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已经来了有些时候了,此时,芳草已绿满了天涯,空气里四处都弥散着各种各样的新开的花朵的芬芳。
这宗案子已经结束了,尽管费了很大的心力,但结果依然使苏阳感到满意。罪犯在他的努力下终于被判了无期,而受害者们也得到了补偿,尽管死去的孩子们已经不能回来,伤残的也只能继续伤残。但生命中的缺憾实在太多了,苏阳仅仅是个律师,他能做的,就是让罪犯受到应有的报应,给这多难的人间添一点正义和公平。
说好的,要去见他未来的岳父,商量一下自己和茜儿的婚事的。结果给这件案子耽误了。这一耽误,就是三个月。现在一切终于都结束了,可以去准备自己的事了。想到这里,他多日紧缩的眉头也就在春风里舒展开了。
不过,似乎已经有很多天不曾见到自己未来的妻子了。每次有案子的时候,苏阳总是全身心的一头扎进去,别的就什么也顾不了了。他都不记得上次见到辛茜是哪一天了。
此刻,站在和暖的春日阳光里,看着法院门前来来往往的人们,他突然开始急切的想要见到辛茜。
被他送进监狱的中年男子是辛茜所在公司的老板,现在,公司倒了,她只能另找工作了。想到这里,苏阳很为辛茜找了那样的公司上班而感到惋惜。没了工作的她应该不会乱跑,现在去她的住处找她就可以了。
这时候,押送犯人的警车到了,看着辛诺被带出法院的大门,蒙着头进了警车,然后被带走,苏阳甚至颇感痛心。
案件虽然结束了,但苏阳始终认为他的作案动机不是他自己承认的那一个。
出了法院的大门,苏阳和辛诺就不再是原告律师和被告的关系了。苏阳只是一个平凡人,不必再像法**那样只认证据,只认律法了。他似乎并不适合做一名律师,倒不是说他做的不好,恰恰相反,苏阳是一名很优秀的青年律师,出生好、学历高、口才好,专业技能过硬,大家公认的前途无量。出道五年来,他手上就没输过一场。在行业内部口碑很好,慢慢的也小有名气了。可是,他似乎太善良了,一方面,希望让恶人伏法,另一方面,又同情人家的难处,时常为犯人惋惜难过。尽管如此,苏阳依然不失为以为好律师,因为他从来不会让这些情绪影响他在**的发挥和判断。
不到一会儿功夫,车就到了辛茜的家门口。付钱下了车,兴冲冲的前去敲门。半天也没有人应声,难道她不在家?又找到新工作上班去了?正纳闷着,去买菜的房东回来了。看见苏阳,就跟他说那姑娘不住这了,今天上午走的。走的很匆忙,都没收拾几件东西。
现在还没到中午,太阳晒得人暖和起来,微微的有些发汗了。
苏阳站在辛茜的家门口,百思不得其解。前些日子见面的时候她也没跟他提过,怎么能突然就不见了呢?
接下来的几天,苏阳都在四处寻找辛茜。他去了他所知道的的每一个她可能去的地方,问过了她的每一个朋友,始终没有一点消息。
第四天,苏阳几乎绝望了,放弃了寻找。尽管不明白为什么,但至少知道她是决意离开了。
这天晚上,一个人在家喝闷酒的时候,听见有人敲门。苏阳一个人在外租房子住,闲时还是回陪伴父母。一办起案来的苏阳就会进入非常状态,时常连着几夜不睡觉,怕父母担心也怕打扰到他们的正常生活才借口工作时不想被打扰才搬出来的。他的这个住处知道的人不多,除了辛茜就只有周穆了。打开门一看,果然是是周穆。周穆和苏阳是大小一起长大的铁哥们,两个人家住得近,从小一起上下学。周穆大苏阳三岁,一直都很照顾苏阳,对于苏阳来说,也早就把周穆当做是自己的哥哥了。
苏阳把周穆让进屋来,拿手指了指桌边的椅子,就坐回去了。
看着一脸憔悴的苏阳和他手里的酒,周穆几次欲言又止。
他只是自己去找了个杯子,坐下来陪他喝了几杯。这么多年,他很少见苏阳喝酒,他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两个人就这样相对无言的对饮了几杯之后,苏阳抬起微有醉意的双眼,看着周穆。说“茜儿不见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还真知道,那么,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我原因的?”
