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冷风在枯老的枝干间穿梭。
寂寞的永安宫,在夜色中垂垂老矣。
冰冷的火烛,寥落的灯光。
柔软的床上,少年闭着眼睛,眉头紧锁,面容在红色烛光的照射下依旧显得苍白。
大大的貂毛毯子覆盖住了他的身体,脖子和下巴也缩在里面。
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幼儿在安详沉睡。
或,痛苦地沉睡。
姜离坐在光滑如镜的地上,双臂压着貂毛毯子,双眼通红地凝视着床上的人。
想把他搂在怀里,无风无雨;想要他笑,想要他做最开心的人;每一个自己知道的新奇玩意,都想给他看;所有有名的美味,都想让他尝尝;所有他喜欢的东西,都想给他……所有,所有,却唯独缺了最重要的。
那么那么地想让他好,可他却笑得那么少。
最后,没给他想要的,反而给了他那样惨烈的伤害。
一切,都错了……脱离了自以为是的掌控。
为什么!明明不想要这样的。
他要把那些人全都杀了,杀了,杀了!
包裹在柔软毛毯里的少年轻轻动了动睫毛,像是要醒过来。
姜离心猛地一缩,害怕他醒来后要面对那些事实。
那一瞬间,他竟希望他不要醒,再多睡一会,好让事情慢慢被忘却。
可是,少年还是醒来了。睫毛轻颤,眼睛缓缓睁开了。
看到他眼睛的瞬间,那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悔意,更加波涛汹涌地袭来。
他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在掉眼泪。
还是赵小垣看着他,问:“你在哭?”
姜离一把抱住他,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赵小垣身体突然由柔软变得僵硬,瞳孔放大,放大,放大,没了焦距,只剩下黑乌乌一片。
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娃娃。
身体肌肉的僵硬和颤抖,让姜离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垣垣,垣垣,没事了,没事了。”他吞咽着哭泣,轻轻抚摸少年的脊背。
赵小垣开始挣扎,挣扎着离开姜离的怀抱。
稍微一挣扎,姜离便立即松开了手,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赵小垣往床的角落躲去,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眼睛睁得巨大,黑洞一样没有一丝感情。
“垣垣。”
姜离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应该干些什么,只能这样,轻轻地,呼喊他。
每喊一句,眼睛似乎就酸痛上几分。
“垣垣,没事了,没事了。”
不知道说些什么会更好,只能重复着这些没有作用、没有意义的话。
角落里的赵小垣,像是断了线的木偶。
眼睛里面没有亮度,所有神采都被抽离了。空洞洞的,似乎不会反射光线。
红色的烛光,很冷。
地面冰凉,倒映的影子摇曳层叠。
朱红色刻花木窗上有事物投下的影子。那厚重的木质感,让人想到深门大院里还未出嫁的姑娘。
姜离注意着他神情的每一丝变化,小心翼翼地接近他,接近他。
缓慢地靠近中,随即,一下子停止了动作。
因为少年的表情,似乎发生了一点轻微的变化。
姜离不再继续靠近,而是静静坐在床上,与他隔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不知道坐了多久,刚换上不久的烛烧得只剩一小节。
不知道是他们静止了,还是时间静止了。
这空荡荡的房间,凝固在了某一个时刻。
不知道静止了多久,那双放大的、空洞的眼睛突然一下子涌出了眼泪。
带有热度的、鲜活的眼泪。
感觉要一点一点,用这微小的温度,把冰冷的身体弄热。
姜离看着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垣垣。”
“我没有**你,我没有**哥哥,我不是狐狸精,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他一面哭着,一面这样喊。
姜离赤红着双眼,说:“嗯,你没有,你当然没有,那些坏人说的,都是假的。”
哭泣的声音是沙哑的。
赵小垣把头埋进臂弯,乌黑的发丝散乱地披着。
肩膀处在颤动,他像是在克制着不大哭。
姜离缓缓靠近,以他能够表现的最为温柔和无害的状态,说:“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
他想要伸出手去抱住他,拥住那孱弱的肩膀。
可是他又不敢,他怕。
或许这真的是他生平第一次,这样地,考虑别人的心情,生怕伤害一分一厘。
赵小垣依旧忍着,呜咽声低低地发出,却明显地是在克制着。
不忍心,心疼,想要他能放声哭出来,毫无顾忌把所有情绪都发泄出来。
姜离红着眼睛,唇边生硬拉扯出一抹难看的笑,说:“我想你不愿意我在这里,我先出去,就在隔壁,你有事可以喊我。”
赵小垣没有抬头,没有回答。
姜离看了看他,苦涩地离开了床。
站起身要往外走,而后又加了一句:“我就在隔壁。”
其实,发生任何事,不用赵小垣喊他也能知道。这样说,只是想让他安心一些。
他走了几步,小小的、嘶哑的声音串联成这样一句话:“你让我回家好不好,我想见我哥哥。”
脚步停滞,空荡荡的屋子里,似乎只有他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在摆动着。
安静得可以听到呼吸的声音。
沉默许久,姜离说:“好,我让你回去,等你伤养好一些,我就让你回去,好不好?”
赵小垣抬起头,问他:“真的?”
皎洁面容,纯净迷茫。
“真的。”
他说完便要往外走,赵小垣轻声说:“我怕。”
刚准备跨出去的脚又停住,背对了他一会才转过身对他说:“要谁陪你?锦梨还是谁?”
他讲的很温柔,将所有风云都掩饰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