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娱乐城三楼经理办公室,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正翘着腿躺在靠背椅上,旁边一个风骚妖媚的女人正在给他捶腿,胖子的一只肥手不时在她屁股上摸一把,弄得那小妖精一阵阵浪叫。
黎秋推门而入,见这情景“哼”了一声,胖子见了,立即从椅子上蹦下来,来到黎秋面前,卑躬屈膝地说:“老领导驾到,有失远迎,恕罪。”
黎秋没有理他,大踏步来到椅子前坐下。胖经理冲愣在一边的女人说:“这儿没你的事了,还不快出去!”说完,从桌上的软盒中华中抽出一支烟递给黎秋,并掏出打火机恭恭敬敬地替他点着。
黎秋猛吸了一口烟,身子往椅背后靠去。
“老领导您来事先应该打个电话给我,我好安排一下。”胖子讨好地说。
“我今天来可不是享乐来的,而是有事找你。”黎秋吐了一口烟圈,慢悠悠地说。
“为老领导办事我万死不辞,您就直接吩咐好了。”胖子信誓旦旦地说。
黎秋掐灭只抽了半截的香烟,正眼看着胖子,说:“好,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胖子眼皮眨都不眨地说:“老领导,别说是一个人,就是十个人我也照样给你办了。我还是那句话,这条命是您给的,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您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胖子名叫张军,为人凶狠而狡猾。他是混混出身,因为有勇有谋,很快就聚集了一帮人,在滨江开赌场和色情场所。当时滨江最有名的一家色情场所“夜巴黎”就是张军开的,连时任县委书记的黎秋也是这里的常客。本来张军不认识黎秋,在电视上见过一次,面对面是根本没机会的。黎秋到他这种场所来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总要乔装打扮一番。哪知一天偏偏出了事,那天黎秋正和一个小姐寻欢作乐,碰巧公安突击检查,被堵在屋里。黎秋冲敲门的公安民警说:“叫你们局长阎平来。”公安民警听此人如此大的口气,而且直呼局长的名字,心想早就听人说县里领导也常光顾这里,看来此言不虚。于是民警向大队长进行了汇报,大队长向局长进行了汇报,阎平正在参加县委政法委召开的打黑除恶会议,听说这事吓得连忙跑到“夜巴黎”来。他敲门自报家门说:“我是阎平,请开门。”门开了一条缝,阎平进去,一看是黎秋吓得腿有些发抖。黎秋正和衣躺在床上,小姐也穿好衣服在他身上揉捏。黎秋见阎平进来,摆手让小姐出去,然后自顾自坐了起来。阎平找来鞋子替他穿上,他正眼都不瞅阎平,说:“是不是年底日子不好过了吗?不好过就在这上面动脑筋?你这三天两头地来查,还让人家怎么做生意,谁还愿意到滨江来投资?我听下面说到这事还不相信,今天来看看果然如此。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说什么扫黄打非,我看不是真打而是假打,目的是弄几个钱发点福利。我的局长大人,你是不是党员?有没有大局观念,影响滨江经济发展的罪人这个罪名你可担当得起?”阎平不停地点头认错。黎秋一时兴起,继续说道:“滨江的女孩长得不错,可这几年都为沿海地方的经济发展作贡献去了。一个盛产美女的地方经济却发展不上来,你可知道原因在哪里?原因就在于你们的观念不解放。你想想三十年代的上海和巴黎一样齐名,被誉为时尚之都,是世界性的大都市,而解放后国家扫除黄赌毒,上海的国际影响一落千丈。一个地方不是政治中心,又没有资源,凭什么人家到你这里来投资?没有投资拉动,我们这个农业大县靠什么快速发展?这几年招商引资工作刚有点起色,你们就来捣乱,你们到底是不是和县委保持一致?”阎平被上了一顿政治课,连忙说:“书记,我错了,马上让他们撤。”黎秋说:“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也不追究你责任了,我到这来暗访的事对外就不要说了,记住闭紧嘴巴有好处。”
