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格萨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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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嘉察协噶心里有件大事,内心里谋划许久,想等国王征服魔国回来,便呈请他批准。

但是,格萨尔一去就是三年,听说他与王妃梅萨和新妃子阿达娜姆日夜在北方魔地饮酒作乐,不思归来。有些人开始怀疑,这人虽然神通广大,但任性使气,是不是真的配做岭噶的国王。

梅朵娜泽妈妈说,上天派他下界就是来做国王的。他不配,谁配?

首席大臣绒察查根也持同样的观点。

嘉察协噶却忧心忡忡,对首席大臣进言:“我母亲说,在伽地,要是皇帝耽于宴乐,不理朝政,老百姓就不拥戴他了。”

首席大臣正颜厉色说:“我们的国王是天降神子!”

嘉察协噶说:“母亲说,伽地的皇帝也叫天子,意思也是上天的儿子。”

绒察查根说:“住嘴,你是格萨尔的兄长,国王的爱将,腔调怎能和那阴险自私的晁通一样?你知不知道,我们新订了律法,这样妄议朝政,是怎样的罪名?”

“我只是请你发令,派人催请国王早日回宫。”

首席大臣叹息一声,说:“珠牡也找过我,提过同样的要求,但是国王临行,只叫我按部就班,收税息讼,就像让你镇守边疆一般。”

“正是为了更好地镇守边疆,我才有事向国王禀报,无奈这一等,居然就是整整三年!”

首席大臣当然知道嘉察协噶忠心耿耿,便下座抚慰他:“你还是暂回边地去吧,如今岭噶已经立国,国王的权威不可动摇,我们更不应该怀疑国王,你还是回到营中依令行事吧。”

嘉察协噶只好向母亲辞行,嘴里也吐露了对国王的抱怨。母亲说:“岭噶虽成了一个国,但还是一个初生的国,很多地方还不是一个真正的国,如果依令而行能让它更像一个国,那你就依令而行吧。”他禀报母亲,晁通叔叔亲自来请他前去饮宴,不知如何应对。母亲打了一寒战,说:“儿啊,骑上你的骏马,连夜出发。”

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他就打马往边地军营去了。

借着星光,他依稀看见一个瞩望的身影,很像是珠牡,她立在楼顶,痴痴地向北方张望。嘉察协噶不像岭国许多人,有着种种奇怪的神通,他的本领都是苦练所得,所以不能隔着这么远距离看个真切。但珠牡也是有点神通的,早就看见他了,便遣一只夜枭落在他肩上。夜枭张口却是珠牡的声音:“我听说你回来,以为明天你要入宫探望。”

嘉察协噶下马,恭敬地朝着王宫方向作答:“王妃在上,我回来本有事向国王禀报,但他远征魔国未归,我只好再回边疆。首席大臣循规蹈矩,不敢派人去催请国王,国一日无主,臣民们心中一日不安,还是王妃出面请国王早日归位吧。”

珠牡却只是叹息连连。魔国故事这段曲折本因珠牡私心而起,这时她也是有苦难言,嘉察协噶哪里知道这些深宫款曲,只见她的态度也暧昧不明,便翻身上马准备离去了。珠牡突然开言,说:“这些日子我心绪不宁,仿佛真要发生什么祸事一般!”

“王妃端坐深宫,只要耐心等待国王归来便是,会有什么祸事降临?”

