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蒙蒙之中,感觉有人抚摸我的脸颊,睁眼一看,却是杨广,他脸上似乎有悔意。
我一把掀开褥子,翻身下去,跪在杨广面前,“拜见皇上。”我恭恭敬敬,满心虔诚,太过于认真了些。
杨广有些意外,显得有点措手不及,“素澜,你怎么了?”
“拜见皇上是应该的礼数,这皇威,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藐视。”我低着头,慢慢说道。
杨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还在为了皇后的事情生气?我不是怪皇后她冲撞,也不是说皇后说的话一点道理都没有,可是她身为皇后,一点不懂得说话的分寸。你试想一下,她那些话倘若是在私下说,我至于那么计较吗?”
“皇后虽然口不择言,但皇上如此处罚,也未免过分了些。”我总算说出了心里面的话。
杨广扶我起来,问道,“你的膝盖怎么样?你身子本来就不好,江面风急浪大,你已经够难受,还跪着求情,何必如此?”
“我为了皇上的心,皇上还不明白吗?皇后说的,也是我想要对皇上说的。皇上,这么多年来,你知道我跟皇后都不是争风吃醋的女子,如今皇上拥有天下,有些宽松也是应该的。可我真的怕,怕皇上管不住自己,这江山…”我越说越急,越说越怕,我不是怕得没有理由。
“素澜,好了。”杨广赶紧打断我的话,说道,“你越说越远了,我有分寸,难道你也要把我跟商纣王相比不成?我来是看看你要不要紧,上过药了吗?”
“不打紧。”我摇摇头,“皇后可好?”
杨广沉默一下,说道,“怎么说也是夫妻,处罚她我也不忍心。劝了一回,人也就安静了,你得空再去看看她,这一路上,我还有许多事情少不得要分心,可禁不住她这样时不时闹一场,有什么话,攒着回宫说。”
“有话还是要说的,皇上连身边人的话都不听,还愿意听谁的呢?我会劝着皇后一些,下回忍忍性子再说。”我半埋怨道。
“沿江之下,很快就会到江都,四大水系如果打通,到时候全国各处便畅通无阻。素澜,这一路的风光你觉得如何?”杨广有些喜悦之色。
“江南风光自然是好的,沿途民情也算安稳。但是这一路实在是奢靡过多,皇上且看看这江面沿路而下,都是船上之人所用脂粉香物,这江面,快成了脂粉江了,穷苦百姓若是看见,不知会做何感想。”我心疼道。
杨广定定看着我,回答道,“素澜,你的心未免太软了一些。穷苦之人乃是历朝历代都会有的,在我之下,虽然有穷苦百姓,但不至于有饿殍遍地的惨象,再说,现在没有天灾人祸,这便是天下之福了。我就算有心去打理好方方面面,可总归有留意不到的地方,就算百姓有怨言好了,难道这点你也不了解我?”
我听他说得也有道理,便低下头,“皇上总是对的,我无话可说。”
杨广笑起来,“对了,你还想不想去南陈看看?”
这句话,一下子勾起了我无限苦涩的回忆,我低眉不语。
杨广看我这样,说道,“罢了,我知道了。素澜,我对不住你,我原本想,一定会让你回来的,只要你愿意。没想到,是我自私,我太自私,竟然让你没能回去看一面。你心里面有许多苦痛,现在让你回去,只能增添你的痛而已。”
他一番话,让我差点落泪。为了他,我怕这一生都没能回南陈,这又岂能是我想到的?
正说话,外头来传,说是杨素求见,我连忙让身,杨广却不忙,吩咐道,“让他进来。”
我看着他,说道,“皇上,这里不是谈论国事的地方。”
杨广微笑道,“我知道他找我什么事,这也不是皇宫那么中规中矩的地方,再说,杨大人你是不生分的,见见也无妨。”
我叫人沏茶的时候,杨素就进来了,给杨广行礼,看见我,恭敬道,“林姑娘。”
我连忙还礼,惶恐道,“杨大人,折煞我了。”
他是宰相之位,而我什么都不是,当不起他这么大的礼数。
“何事?”杨广简短问道。
杨素上前两步,还是那么清瘦,却有威严隐隐在眉目之间。他说道,“皇上,再过半月,就到江都地界,我已经命人先行一步打点一切事项,皇上尽可宽心。”
“好。”杨广点头,“赐茶。”
“不敢。”杨素连连摆手。
我已经把茶送到杨素手上,他只得接了,说道,“谢皇上。”
“坐下说话,此间不必拘礼。”杨广一面喝茶,一面说道。
杨素坐在侧边,细细的喝了一口,才放心,面朝杨广,说道,“皇上,江南一带,天下最富庶,其中尤以江都最有盛名,是难得的风水宝地,江南管治一向以江都及其周边各地为主,我已经命人提前将江南各地的官件整理,皇上可以随时点阅,江南之况一目了然。”
杨广似乎很满意,笑道,“江南之富,早在十几年前攻打南陈之时就已经领略过,当真是锦绣遍地、眼花缭乱,叫人如梦似幻、流连忘返。天下的粮库、钱库都出自江南一带,这块宝地可是要费心不少。”
杨素顿了一下,说道,“皇上,大隋朝疆土之广天下无二,除了江南首富之地,还有许多地方值得皇上游历,这样皇上才能够得尽举国之心,而且,此乃一大壮举,无人可及。”
“依你之说,天下还有什么地方值得去看看?”杨广直接问道。
杨素看着他,毫不犹豫,说道,“皇上,皇上为天下主,应该坐拥得起江南之地这般富丽堂皇之地,也应该管得住西北荒芜贫瘠之所,比如张掖。”
“张掖?”杨广蹙眉说道。
杨素接话道,“不错,正是张掖。张掖乃是蛮荒之地,土地飞沙走石,人眼稀少,生存恶劣,但若管治得当,却是一块不可多得的吉祥之地。此外,正因为西北贫瘠之地广大,战事上尤为关键,疏可致他人攻,防却可守一国之门。眼下虽然四方称臣,八方进贡,可这国本长远之事,皇上不可不设想一二。”
张掖就是今日的甘肃,可想而知,隋朝时期的甘肃荒凉成什么样子。
杨素不愧是能人之才,有治国之略,说起这些话来是一环扣住一环,滴水不漏。
杨广似乎在深思,许久,才说道,“宰相之言有理,等到江都之事一结束,便寻机西巡张掖等地。”
“皇上圣明。”杨素说道,“此外,朝中有贪婪成性之人,发往修河劳工的粮饷层层克扣,以至于劳工之中积怨已久,频有小动乱,皇上应该彻查此事,穷兵伤民可是大忌。”
“何人开的头?”杨广冷冷问道。
“回皇上,我也正在查找源头,其中官员牵扯不止一两个,所以先请皇上示下。”杨素起身。
“不必说了,只要查明属实,一律严办。你尽快把犯事名单列出,交待下去,速速了结此事。”杨广吩咐道。
“是。”杨素得令,慢慢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