阎平一声不吭带人走了,一位副局长问他里面是什么人,他不耐烦地说:“别多嘴,到时吃不了兜着走。”那位副局长听他这么一说也吓得闭嘴了。公安局的人突然撤走,像打了败仗似的,这很让张军犯迷胡,他本想这次肯定又要被罚几万块了,没承想他们悄无声息地撤走了。那房间里到底是什么人,能让这帮平时如狼似虎、耀武扬威的警察也像乖孙子一样驯服?张军想既然这人有这么大神通,要是自己能攀上关系对今后一定大有好处,何况是他使自己少损失几万块钱,于情于理都要感谢一番才好。张军敲门进去,见到黎秋就跪倒在地,说:“大恩人,我是本店的老板,请受我一拜。”黎秋正准备离开,见店老板进来倒头便拜,连忙拉起来,说:“快起来,我们不兴这一套。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张军回答说:“我叫张军,是五柳乡张店村人。”黎秋点点头,说:“你这里的姑娘都是外地人,怎么没有本地人,滨江尤其是五柳乡的女孩子可是个顶个的漂亮哟。”张军凑近黎秋说:“本地的姑娘也有,不过很少,她们怕碰见熟人。我看您是个大领导,实话对您说了吧,目前公安那边关系还没走通,在这里不安全,而且您进出也不方便,您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带姑娘上门,或开好房间等您来,而且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就是被人看见,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说出半个字。”黎秋一直在观察着张军,发现这个人很灵活很会说话,知道也是个会办事的人,便存了一份心思帮他一把,说:“你把名片给我,到时我会给你电话。”
黎秋走后,带着一种神秘感走了。张军判断他一定是个大领导,到底是什么样的领导他猜不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天天盼望这个人给他电话,而且也准备了五柳乡漂亮的女孩柳月献给他。可是十多天过去了,一个电话都没有,正当他不抱希望的时候,电话来了,正是黎秋打来的,让张军到滨江大酒店808室找自己。张军让柳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带她一起来到滨江大酒店808室。那是一个总统套房,张军进来的时候,黎秋正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吸烟。他看见张军招呼他过来坐,并打量着眼前的美女问他:“这位是谁,你介绍一下。”张军说:“这是五柳乡的大美人柳月,长得不赖吧?我特意让她过来陪你的。”黎秋“哦”了一声,对张军说:“你让她先去泡个澡,我还有话对你说。”
待柳月去泡澡后,黎秋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张军,张军一看是极品小熊猫,这可是传说中伟人抽的烟,喜滋滋地点上,抽了一口,味道真不错。他说:“我猜您一定是个大领导,不过您不说我也不会说的,您放心我这人嘴巴紧。”黎秋笑着说:“我既然叫你来也就不想瞒着你,告诉你也无妨,我是县委书记。”张军吓得跳了起来,他一个小混混居然被县委书记待为座上宾,而且县委书记还发烟给他抽,这是他娘的哪辈子修来的福份,运气来了想不发财都难啊。张军连忙说:“看我有眼无珠,您就是黎书记?”黎秋笑着说:“是我。”张军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说:“比电视上看上去年轻许多。”其实他一直不关心政治,也很少看电视,尤其是滨江台,那一次听人说滨江台的女主播漂亮,就特地看了一次,没想到看到了黎秋,不过很快他就忘记了。像他开色情场所和赌场的人,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打理生意上,一刻都不能松懈,哪能有闲心看电视新闻。黎秋在纸上写了电话号码递给张军,说:“你还看电视呀,我不信,要是看电视还不早认出了我?”张军讪笑了笑,说:“我这人记性不好,下次还请您多关照一下我那里。”黎秋点点头说:“你做这种生意最好还是在大宾馆安全,高级宾馆就像城市的名片,你想地方政府会把自己的名片弄脏吗?像你那种小地方我就是关照也关照不过来呀,这样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下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直接打这个电话。”