对面的周穆苦笑了一声,“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你的双眼。”自己比苏阳大了整整三岁,但一直都是苏阳比较聪明。自己有什么心事,哪怕是想撒个无关紧要的小谎,也逃不过苏阳的眼。而苏阳在想些什么,自己从来就猜不透。
苏阳抬起头,坐直身子,很认真的看着他,“说吧。”
“这次被你送进监狱的人,是辛茜的父亲。”
“这样啊。”苏阳只说了这么一句,语气很温柔,听不出悲喜。
灯光下他脸上的表情也很柔和,只是举起酒杯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后就一切恢复正常了,他还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没有再说话。
周穆见多了苏阳的淡定从容,处变不惊,只是他也知道辛茜在苏阳心中的位置,他怎么还能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听到答案的那一刻,苏阳就明白了。茜儿的母亲在她小时候就离开了,父亲尽管没有提过是什么原因,但也就此没有续娶。经商的父亲尽管生意十分忙碌,对女儿却一直不敢怠慢。父亲,曾一度是茜儿的全天下,只是,那是在遇见苏阳之前。他记得茜儿曾经有这么说过的。
没想到,他已经见到了自己的未来岳父,只是场合不太对。
面对这样沉默的苏阳,面对这样一个人喝了那么多酒依然清醒的苏阳,周穆自然也无话可说。他的眼里没有快乐,也没有悲伤,只是惯常的如同一湖平静的秋水,澄澈而深不见底。
不需要劝解,不需要安慰,甚至不需要陪伴。有时候也想,苏阳,是否真的需要如此坚强?
不知不觉,都十点多了,苏阳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那钟是茜儿送的,茜儿说他工作起来没日没夜的,得有个钟提醒他什么时候该休息。对于生物钟精准到误差不超过三十秒的苏阳来说,钟表之类的几乎毫无用处。但既然是茜儿送的,苏阳也就笑着道谢,然后回来郑重的把它挂在墙上最显眼的位置上了。
这几乎是苏阳把它挂上去以来第一次让它发挥作用,看完钟后他低垂下眼睑,轻声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周穆有些担心,才一直坐在这里的。他虽然喝酒的次数比苏阳多得多,但酒量却比苏阳差了不是一点点。也不敢一直陪他喝下去,就那么干坐着,自己也有几分急了。听苏阳这么说,也就站起身来,走的时候,他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但苦于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就那么离开了。
倒是苏阳看出了他的担忧,说了句“我没事”,就送走了他。
送走周穆之后,苏阳也起身去洗了个澡,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就睡了。这一夜,他睡得格外安稳,一个梦也没有。
次日醒来,天色已经不早,阳光照进窗棂,铺了一床。苏阳缓缓的睁开双眼,适应着室内的光线。
简单的吃过了早饭,苏阳把家里的东西也都收拾了一遍。把要落灰尘的都用布盖好,看样子是要出远门了。
每次办完案子,他几乎都要出门去走走,这已成了苏阳的例行公事,五年来一直如此。所以,事务所那边几乎都不用请假,大家也知道他干嘛去了,而且,也知道至少一天,至多一周,他就会回来投身到另一件案子中去。这可能是他保持长时间如此高效率办案的一个独门诀窍吧。
照例,要先回趟家跟父母辞行。
苏阳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再过几年,就该退休了。
苏阳租住的房子离家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平时只要工作闲暇下来,他都会回家陪父母。家住的离父母任职的学校很近,除了校门,步行几分钟就到了。所以,平时没课的时候经常就回家里。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苏阳遇见辛茜。有了女朋友之后的苏阳自然不能把所有空余时间都花在父母那里,只是,除了陪辛茜以外,苏阳还是尽可能多的陪伴在二老身边。
家住在三楼,不高。可是今天,这几级楼梯,苏阳却爬了很久。他似乎并不想那么快走到门口,可是,这几步路那么短,又能磨蹭多久呢?
站在门外的苏阳,迟迟不肯敲门。虽然他有钥匙,但每次都是敲门,妈妈说过开门看见是儿子的那一刹那很幸福。
最终,他还是敲了门。白绒打开门,看见了数月不见的苏阳,他的面容很憔悴,而且,这一次,他脸上的表情不太对。案子不办完,苏阳是不会回来的,虽然这孩子经常没有立场的同情罪犯,但至少不会是这样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他看起来很累很累,像是被人抽去了灵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