第一次弹琴使他和听众的精神振作为止。——听众热烈的赞扬全引不起他的兴趣。他的眼睛只是无精打彩地向着千头攒动的听众略望一下,他的心灵别有所在,当他的弦子一经弹完最后的音调,这种心灵就逃出他的身体之外了。他这为万众所称羡的人既害羞,又恨世,遂仓忙急遽地回到自己枯寂的寓中。累累满箱的金钱经他在寓中检点,也不足予他以享乐。——也许是他认金钱还太少了。他跑到赌博场上,将所有的金钱换成一张券,常是输赢十倍,然就是赌博的热忱也不足以填满他的心灵中可怕的空虚之处。只有他的四弦琴才是他安慰的者。

他的音调现在是消灭了。他的心胸中的闷气已经吐尽,他的尸身安眠在一处不为人所知道的地方。他远处异国,不习当地粗俗的言语,又因年高体弱,殊受痛苦,但当他于倦游之后,遄返故国的柠檬林下,以毕天年之际,人家否认他在罗马享有一个长眠地这种最后的恩惠。只有他的四弦琴仍然遗留在世,此物至今还是可怜的安色拿的心灵寄存之所。

总之,即使这个故事不是真的,它也可以变成真的,当大家一听见这张四弦琴,他们必定相信此事,我以为至少此事是和我所告诉你的一样。现在半夜已经过了许久,我要向你祝晚安了……。

1841年12月1日于柏林

12月5日继书。关于拔迦尼尼的故事,你不要说是由我确实报告出来的,否则他的继承者可以因诬蔑和横加杀害罪名的缘故控告我。

我从不相信你对于音乐具有特别的兴味。既是如此,请你再听些音乐的功课。你用不着做一个音乐专家,最要紧的,是你因此获得享乐,我也是很喜欢音乐的。甜蜜的玛丽,今天暂别了。

你的诚恳的赫尔穆特(Helmut)

(二)

我的小玛丽!昨天接到你十日可爱的信,我满心欢悦,因为你似乎是愉快,满足,对于你的措施尽有充分的工作可做。

现在距我们结婚之期还只有十个星期,届时你完全成为我自己的可爱的夫人了。——我昨天晚上造访一个同僚,即总参谋部中贰尔利芝(Oelrich)的骑兵长官,他也是新近才结婚的。他的年纪并不比我小,他的夫人只比你大两岁,并且也很漂亮。他们一定很合你的意,并且拳拳致意于你,当必要时,他们还可向你供献意见,予以帮助。我愿意吉期快些来,庶几我们也可以很相爱地共同生活。惟愿上帝赐以宏福。我们彼此当以真诚相见,永不要各怀忿怒之心。我们有时吵嘴,固然可以,但能完全和谐一致,那就更好了。——我有一点任性使气,你观察得很对,但你只要让我发作一阵,我自会回头的。然我也要试行改去这种毛玻——至于我所希望于你的是,是友善的,不激不徐的——当可能时-愉快的心情,容忍小事,治家有法,衣履清洁,然最要紧的,还是你要以爱情营养我。你出现于一个完全新的交际界中,固然年纪很轻,然你的优秀的理解力,尤其是你的卓绝的心灵马上会使你学得和他人交际的适当的方法。我的好玛丽,你要知道用友善的态度对待每一个人是一种行为的法则,它可以免去我们好些烦恼,就是你所不喜的人也可以联络起来,且不致流于虚伪。真正的殷勤和最文雅的通达世情的口调是一颗善良的心所固有的友谊。我受了一种不良的教育,并且具有一种少年的缺点,常是把这种感情窒塞了,不能使之宣泄出来,我挟一种学来的,冷静的,骄傲的客气站在他人的面前,怎能得到他们的欢心。反之,你是年轻貌美,不会——上帝也不愿——沾染什么缺点,每个人待你都很友善;你对别人也不致失去友谊的。……真正的谦逊和不自负在这广大的世界中是真防止侮慢和疏忽的;我并且还可以说,有了此等美德,一种大的羞怯和成见是不能存在的。我们如果只要显出本来面目,不愿别弄花样,我们如果只要脚踏实地,不愿篡夺更高的位置,那么举凡名位,门第,财富,和光荣都不足以迷惑我们。可是一个人如果不在自己身上找出他的尊严的感情,偏要在别人的意见中去找这种尊严,那他时常要观别人的色相,恰和一个戴假发的人一样,遇着一个镜子就去窥视他的假发是否移动原有位置了——好玛丽,我承认我是从我自己的身上抽出此等美丽的学说。我的全部的表现只是一种用信用和世故人情粉饰起来的羞怯。我是在长年的压迫中生长出来的,我的性质已经因这种压迫留下不可救药的伤痕,我的心情沮丧了,我那高贵的善良的豪气也被挫折了。后来我对于已经倾倒的东西才开始重行建筑、你帮助我继续改良我自己。——至于你呢,我希望眼见你更高贵,更好,这就等于更快乐,更满意,这是我能够看到的。——你以后要谦逊,不自负,那你当安逸而不怀成见。

人家如果向你表示殷勤,我是愿意看见这种情形的;你就是有一点炫爱,我也不反对。你的交游愈多,人家愈不能在你的背后说,你选中了那一个人。——可是你于此必须注意,因为男子们寻乐起来,起初只是为着寻乐,到了后来,就要藉此自夸,你在社会中所遇着的必定是笑话多,好意少。我和你行将在此处所看见的其他男子相比,常要较逊一筹,这并非不可能的。在每一个跳舞场中你可以遇着比我会跳舞,会修饰的人,在每一个交际场中,你可以遇着比我会说话,比我滑稽的人。可是只要你相信我待你的心肠好过他们一切人,你虽遇着他们,决不会使你对于我的爱情不胜过于对他们一切人。当你具有不能告我的隐事时,那才当由你自己警告自己。你现在向我接一个吻,我将不做教书先生了。小亚列斯丁(Ernestinchen)已经复原,小亨利(Henry)的情形也很好,我不胜欢喜。——谨对妈妈和爸爸致诚恳的敬礼。

亲爱的玛丽,我还有一事要说的,当你写信时,你对于要回答的信,总要再读一遍,此举不独不可以使你深切注意正待回答的问题,并且把原信中的一切对象重想一下,也是好的。否则书信的往来将愈加淡薄,双方的关系日见减少,大家于是马上形成一种趋向,非重要事件,不愿互相报告了。可是生活本来就很少重要之点,反之,每日的小关系集成时间,星期和月份,终久构成生活及其幸与不幸。所以口头谈话比书谈要好得多,因为最不要紧的事口上尽可以说,一写在纸上便觉值不得劳神了。

现在快半夜了,你如果没有和药安列特(Jeanette)还在闲谈着,那你一定已经睡了。我很诚恳地问她的好。亲爱的甜蜜的心灵,祝你晚安!

你的忠实的赫尔穆特

1842年2月13日星期日晚上于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