“星相师夜观天象,说有邪气犯我命星,到时候……”

“如若王妃真的有难,我嘉察定当前来护驾,万死不辞!”说完,就打马消失于夜色之中了。那夜枭从他肩头振翅飞去,但他耳边老是听到珠牡深长的叹息。这叹息让他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为了永保岭国平安,心中谋划的事情,等不到国王回来首肯了。因为他不知道国王什么时候回来,有时甚至怀疑国王还会不会回来。他按照母亲送他的兵书训练士兵,按书上所说排兵布阵。岭国还不是国的时候,部落间的战争,主要是靠将领们的个人功夫。岭国的三十英雄,差不多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神通。而且,那时候打仗,还常常有神人和妖魔来掺和,所以普通士兵起不到什么作用。他听说,天上的神下来帮助地上的人建立起一个个的国之后,就都会回到天上。岭国周围的很多地方,早就没有神的影踪了,因为他们早早地建立了国。除非再有妖魔出来混世,神灵是不会轻易下界,来掺和人与人之间的事情了。而且,国一像国,人都慢慢没有神通了。国一建立,人就走出了野蛮时代,就是靠规矩管人,靠技艺生存,而不是靠什么神通了。所以,他要训练自己的部下成为一支不靠神通的军队,每个士兵都懂得阵势变化,都对争战之术有某种专长。这种把所有人的力量、信心与技艺集合起来的方法,是一种更大的神通。为此,他把整整一个部落的人众从黄河滩的草原上南移进深山。当然,那时已经不叫部落了,叫万户。万户长问他如何才能寻找到安身立命之地,嘉察协噶告诉他,往南,往南,直到过去岭人被大雪驱逐出来的家乡。在那里,遇到故乡的江水,跟着江水的流向再一直往南。在那些深山幽谷里,在那些陡峭江岸上,遇到可以炼出铜和铁的地方,就可以停顿下来了。万户长说,三天内我们就可以出发,只是我害怕听到人们离乡背井时的哭声。嘉察协噶说,那就叫人编一首歌,代替哭泣的歌。那个部落出发的时候,真的是唱着歌上路的。嘉察协噶带着他的士兵走在最前面。遇见密不透风的森林,他对士兵说,这是你们练习刀术和臂力的时候,士兵们就在森林里挥刀砍出了敞亮的大道。遇到拦路的巨石,手下的将领对士兵们说,来吧,这是练习和巨人摔跤的好时候,于是,他们把那些拦路的巨石都推下了山涧。遇到了虎狼,士兵们踊跃向前,说,这是我们练习箭法的好时候,于是,箭法最好的士兵披上了斑纹灿烂的虎皮。最后,他们抵达的地方,是在浩荡奔流的金沙江畔,谷地仿佛一朵朵向天空开放的莲花,四周的山峰犹如挎剑直立的猛士。草原上还是飘散飞雪的严冬三月,这些向着东南方敞开的谷地就暖风习习,一树树野刺梨、野桃花把山谷开遍。一夜春雨,早起的老人发现,前些天抵达时随手插在地上的柳树拐棍都萌发了新芽!

这个地方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必忙着盖房子,人们都暂时住在山洞里。当一部分人开垦的田地里长了翠绿新苗的时候,一部分人已经从山里开出了矿石。那些石头好像自己就懂得变化之法,堆积在炼炉前的空地上,经风沐雨,有些变成了红色,有些却变成了绿色。于是,有了铜;于是,有了铁。岭国人自己炼出来的铜和铁。于是,这个部落被后人称为兵器部落。这个部落出了很多匠人。采石匠人,修筑炼炉的匠人,熔炼矿石时掌握火候的匠人,用铜和铁锻造各种兵器的匠人。刀、剑、矛、箭、马具、蒺藜、盔甲,从此嘉察协噶的大军一旦布阵摆开,太阳照射上去,所有铁器反射出青幽的光芒,一派森严气象。嘉察协噶相信,这样的大军排开冲击,什么样的强敌也不能阻挡。秋天,有更南方的部落想来抢夺丰收的粮食,嘉察协噶接报,不准士兵前去接战,他只在收割后的田野里演练兵阵,蛮人部落在山林里偷窥了三天后,自动出来俯首称臣。嘉察协噶派人把他们送往王宫,首席大臣说,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地方。他俯下身子,向北方拜伏:“格萨尔大王,老臣向你庆贺,摄于你的威名,有南方未开化的部落带着他们的广阔土地前来归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