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挽的乌发,淡香的梨木簪子,一身明黄纱衣的仇心柳此刻正站在烟微的台子上执剑起舞。
台子的一侧,黑惜凤纤指轻拨,琴音从指尖如流水倾泻。
一人明媚,一人娇艳,实在是赏心悦目。
突然琴音一顿,黑惜凤皱了眉头,轻嚷:“仇心柳,你的步子可以转的再轻盈一点,脚尖跃起姿态会更美。”
舞剑的那人旋身转腰,长剑从面上荡了一圈,漾起了银波再回旋身后,然后回道:“大小姐,我是在舞剑,不是跳舞。”
“舞剑也是舞。既是带了个舞字,你就得跳出个舞姿来,总不能整天硬梆梆地刺来刺去,丢了我的脸。”黑惜凤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拨着琴,琴音轻巧却未曾断过。
仇心柳拈着剑诀,唰唰唰又刺了几剑,道:“我就会这一套剑法。要不你来跳?”
正好黑大小姐舞姿绝伦,她一上来,自己立刻可以休息。
“我跳,你来弹琴吗?”黑惜凤反问。
“我不会。”仇心柳很遗憾的答,认命地继续舞剑。
黑惜凤瞧着她的身影,指下琴音袅袅,心里却是忿忿。
为何她们要在这里舞剑抚琴表演给人看啊?
仇心柳也就罢了,她是九方阁的人,自然拒绝不了那位霍姑娘的指使。但她堂堂一个九秀大小姐,为何要受人指派?
目光扫到台前摇扇观赏的白衣男子,黑惜凤眼底的恼怒更甚。
都是这个男人害的!
都是符震这个贪财鬼害的!
她只不过是想找仇心柳商量一下自己遇到的事情,又听说了她失忆,就心急火燎的赶来,结果——
一进门,仇心柳就先给她嗖嗖嗖射了个连珠箭过来做见面礼,还好她轻功不错闪身避开,气火了骂了几句,又忽地想起这丫头的情形,也就骂不下去了。
哎,什么叫自己选择失忆啊?会有人喝了个安神水就忘掉自己喜欢之人吗?
黑惜凤再一琢磨,却不由得苦笑了,若是可以,她也想向符震讨杯符水,忘掉自己喜欢之人啊。
那种求而不得的绝望,深深地缠绕在心头,几乎要让人窒息。
那么苦,那么酸,偏偏还带着一丝丝微甜。
紧抓却握不牢,放手却不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从指缝间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流掉。
可她又做不到仇心柳的决绝啊,哪怕自己喜欢之人的心中念记的却从来不是自己……
“想什么呢!怎么叫都不应!”
一道凉凉剑风掠过她身际,扫得她紫红色的袖摆迎风而起。
黑惜凤抬眸,就见仇心柳收了剑,秀眉拧起略带不满地瞪着她。
一套剑法不长,很快就在美妙琴音中舞毕。黑惜凤随手又拨了几下琴弦,漾起几个清脆的琴音。
“想你昨天一箭射向我啊,我还没找你要压惊费!”
仇心柳走到她身边坐下,伸指戳了她一下,道:“不就是一时忘记了给了你一箭吗?用得着记仇嘛?你大小姐还缺钱啊!又不是符震那个贪财的!”
“知道他贪财就好。你知道你家的符震向我要了多少钱吗?我只不过是要求九方阁保护我一段时间,他竟然狮子大张口,要价五千两白银啊!”望向台前含笑不语的男人,黑惜凤也是有怨言的。
“符震不是我家的。”仇心柳想到符震那锱铢必较的个性,扑哧笑了:“而且没办法啦,他是管赚钱的嘛,亲兄弟明算账得很。我在他手下也是要干活还账的,上次还是星恨帮我挡了一下。这天下可真没有白吃的午餐,我现在的吃食用度,都可以算是自己挣来的了。”
她低头抚了下腕间的玉镯子,指尖触到那精细的竹叶纹路,脸上不禁有了笑意。
活了十几年,这才开始自食其力,自己养活自己,感觉颇有些不一样。
像是一种,终于可以独立独行,有了容身之地的自豪感。
这一点,她是从心里感谢九方阁的。
“你这算什么?心甘情愿被奴役吗?”黑惜凤目光落在她的腕间,也盯着那精致的水玉镯子看,撇嘴道,“你这样想法若是被那个小气鬼知道的话,可就会被彻底压榨啊,就算有九方策帮你挡着也一样。”
仇心柳也撇撇嘴:“我知道啊,符震就是个给进不给出的算盘珠子。”
“两位大小姐,你们可别当我不存在啊!批评的这么狠。”符震清雅笑着插嘴,他很是潇洒地轻扬着折扇,笑意浓郁:“哎,看来两位对在下的评价颇不高,又是贪财又是小气鬼的,还成了算盘珠子。其实我这种个性都是被老大逼出来的呀,有这么一大家子要养,我能不努力赚钱省钱吗?”
他的语气带了些委屈,两人一听就乐了。
“可我怎么瞧你都是挺乐在其中呢?”仇心柳揶揄道。
“那大概是因为有我家娘亲的血统吧?”符震也挺无奈的。骨子里的管家血液怕是根深蒂固,自己一辈子都是这种隐性的劳心劳力的角色了。
“我要跟奶妈告状去。”仇心柳一听更乐了。
她那次“重伤”清醒后,有段时间留在书院养伤,跟阁中众人混的也挺熟悉,知道符震最怕妖娆娆的老大——因为怕老大整他;同时也惧怕冷冰冰的爷——怕爷一不小心做掉他;还经常拿奶妈没有办法——因为怕大叔揍他。
这人虽然嘴巴坏坏,特别喜欢逗弄自己,其实还真是挺欢乐的呢。
“那刚好,奶妈派人来找你们了。跟我过来吧。”门外立了一个身影,正是霍映以。
“呀呀呀,真不能背后说人坏话呀!娘子,走喽,看看娘亲大人有何吩咐。”符震轻描淡写地说道,转身先行。
说是奶妈找她,其实想必却是老大的命令。奶妈只是阁里的管家,专管大小琐碎事情的。
仇心柳看了黑惜凤一眼,随口说了句“我走了”,就连忙起身跟上。
黑惜凤仍旧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琴,微笑着看他们的身影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后,她袖摆一扬,单手将琴抱在臂弯里,悄悄跟着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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