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吴巴月匆匆吃了几个包谷粑就出门忙备战去了,家里就剩下荷女母女俩。石氏得知杨河顺留下短剑离去的消息后,问:“他为哪样不带你走?是不要你娘俩了吗?”荷女摇头道:“不晓得为哪样?他昨日醉了,到走都没讲一句话。但他绝不是负心的人。”石氏猜测道:“或许是不想让你为难。”荷女想想后说:“一定是这样,他给我留了话,有事可找阿舅。”石氏:“你不是讲他醉后没讲话吗?”荷女:“他是写在壁板上的。”石氏:“你能识字了?”荷女:“都是他教的。”石氏:“那字呢?”荷女:“我已经刮掉了。这也是他教的。”石氏:“如此看来,这伢儿虽然是官家人,人却不坏,对你也真心,你去找他吧,这都是命!你留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反倒耽搁事。”荷女摇头道:“不,我走了,你和爹怎么办?要死也死在一起。”石氏叹息道:“我们苗家多灾多难,这次是难过这道坎了。可伢儿没有错,你还是先把伢儿生下来,那时是去是留再讲吧,尽快走吧,这架势,随时会打起来。”荷女摸摸肚子,默默去收拾行李。石氏也去拿来一个亲手描花绣朵婴儿背兜帮着一起打包。
临行,她又拿几个包谷粑给她收着,好路上吃,一路上交代现在该注意哪样,产后又该忌吃哪样,一直送到村口,双双洒泪而别。
荷女回到本城龙老牛茅屋,他已经受杨河顺嘱托,好生照顾她娘俩,所以一应被子蚊帐,所需各种膳食早准备妥当,见她来很是高兴,接下包袱说:“来,来,快坐,快坐,就将这里当自己的家。要什么,想吃点什么,尽管对阿舅讲。河顺一时是没空照看你娘俩了,正忙着同你阿爹开战,这事闹的,老泰山与女婿干开了,将可怜的小荷女丢给我老头子。”荷女忧心忡忡说:“麻烦阿舅了。”龙老牛笑道:“嗳,莫讲麻烦,只要你娘俩好好地,只要战事早了,只要我甥儿早来接你,我老头子再苦也是欢喜的。”荷女叹道:“也不晓得他现在怎样了?”
此刻,杨河顺正骑马赶往源陵,这比走水路要快得多,他想尽快赶上额勒登保,毕竟他还是通事,得尽快归队。
他一路快马加鞭,在第三天赶上额勒登保,然后一起乘船至源陵候命。
乾隆接到额勒登保相关招抚告吹的详细奏报后龙颜大怒,心里骂道:“这真是一个顽冥不化的部落!”杀机顿生,当即下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和琳继任征苗大元帅,额勒登保副之,调度湘、黔、川、桂、鄂、滇、澚七省兵马刻日进剿。”
和琳早等得不耐烦,接到圣旨立刻部署,他自带兵五万从川东出发,命黔地提督彭廷栋率兵三万从本地出发,湖广总督福宁率兵三万从本地出发,湘地提督刘君辅率兵三万会齐额勒登保从源陵出发,加沿途各营各讯共十八万大军。
至于,官军各路兵马如何攻克沿途各州县等,头绪繁多,场面复杂,难以尽述,只讲镇竿,本城,苏玛河之战。
经过几个月鏖战,苗家兵力损耗太大,又无补充,只得收拢在本城与凤镇竿之间,方圆不足百里。苏玛河吴天盘部也被分割在一边独立支撑。形成黔东和湘西两个战场。
湘西这边官军由四路集中为三路。第一路,由何琳率领进攻镇竿,若拿下来就等于在苗军的前门扎下一颗钉子。第二路,由额勒登保率领进攻本城,这里离吴巴月家不过十里,若拿下来,等于在苗军的后院安下了营寨。不仅如此,本城还是屯粮之所,当初就是因为该城失守,官军不得不退回源陵,因此,和琳又部署了第三路,由福宁率领,在屏云与本城中间出兵,既可阻挡坪云增援,又可形成对本城的前后夹击,确保拿下该城。
苗军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为此,吴巴月在本城县衙会齐各寨子的头领,石山豹、石柳邓、石乜妹、吴廷礼,吴登陇等三十余人,他神情庄重,说:“这次官军来势凶猛,我们兵马越战越少,这个坎怕是过不去了,但为了苗家的尊严,我们要搞到底,这是大家当初选定的。当然,事到如今,也不强求,回去告诉乡亲们,若有不想再搞的,可以先逃走,但得讲在明处,不要背后悄悄走,那样会坏大事的。”众人齐呼:“宁愿站着死,不愿曲着生!”吴巴月:“好,现在情形是这样的,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行了也得有个地方摆放,摆哪里?在我们这一带大山里除了本城和镇竿是他们原先就修好的屯粮之所,没有更好的地方。他们有了这两个地方,口粮就稳当了,可以放心和我们搞。我们人少,很难应付。所以,官军正集中三路兵马来抢占这两个地方。
敌急所也是我急所,我盘算,自领一万五千人去木库一带阻挡和琳大军,柳邓、廷举同我前往。由廷礼率一万五千人留守本城,吴廷瑛、吴廷玉、吴廷梁率五千人守护屏云策应各路,杨进元率三千人马守矮寨和大龙洞小路,龙志满率三千人马守晒金堂小路,石山豹率八千人马守寨阳至塘坝冲官道,严防官军从这里切断屏云与本城的联络,你担子不轻啊!”石山豹:“阿爹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就不让官军从这里过去一人。”吴巴月微微点头接着部署道:“石乜妹带一千女兵在埠市至溶溪沿路找官军麻烦,不要硬打,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他说至此停了停,也不知女儿怎样,叹息道:“可惜我那不争气的走了,不然她可担此大任。”石乜妹劝慰道:“您老不必悲伤,我们也不少荷女一个人。”吴巴月叹了口气,重新振奋精神,说:“好!就这样,若无异议,大家分头搞事!”
