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窄小,但非常简洁的房间。房里只有一张铺好的席梦思床垫、一张特制的无棱角木桌和一张足够两人坐的懒人沙发。房间里的衣柜是嵌到墙内的,就连电视机也平整整的镶嵌到墙壁的凹槽中。可以说,这是个极度安全的房间,没有人可以在房内找到任何可以自残的物件和棱角。
房内,一名老妇人在床上静静的坐着。她的头发已经半白,稀稀疏疏地披在肩上。她双眼朝前对着正播放节目的电视机发呆。她的眼神是迷茫的,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者说,谁也不知道她的思维还正常吗?
“老夫人,有人来看你了。”突然有护士隔着窗口对她说。
听到声音,老妇人慢慢转过了头。原本平静无奇的面容,在看到护士身后的那张脸之后,立刻变得惊恐万分。
“少爷,少爷!你还是不原谅我吗?啊!”她突然冲到窗前,双手紧握着窗上的柱子,睁大了双眼。
宇泽再一次见到了这个“老夫人”,孱弱纤细的身躯,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袄,但看上去依然单薄。她的五官总觉和某人有些相像,只是一时没想到是谁。
“你小心点,就在这窗外和她说话吧,我先到外面等。”护士好意提醒着宇泽,正打算离开,又突然被叫住。
“等等,我要进去!”宇泽大胆的提出要求。
“可是……”护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紧靠窗口面目狰狞的“老夫人”,有些担心。
“不要紧的,你就守在窗外,有什么事,立刻开门给我出去。”宇泽示意她放心。
“好吧……”犹豫了一下,护士终于点头,将屋内的钥匙交给他。
宇泽即刻开门进去。这是个特殊的门,进去很容易,但出来很难。因为从屋内是打不开门的,要从里面出来,必须用钥匙。
看到这个男人进来了,“老夫人”竟突然躲到墙角。她惊慌地捂着头,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似乎感到很害怕。
“少爷啊,我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你给我死一百次、一千次,都无法弥补我的罪过!我是千古的罪人啊!”她越说越激动,声音连带着哭腔。
宇泽小心翼翼地走近她,来到她面前,说:“我不怪你,你能告诉我你做错了什么吗?”他猜测,她口中喊的少爷,一定就是“朱卡伦”无疑!那她本人,在溪枫花园的秘密里面究竟曾经扮演过什么角色呢?
“我罪大恶极,死有余辜!”“老夫人”好像根本不理会宇泽的提问,依然坚持说自己有罪。
“你犯了什么罪?”宇泽在她面前蹲下。
“我要被判刑的!别靠近我……”她突然压低了声音。
“我是少爷!你告诉我!”宇泽突然抓着她的手大喊。
“少爷!啊!是少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杀了我吧?好不好?杀了我吧!”“老夫人”恳求着,忽的跪在地上,向宇泽死命的磕头,边磕边继续说:“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宇泽慌了,他急忙扶起她,但是,她就是死活不肯起来。
“你先杀了我,我好赎罪!要不孟婆不给我喝汤!我身上罪孽太多,洗不清了!”“老夫人”执意要宇泽制裁自己。
眼看她磕头磕得都要出血了,宇泽连忙叫来了护士。护士一冲进来,急忙给她打了只针,不过一会,“老夫人”就睡过去了。
“她为什么会这样?”宇泽忙问护士。
“她有罪恶妄想症,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她还有自杀倾向,总觉得自己死去了才得以赎罪。”护士向宇泽解释着。
“她对每个人都这样吗?”宇泽实在不解,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会出现如此症状?
“不是的,她一直用药控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发作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护士看了看宇泽,“好像是见到你后,她才这样……”
宇泽深深皱着眉,为什么连护士都发觉了这一点?
“她之前发作的时候,并没有喊谁,只说自己有罪,但是见到你后,她突然喊你作‘少爷’,你们之间是不是……”护士有意无意地打探。
宇泽摇头,他根本就不认得这个“老夫人”,怎么会和她有过瓜葛。唯一有瓜葛的,应该是她和朱卡伦。
护士领着宇泽出去了,经过医生办公室的门口,宇泽突然停下脚步,主动要求向医生了解“老夫人”的病情。医生在听过护士说明后,他边翻阅着病历,边向宇泽提出疑问:“你是她什么人?”
