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吗?”栏天虞的话语说的是那般的轻快,轻的甚至没有影响到脸上的笑。
仿佛他说的不是不知岁月的孤寂,而是在谈着别人的寂寞一般随意…
因为一个人太久,所以孤单。
因为很有了多人,所以忘记一个人。
因为岁月走了太多,所以想起了自己的孤单…
“你们,知道吗?”
栏天虞再一次将这句话问了一遍。
是知道他的寂寞?还是知道他的厌憎?
追根溯源,其实都还是因为孤单…
栏天虞看着不说话的水香与轩辕枯图,面朝着她二人。然后伸出手掌一下一下的点了起来。
“他们,原本我以为有了他们我便再也不会孤单。”
“可是!可是一点作用也没有!你看看,看看他们的那双眼睛里面都装着些什么呢?”
话语的内容好似愤怒无比,可是。栏天虞却从头到尾都在微笑。甚至就连说话的语速也没有加快,或者减慢半分。依旧还是那样,徐徐道来…
水香顺着栏天虞在空中虚点的手指望去,运极目力望向那些魂魄的双眸。
有麻木的,
有迷茫的,
有愤怒的,
有绝望的,
…………
种种,种种无一不是负面的情绪挂在脸上。
并且,所有的魂都是面向栏天虞。仿佛是要让他知道他们的情绪。
但是,或许就像是栏天虞自己说的那样。时间久了就习惯了,他早已习惯了那种种的眼神。
就像是种在那些灵魂的深处,在他的心里生根。然后成长…
生长在心里的东西,便是自己心的一部分。
自己的一部分,那么谁又会过多的去在意。
除非是它变得与平时不一样的时候,才会将目光投到那处。想要看看它和平时有何不一样…
这便是习惯…
在特定的环境下,也能被称为麻木…
显然,那些眼神成为了无数灵魂的一种习惯。他们自然也就麻木…
栏天虞将看着这些眼神也变作了一种习惯,然后也是麻木…
水香在心头一番思索下来,突然觉得那些灵魂好可怜。栏天虞也同样的让她心生怜悯。
她没有去思量所谓的对与错。她想到的只是他们相同的地方。
他们都很可怜,所以都一样…
“那你找到了不孤单的法子了吗?”水香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话。
“不孤单?曾经,我以为人多就是不孤单。可是时间证明我错了。现在,我还是没有找到…”
“你说你一个人时孤单。人多也同样孤单。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难道你知道?”
“或许我知道,或许我说的不对。那么我问你个问题。”
栏天虞收起了脸上的笑,想了一会:“你问。”
“你有笑过吗?”
这一次,栏天虞想的更久了些。仿佛是在回忆,想要记起自己的回忆当中是否有笑过。
水香也就安静的看着思考中的栏天虞。
只有轩辕枯图还有其他心思用双眼去观看那些灵魂,和相对而立的两人。
良久,
“笑过…”
音色沙哑低沉,再也不见柔和。这道声音就仿佛是从岁月沉沙中被刨出来的一样。
紧接着,水香问:“那是什么味道,还记得吗?”
这一回,栏天虞回答的极快。应该是刚才在回忆的时候就有想过:“忘记了。”
“那我就告诉你你为什么一个人的时候会孤单,很多人的时候也会孤单了。”
“那就是因为你忘记了开心!”
“开心,便不会孤单!”
“即使一个人!”
“不论多少人!”
后面几句,水香一字一顿,说的铿锵有力。
声音不大,却字字入耳钻心。
像是一道道闷雷打在栏天虞的心头…
“开心,便不会孤单?”
“即使一个人?”
“不论多少人?”