本城至木库不到一天路程,吴巴月率部当天就赶到,并排兵布阵。原来这一带是一个群山环抱的台地,也是阻挡官军的一道天然屏障,有三个主峰,其西南一座叫黑虎山,山顶平阔,四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独路通山顶,四周有六七座小山头环绕。正南一座叫黑土山,其前面有一座矮一点的当头山与之连成一个二指顶天。东南一座叫黑石岩,大体与黑土山相同,四周也有五六个小山头环绕。官军要进入镇竿就得从这三座大山的半山腰经过。吴巴月自然对这一带了如指掌,也不用看,直接布署:“吴廷举带三千兵守黑虎山,吴廷义带三千人守黑石岩,石柳邓带五千人守黑土山,我带四千人策应。我盘算,在这大山沟里,除了一字长蛇,其余的什么二龙出水阵、三才阵、四斗阵、五行阵......等十余种阵法,他们全摆不成,再讲,他们的一字长蛇阵也只能是顺山沟而摆的死蛇,首尾不能相顾,我们打蛇打七寸,先打他们头领,等他们乱成一窝蜂,我们就好收网擒鱼。”
吴巴月部署完,就令各部就地架锅造饭,好生休息。
第二天中午,探子来报:“报!和琳率大部队正朝雅酉开来。”
申牌时分,又一探子来报:“报!和琳大部队已抵达雅酉,先头部队已到雅酉河边上的独山上。”
其实,站在雅酉独山上的就是何琳与他的部将们。他一到此地,先命令部队埋锅造饭,他就带着手下在向导带领下上山观望苗军阵地,望了半天,叹息道:“没想到,这里地势如此险恶!但再险,也挡不住我大军前进。叫将士们吃半饱后进攻,晚上在对面山头宿营加餐。”
吴巴月接到探报后出帐观察,见独山上有不少官军在探头探脑,看样子是要攻山了。就带原定人马去沿途半山腰埋伏,交待说:“先收拾他们的头头和炮队,冲杀一阵就回,不要恋战。”
和琳吃过饭,就坐镇中军排成一条长龙向对面山头进发,他刚过河就听到前面喊山声四起,四路苗军将官军一条长龙冲为数段,无数箭矢像飞蝗一样从树林里飞向自己卫队,一小股苗军乘势冲来。卫士劝道:“元帅先退吧,三军不能无帅。”和林拔剑在手说:“本帅大风大浪见过多少?何惧这些小毛贼?他们胆子不小,竟敢下山拦截!自来送死,岂可言退?不要慌,都跟本帅上,倒要看看他吴巴月可长着三头六臂。”话音未落,一箭飞来正中咽喉,眼一瞪,翻身倒地。卫士们定睛一看,吓得面如土色,只见这箭不过就是一节芭茅杆杆,还秃头秃脑的。可怜一代名将,连吴巴月的面还未见,就死于他的千步飞草神功。
至于那些大炮,一尊四百余斤,得四人扛抬,还来不及架起,被一阵冲杀,不是卡在刺蓬里,就是滚落沟底,一时成为废铁。
而官军毕竟久经战阵,各部将不用号令,各带本部人马迅速分头迎敌,但不等他们靠拢,吴巴月喊一声:“撤!”苗军立刻消失在丛林之中。
主帅即死,各部将只好各自为战,廖辉带三千步标向黑虎山左侧进攻,沙应龙带三千步标向黑虎山的右侧进攻。两路官军刚进入黑虎山前面的两边小山包,吴廷举喊一声:“打!”两山包上的苗军弓箭火枪齐发。廖辉手臂中箭,率部撤退,沙应龙头部中枪,倒地身亡,其余兵丁不等号令,先后撤退。
同时,黑石岩这边也一样,陈大定和冯继玉各率三千步标从左右包抄,分别在黑石岩前的两个小山包阵亡,兵士立刻作鸟兽散。
同时,先锋官伦布春率五千步标向黑土山左侧进攻,副先锋官塞灵带五千步标向黑土山右侧进攻。黑土山前的当头山左边平缓,右边较陡,伦布春先到达,刚一露头就被一箭穿喉,兵士一看,不过是一根茅草,疑有神助,立刻倒戈。塞灵稍后爬上来,见左边人马尚未交手就惊慌撤退,不知怎么回事,扯着喉咙问:“咋啦?未见一箭,未听一枪,怎么就扯呼啦?伦将军呢?”话音未落,又被一箭穿喉,兵丁一看,又是一节茅草,也吓得面如土色,立刻扯呼了。
官军主帅即死,六部将五死一伤,群龙无首,只得撤回雅酉扎营待命。吴巴月看官军在雅酉扎的营寨坚固牢实,大有坚守不出之意,估计短期内不会发难,便留下吴陇登和吴生和各带本部人马共一万人留守木库一带,他带原班人马返回本城迎战额勒登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