宇泽看了看护士,他来这里似乎也没有表明过自己的身份,于是只好回答:“她是我家以前的一个长辈。”
“我听护士说她看到你后很恐慌,不断地叫你‘少爷’,以前她是在你家做事的佣人吗?”医生将宇泽打量了一番,这个年轻英俊、仪表不凡的小伙子,家里应该是很有钱。
“算……是吧!”宇泽心虚地点了点头,希望不要穿帮才好!
“实话和你说吧,作为一个医生来讲,了解一个病人的既往史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从她过去的经历可以猜测出很多病因,这样对病人本身的康复非常重要。但是,我对她以前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她家人将她送来这里的时候,对某些问题似乎不太愿意回答。如果你能告诉我一些以前的情况,估计会对她病的恢复有很大帮助。”医生直接说明的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宇泽顿时语塞,他对以前的“老夫人”还能有什么了解?
“如果你们不愿意说,我们也不能强迫,但是你也看到了现在的状况,时好时坏。如果她经常这么发作,她治愈的可能性就会越来越小,很可能导致永久性的大脑损伤。”医生把“老夫人”的病历合上,又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宇泽还是沉默,他实在接不上任何话,只能静静地听着,接受医生对他们这些“家属”的谴责。
“其实,我认为她的罪恶妄想并不是事出无因,一定是有什么事刺激了她的大脑,所以她才会如此记得她犯下的罪恶。如果这事和你有关,我提议以后你尽量不要过来看她,以免诱发她的病情加重恶化。”医生见宇泽久久不出声,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宇泽深吸了一口气,医生竟然叫他不要来看她?
“一切对她有刺激的人和事,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这是对她最好的治疗。”见宇泽质疑,医生更加强调了这一点。
“你是说,我就是对她有刺激的人吗?”宇泽指着自己问。
医生肯定的点头,说道:“据说上次她发作,也是因为你来看她。”
这个实在是不可置否,宇泽搪塞。
三分钟的寂静……
“我可以问个事情吗?”宇泽突然问。
“恩,问。”医生点了点头。
“她是什么时候被送来治疗的?”宇泽总觉得这一点有必要知道。
听到这个问题,医生又打开病历查看了一下,然后说道:“五个月前。”
“什么?五个月前?”宇泽惊,五个月前,他掐指一算,正好是自己刚到溪枫花园工作不久之前!
“有什么疑问吗?”医生见他如此惊讶,十分不解。
“可以给我看看病历吗?就一眼!”宇泽请求。
医生和护士对望了一眼,有些犹豫。
“你想知道些什么呢?我可以告诉你的。”医生婉转的说,“要知道病人的病历有规定是不允许非专业人员随便看的。”
“我只想看一眼,一眼就可以了。你就给我看看她的检查单吧!”宇泽求着,他其实只想知道“老夫人”的名字而已,但是又不敢开口直接问。
“好吧!”医生终于同意了他的请求,把病历里面的化验报告单取下来给他。
宇泽接过那几份报告单,粗略的看了一眼。他终于如愿看到了报告单的名字栏内写着的三个大字。
“甄、菲……琳?”宇泽喃喃自语,原来她和甄雨诺同一个姓!那么这个“老夫人”,会是甄雨诺的母亲吗?
突然知道了这层关系,宇泽更加的震惊。没想到甄雨诺除了死了丈夫外,还有个被送进疯人院的母亲!她的生活竟遭遇了如此的不幸,宇泽实在不能想象她当初是怎样度过那段黑暗的时光的。能坚强地活着并抚养着自己丈夫与另一个女人所生的小孩,视她为己出,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事!这一刻,宇泽的心真是被甄雨诺的所表现出超于凡人的坚强而触动了,忍不住泪眼盈眶。
他默默地告别医生和护士,独自一人离开了疗养院。他没有直接拨打那个司机的电话,而是一个人静静地走了一段路。他在想甄雨诺,忽然很想她,很想知道她如今在伦敦干着什么事,很想知道她现在在那边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又吃安眠药睡觉,很想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然后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他突然伸手抚摸脖子上挂着的金钥匙,她说那是她丈夫送的定情信物。他此刻虽然还是不明白为何朱卡伦会和她离婚,但是他总觉得他们夫妻间的爱情一定不是想象中那样吹弹可破,一定有什么原因,导致他们离婚了,而这个原因,很可能和“老夫人”甄菲琳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