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诸葛亮智圣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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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势在必争(10)

他不是视霸业为己有,不肯将它交与异姓旁人的人。他深深知道,这份霸业的建立,一半属于自己,一半属于诸葛亮。十六年前,是诸葛亮慨然应自己之请,走出隆中,共创大业。十六年来,联东吴于江东,败曹兵于赤壁,经营荆州,进占益州,建立霸业,称王称帝,哪一点没有诸葛亮的心血和功劳!如今,“隆中对”的规划的全部任务只完成了一半,完成另外的一半,也要靠诸葛亮。

刘备的为难之处,是怕诸葛亮不答应。他不由联想起与之类似的两件事。

一件是他亲自经历的。那是建安十二年,刘备还寄居于荆州的时候。当荆州牧刘表病重垂危之际,也把刘备叫来,对他说:“我儿不才,而诸将并零落,我死之后,卿便摄荆州。”当时刘备听了这话,一点也不感到为难。他心里非常清楚,刘表这番话完全是虚心假意。谁不知道刘表很爱小儿子刘琮,为了传位给他,不惜把长子刘琦逼到夏口。如今刘表这样说,不过是在试探刘备对荆州有无野心。所以刘备只说了一句“诸子自贤,君其忧病”的话,应付了事。

另一件是他听别人说的。建安五年孙策遭人暗算,身负重伤。他在临终之际,对臣下张昭说:“若仲谋(指其弟孙权)不任事者,君便自取之。”其实孙策这番话也是言不由衷。因为他曾亲口对孙权说过:“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既然孙权在保江东方面比孙策还强,怎能“不任事”呢?显然,孙策对张昭说了一句空话,意在激励他为孙吴尽忠,使他一心一意辅佐孙权而已。所以,张昭也是听听而已,并没有想想自己该不该取代孙权。

而如今刘备要把基业托付给诸葛亮,情况和上边两件事有本质的不同。刘备是真心感到儿子们不成,为了实现复兴汉室的大计,要把基业托付给诸葛亮。从建安十二年起,刘备与诸葛亮已经相识十六年了。十六年来,自己由寄人篱下,而翻然翱翔,建成霸业。十六年,占了刘备全部生命的四分之一还多。可以说,他是用自己生命四分之一以上的时间,用自己艰苦创业的经历,去感受诸葛亮的才华,感受诸葛亮的智慧,感受诸葛亮的忠诚,感受他与诸葛亮情同鱼水的君臣关系。

他太了解诸葛亮了。

正因为了解诸葛亮的正直,刘备才没有必要对诸葛亮进行试探。正因为了解诸葛亮的忠诚,刘备才没有必要激励诸葛亮为蜀汉效忠。但也正是因为了解诸葛亮的正直与忠诚,刘备才对把基业托付给诸葛亮感到为难。他相信,凭着他与诸葛亮十六年的赤诚相见,他一定能体会到自己相托的真诚,因此,他决不可能听听而已,他一定要进行认真的、深人的,甚至是痛苦的思考。他也有可能因为这样做与他自己做人的原则不符而拒绝。

然而,刘备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时不我待,应该与诸葛亮好好谈谈了。

章武三年(223)二月,诸葛亮接到刘备的诏书,带着刘永、刘理从成都来到永安。

见到诸葛亮,刘备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在刘备的病榻前,君臣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倾心交谈。有好几次,刘备要与诸葛亮谈以基业相托的事,但怕诸葛亮为难,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有一次,刘备决心要说了,他故意把话题拉到当前的形势上,谈了孙权,谈了曹丕,又谈了刘禅,最后他说道:“刘禅的才干远比不上孙权、曹丕,我死之后,蜀国必定面临严重的危难。”提到蜀国的危难,诸葛亮不说话了。对于蜀国面临的危难,诸葛亮有着更深切的感受。

吴、蜀围绕荆州的两次战争,蜀军主力前后至少有十万军队消耗掉了,关羽、马良、张南、冯习、傅肜、程畿、黄权、潘濬、糜芳、傅士仁、杜路、刘宁、庞林等将帅,或因荆州战争而死,或被迫投降吴、魏。这使蜀国元气大伤,要恢复过来远远不是短时间所能做到的。不但如此,夷陵之战的失败,意味着蜀国跨有荆、益时代的结束,从此被局限在四周环山的益州一地。荆州的丢失,不仅使蜀国地盘缩小,而且使蜀国减缩了人力、物力的来源。在这种情况下,使蜀国的人力、物力恢复到原来的水平是相当困难的。夷陵之战后,蜀国的人才继续损失。章武二年,太傅许靖、尚书令刘巴、骠骑将军马超先后病逝,这使蜀国的人才危机更是雪上加霜。

人才危机之外,蜀汉国内的稳定也面临严峻的挑战。汉嘉(治今四川名山北)太守黄元,听说刘备在永安病重,于章武二年十二月举兵反叛。第二年三月,黄元又乘诸葛亮到永安见刘备之机,肆无忌惮,率军进攻临邛县(治今四川邛崃),火烧临邛城。益州治中从事杨洪立即把黄元的动向报告给刘禅。刘禅派将军陈曶、郑绰率兵进讨黄元。在讨论陈留、郑绰二人该向何处进军时,很多人认为黄元没有前来进围成都,一定是想经越嶲(治今四川西昌东南)进据南中。而杨洪认为:“黄元素来性情凶暴,在南中没有什么恩德威信,不会向南中进发。他不过想顺长江东下,观望陛下的龙体康健与否。如果陛下健在,他就会认罪求陛下宽宥,如果陛下有意外,他就会趁乱逃往孙吴。”他当即指示陈留、郑绰二将说:“只要在南安(治今四川乐山)、峡口(在今四川乐山市东南岷江河道上)阻截就可以抓住黄元。”果然不出杨洪所料,陈曶、郑绰二人在南安峡口生擒黄元,将其押回成都正法。黄元反叛虽被平定,但诸葛亮感到动乱危机并没有过去,特别是南中地区,自从蜀汉政权建立以来,一直无暇对那里的少数民族进行安抚,南抚夷越的措施一直未能实行。黄元叛乱的影响,会不会波及到南中地区呢?诸葛亮的担心是有根据的,因为在黄元之乱的前一年,南中越嶲夷酋高定就曾向新道(治今四川屏山西)进攻,被李严打退了。