后来,张军果然出了事,他的场子里有人抽老千,看场子的人将人打了一顿,哪知那人太不经打,心脏骤停,然后一命呜呼。张军卷款潜逃,公安局抓了那个打人的人,对张军实行网上追逃。
张军在外面逃了半年,进行了面部整容,与以前大不一样。他在火车站捡了张别人弄丢的身份证,开始以“王刚”的名字出现。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找黎秋帮忙,那时黎秋已到南江工作,张军的手机早就不敢用了,就在火车站广场的电话亭子里给黎秋打电话,黎秋一看是个固定电话,待接听后里面声音螬杂,以为打错电话就挂断了。张军不敢再打,便在南江最有名的几处娱乐场所守候,他想黎秋这只老猫不会不来偷腥的。果然一会晚上午夜时分,黎秋穿着风衣,戴着墨镜过来了。张军上去拍了拍他肩膀,黎秋吓了一跳,问道:“你是谁?”张军也摘下墨镜,轻声说:“黎市长,我是张军,不过我现在叫王刚。”黎秋一听这人自称是张军,心里吃了一惊,仔细打量了一番,除了身高以外,五官和外形跟昔日那个张军完全不一样了,他知道张军外逃,也很为这事担心,再不想和这个通缉犯有什么往来,想不到这个混混还是找上门来。便说:“你走吧,我不想再跟你有什么瓜葛了,就当今晚我没见过你。”张军笑着说:“黎市长,不能这么绝情吧,你帮人帮到底,我只求你一件事,也是你能够轻易办到的,就是帮我在南江一个居委会落个户,我想要一个合法的身份,途径我都设计好了,这是我在外地孤儿院开的一张证明,你只要帮我以王刚的名字弄一张身份证,这上面有出生年龄等详细情况,弄好了就打这上面的电话。”张军边说边递给黎秋一张纸条。
黎秋回去盘算良久,弄张身份证入个户对他来说小事一桩,就看值不值得这样做。最后他想像张军这号人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很快便帮他办好了,从此,张军摇身一变成了王刚。王刚拿到身份证的时候,对黎秋说:“黎市长,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这条命是您给的,今后您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王刚手头有几十万现金,他很快便物色一处门脸,开起了“零点”休闲娱乐会所,渐渐地在南江很有名。
此刻,黎秋见王刚信誓旦旦,满意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让你导演一出车祸,你能全身而退,善后的工作我都安排好了。”然后他让王刚靠近自己,附耳对他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本来屋子里就只有两个人,黎秋大可以直接说出来,但他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不放过每个细节,他想防人之心不可有,要是被王刚录了音,那自己就大意失荆州了。一些重要的话还是附耳说好,即便像王刚这样的人想告密说出来也没人信,当然他这种人也不会去告密的,要告密的话,他就是自投罗网先得把自己送进去。
王刚说:“您放心,我亲自去办,办砸了提头来见您。”
黎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神州行手机卡,对王刚说:“你用这个卡跟我联系,等这件事情完了马上就毁掉。”
黎秋包了一辆出租车回到清江春晓别墅,刘广财见他打的回来,埋怨说:“大哥,你这不是埋汰我吗?打个电话让我去接不就行了,包个的回来多没面子呀。”
黎秋笑了,说:“老弟,你大哥是那么看重面子的人吗?别人不了解,你不会不了解吧。”
刘广财一想也是,黎秋这人有点怪,他这个正厅级干部从来不显摆,下基层从不喜欢到大酒店开会接受宴请,反而到老百姓家里问长问短,当场拍板解决一些问题。刘广财和黎秋认识是黎秋当县长的时候,现在快二十年了,这么长的时间内他看见黎秋待人接物总是笑嘻嘻地,恐怕他连三岁小孩子都不得罪。中国人有着一种朴素的观念,能为老百姓着想的就是好官,以这种观念来论黎秋自然也是。