远处,那些坠在无数灵魂身后的流萤在这个时候慢慢的朝这个地方飞了过来。
它们重新汇聚在一起,笼成了一个灯笼。只有一个灯笼…
水香和轩辕枯图站在这个巨大的灯笼外面,看着灯笼中心处的那道黑影。
身着黑袍的栏天虞此时就像是矗在灯笼中央的一撮灯芯。是那般的显眼,那般的孤单…
水香看了一眼身前这盏硕大无比的荧灯,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小灯笼。
她的视线放在手中的那片绿色梨叶上,投在那些叶片下面的流萤上,目光都一样…
当水香在观看手中的灯的时候,栏天虞依旧被笼在巨灯之中。
而轩辕枯图似乎也在这个时候将远处的灵魂都大量了个干净,将目光放到了水香的身上。
水香比轩辕枯图要矮半个头,这个时候的水香是在低头看着手中的灯。
轩辕枯图这一看,便是低头看见了水香绾发的簪。
那是一支步摇簪,坠在簪尾的两颗玉珠轻轻的摇曳在水香的耳畔之后。
那是两颗翡玉,黄的有些浓稠。像是两朵开在发间的小花,溢着勃勃的生机。
突然,面前再有风起。
风很轻,是那些流萤扇动翅膀时带出来的风。
振翅,便是要飞。流萤飞开就显露出来了被笼在灯笼里面的栏天虞。
“或许,你说的对。”
“开心,便不会孤单…”
“即使一个人…”
“不论多少人…”
在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所有的流萤都还未飞远。仿佛所有的光都投射到了栏天虞的脸上一样。
虽然,这些光不是阳光,却让他看上去很灿烂…
虽然,这些光不是阳光,却让他看上去很温暖…
此时的栏天虞真的能用笑靥如花这个词来形容了。
之前他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就像是雕刻在脸上的一样。看上去刻板古板。笑也显得古板…
而现在,他两颊的笑靥就像是开在和煦阳光下的花。动人…
这样的一个栏天虞宛若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让水香与轩辕枯图都看的有些呆了。
“我想要将一个故事,你们想听吗?”
说着,栏天虞伸出双手将水香与轩辕枯图双双牵了起来。
他笑着,往后慢慢的退着。
带着水香两人退到了一块卧牛石旁,三人坐了下来。
然后,栏天虞便开始讲起了故事。
“时间没有人去计算那是在多久以前,我只记得那时候还没有所谓的仙,魔,妖。”
“有的只有神。尊神,魔神,妖神,很多的神…”
“而我,在那时只是一名不如很多神的尊神。”
“朋友,那时我也有很多的朋友。我跟他们在一起遨游天地。与他们一起酣畅美酒。”
“有时也会和他们一起与其他的神打架,有时朋友会受伤。有时朋友会陨落。”
“会开心,会伤心。会笑,会流泪…”
“我一直都是和朋友们在一起的,那个时候不管是笑的时候,还是流泪的时候。我都不会觉得孤单。”
就这样,我有许多许多的朋友。
直到有一天,天地阴阳逆转。山川倒置,河水逆流。
天,是黑色的。地,是白色的。
雨水有时从天上落下来,然后又从地上落到天上去。
一股股地心浆若涌泉一般的漫开,铺满了整座大地。
所有的尊神,魔神,妖神全都惶恐不安。皆算不出天地为何这般。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后,所有的神知道为何会这般了。
一挂挂混沌气化成的线落了下来,钻了上来,贯穿天地。必要穿透一名神的心脏!
在那个时候,即使是神也无力抵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一根根混沌线穿过同伴朋友的心房,和自己的胸口。
所有被混沌线刺中的神,在顷刻间化作了灰灰洒满天地。
还活着的神自然不甘,想要继续存在下去。
在几名本事齐天的神的带领下,他们开始寻找活下去的方法。
起初,有一名神想要将变色的天地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最后,他死去了。
有一名神疯狂的想要掘开大地,去探查一下那些混沌线的源头。
后来,他也死去了。
陆陆续续的死了很多的神,到后来所有的神都绝望了。
我也是其中一个。
我看着身边的朋友一个又一个,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死一个,我恐惧一回。
我怕在下个一转身的时候,站在我身边的另一个朋友也会同样失去。
这样惧怕的念头一直折磨这我,很多年,很多年…
直到,直到我最后的一个朋友也化成飞灰落在我脸上的那一刻。
我居然忘记了去悲伤,忘记了去恐惧。我居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是啊,身边再也没有朋友的,自然也就不用再去恐惧失去朋友。
既然,没有朋友再失去,那么便也不用再去悲伤。
数着身边的朋友都死尽了,也该轮到自己了吧。那个时候我真痛恨天地为何让我来做那最后死去的那一个。
原本,我以为我是朋友中最后死去的一个。可是,到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我不仅仅是朋友中的最后一个,也同样是所有神当中最后的一个。
到了那个时候,天地之间灌满了混沌线。那一根根都是殁灭过一名神…
当最后一根混沌线从地下钻上来的时候,我安静的看着它。看着它如其他混沌线一样穿透其他神一样的穿透我的胸腔。
那种感觉并不疼,没有丝毫的感觉。
只是让我感觉到时间,原来会过的那么的慢。
原本我以为我会在半个眨眼的时间内便会化成灰烬,可是却没有发生。
混沌线穿透了我的心脏,在里面打了一个结。将我的心与它锁在了一起,是个死结。
然后我就被它拖到了地下,也就是如今的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