夷陵新败,元气大伤,黄元叛乱,南中不安,这只是蜀国的内忧。此外,蜀国还面临着严重的外患,这就是吴、蜀联盟的破裂。

外结孙吴以抗强曹,可以说在诸葛亮“隆中对”总方针中占有重要位置,只是在荆州丢失后,刘备、诸葛亮认为“隆中对”的总方针有落空的危险,才和孙吴彻底闹翻的。可以说,刘备、诸葛亮既尝过吴、蜀联盟的甜头,也吃过联盟破裂的苦头。特别是夷陵之战,蜀军既要进攻孙吴,又要防备曹魏,真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而狡猾的曹丕却抓住了这个空子,充分地利用了吴、蜀之间的裂痕。他扬言援助孙吴,却对蜀汉采取引而不发的方针。当臣下劝他趁蜀汉进攻孙吴,之机出兵攻吴,他也不予采纳。曹丕心里很明白,此时对吴、蜀任何一方动武,都会促使双方再次联合。因此,他对谁也不真帮真打,而是隔岸观火,坐视双方裂痕越来越大,争斗越来越凶,待双方消耗得差不多后,他好取渔翁之利。

对于曹丕的险恶用心,诸葛亮何尝不明白!他认为吴、蜀双方的敌对关系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但是改善与吴国的关系谈何容易!它一需要时间,二需要诚意。这两个条件又互相纠缠,互相影响。要取得吴国的信任,需要表现出自己的诚意,而这诚意又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表现出来,诚意的大小又决定着与吴国改善关系所用时间的长短。总之,与吴国改善关系需要一个过程,只要这个过程一天不完结,蜀国就一天不能摆脱外交上的被动与危机。

望着沉思中的诸葛亮,刘备又一次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他觉得夷陵之战以后,特别是自己生病以后,蜀汉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压在诸葛亮一人身上。收拾这个残局,也够难为他的,怎么能再给他增加压力呢!

章武三年四月下旬的一天,诸葛亮接到手下人的报告:“陛下不行了!”他急忙赶到永安宫刘备的病榻前,只见刘备已经奄奄一息了。听到诸葛亮急切的呼唤,刘备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看见诸葛亮,知道这是自己举国托孤的最后机会了,便对诸葛亮说:“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这是刘备心中考虑许久所要说的话,也是他考虑许久所采取的表达方式。他没有直接了当说让诸葛亮继承基业,因为那样会使诸葛亮难以从命。“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就给了诸葛亮更大的选择余地:如果刘禅扶不起来,为了实现“隆中对”的最终目标,诸葛亮可以独揽大权,让刘禅处以虚位;也可以废黜刘禅,另选刘备其他子嗣;甚至可以直接继承基业。

刘备这番话,把基业和子嗣全都交给诸葛亮了。

刘备这番话,表明了自己的真诚,同时也表明了对诸葛亮的无限信任。

刘备这番话,使诸葛亮感动得热泪盈眶,从隆中初见,诸葛亮就感受到刘备的真诚和信任。这是始终如一的真诚和信任。这是至死不渝的真诚和信任。诸葛亮感到,刘备的托付是不能完全接受的,但他的真诚和信任是无法推辞的。他流着热泪对刘备说:“陛下对我如此信任,为臣怎敢不竭尽全力当好辅佐大臣,怎敢不以忠贞的节操乃至生命来报效陛下的信任!”

诸葛亮的回答也是真诚的,他仅仅答应了自己以毕生精力做好辅佐大臣,这是他对刘备给予权力的极致选择。他只能答应自己所能办到的事,决不虚应自己不愿做、不想做的事,哪怕是面对一个弥留之际的人的真诚请求!

刘备不再说什么了,他了解诸葛亮,面对诸葛亮的挚诚,他觉得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他用一生中最后的精力,为太子刘禅写下了这样的遗诏:

朕初疾但下痢耳,后转杂他病,殆不自济。人五十不称夭,年已六十有余,何所复恨,不复自伤,但以卿兄弟为念。射君到,说丞相叹卿智量,甚大增修,过于所望,审能如此,吾复何忧!勉之!勉之!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汝父德薄,勿效之。可读《汉书》、《礼记》,闲暇历观诸子及《六韬》、《商君书》,益人意智。闻丞相为写《申》、《韩》、《管子》、《六韬》一通已毕,未送,道亡,可自更求闻达。

写完这段话,刘备感到还不够,又加了一句话:

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

刘备走了。他走得虽然有些遗憾,但却很坦然,因为他把未竟的事业和希望托付给了自己所信赖的人。

诸葛亮手捧刘备遗诏,感觉到了别人无法体会到的分量。这是一副担子,一副需要用毕生精力和心血才能承担起来的担子。

西晋着名史家陈寿论刘备托孤之事说:“及其举国托孤于诸葛亮,而心神无贰,诚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也。”这种对君臣永别之际肝胆相照的高度赞扬,不仅启诲着后来的明君贤相,也感动着普通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