黎秋不会开车,是因为他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去学。黎秋从市委副书记岗位调任人大时,一次刘广财去接他时笑着对他说:“大哥,你现在退居二线了,也有时间了,你去学个驾驶,我送你一部宝马,最新款的。”
黎秋当时就谢绝了,他想自己这么多年来没出事,最关键的一点是小心谨慎,当权时如此,退下来更应该如此。宝马虽好,自己敢开吗?要是被人看见了那还不得满城风雨?他想当官的和做生意的不同,越是当官的越要装穷,越是没多少钱的小老板越要装阔,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们的财产来源不同,这就决定了不劳而获者富了也要说穷,通过汗水和智慧赚钱者打肿脸也要充胖子,无钱也要装得有钱,有钱就更得显摆,道理就这么简单。
前两天,刘广财还提到这个问题,说:“大哥,你现在正式退休了,我送你车可以名正言顺了吧。”黎秋说:“老弟,不是我不要你的车,是我不敢用啊。你想开着这样的车招摇过市,那会引发多大的议论呀。”刘广财说:“那我就送你一辆一般的车,别克总可以吧?你有辆车到哪里总方便些,免得打的也让人说我这个做弟弟的对大哥照顾不周。”黎秋说:“要是我年轻几年或许会采纳你的意见,现在年纪大了有辆车反而更不方便了,现在城市交通拥挤,停车也不方便,不如打的想到哪里就到哪里,还不担心交通安全。我一个人自由惯了,有辆车对我来说反而是累赘,这件事你就不要再说了。”刘广财见劝不动黎秋,便说:“那这样,你要到哪里去,还让我接送,我乐意给你当驾驶员。”
黎秋想别人可以把自己看得金贵,因为在他们眼里自己是个大干部,即便退下来级别还在那,自己可不能这样。退下来就彻底退下来,要那个虚荣的面子做什么,又不能当饭吃,如果人家不给你面子反而使你丢面子,你不要人家给你面子反而赢得面子,现在刘广财对自己就是这样。
中国人都有好面子的传统,一些级别很低的官员也把手中的权力看得跟命一样,喜欢颐指气使,生怕别人不把他当个官。黎秋宦海沉浮几十年,早就把这些看淡了,在他看来,人生在世,就是吃喝玩乐四个字。权力对于工作,就是为公众服务;对于自己,就是为这四个字服务。为公众服务是不着边际的,而为自己服务才是现实的,把握这其中的分寸十分重要,既不显山露水,又要名利双收,没有一定的道行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他最瞧不起也最感谢的就是朱顺民,这人简直是个庸官,不过这种庸官也好,至少不挡自己的道,不给自己找麻烦。从严格意义上说,朱顺民算是一个清官,也是一个好官,可这个清官、好官却和平庸划上等号,因为这个时代不推崇他,反而像他黎秋这样的官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黎秋看来,这个社会贪官更受推崇贡献更大是因为他们比其他的官员多了一份心思,“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贪官们一般能力都很强,不然他们也贪不了、没得贪。
官场上曾把那些能力很强又有点缺点的干部叫做有争议的干部,照这样的提法,黎秋算一个,杨涛、段春甚至包括高天宇都是。许多人错误的认为有争议的干部就是能力很强、脾气又不好的人,其实这是一种误解。当领导就得发脾气,那是一种威严,如果不发脾气反而不像领导。官场上又有一种奇怪的现象,越是小领导或不是领导,越喜欢乱发脾气,一些大领导总是和颜悦色,很少发脾气。黎秋就是这样,不是他没有脾气也不想发脾气,他认为发脾气是一种没有能力的表现。下属工作没做好,做领导的点出来就是,发脾气于事无补,如果下属认为自己软弱可欺,这是关乎尊严的问题就得发脾气,而且只发一次就够了,发多了不仅不管用还被下属看出门道,如果一次不管用那这个下属就得卷铺盖滚蛋,这是高明的领导的驭人之道。
黎秋走进房间,对跟在他身后陪着的刘广财说:“你让人准备几个下酒菜,等会我有客人来,你也参加一个。”
刘广财说:“大哥,我在不合适吧?”
黎秋说:“合适,我就请杨涛一个人,你又不是不认识,再说哪回我有事瞒着你?提前跟你透个风吧,杨涛要当书记了,我们今晚为他庆贺一下。”
刘广财说:“这可是大喜事呀,要不要把他们全叫来?今晚看来又要一醉方休了。”
黎秋说:“不必了,这事暂时保密,等任命文件下来再喊他们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