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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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卫桥的谎言

周舟怀孕的消息她谁也没告诉,她也不敢告诉。若是她怀孕的消息被大家知道了,那她就会成为这学校大家议论的对象了。周舟每次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都会感到自卑,现在她又怀了顾笙的孩子。她决定瞒着顾笙找个机会把孩子打掉,不能连累顾笙。

现在周舟最先做的一件事就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怀孕,就算自己的生理期来晚了点,那也不能证明自己就一定是怀孕了。就这样,周舟每天都活在了恐惧和担忧之中。

卫桥在放学的一天对我说:“江东阳,今天你先回去,不要去送我了。”她的样子有些异常,我怕她出什么事,就问:“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话一说完,卫桥就对我大吼道:“让你先回去就回去,能不能别问那么多啊!”第一次见到卫桥发这种莫名其妙的火,一时反倒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了想,我颓唐地说:“嗯,那我走了。”

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失败极了。当自己喜欢的人不对劲时,自己选择了最于事无补的一种方法,息事宁人,安然妥协。

我走的时候,卫桥喊我:“江东阳,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我背对着卫桥摇摇头,说:“早点回去。”说完就走了,因为我心里明白,卫桥现在一定是不会回家的。

当我一路小跑回家时,那种失落和难过就彻底败露了。我坐在床上,想着卫桥刚刚发脾气时的眼神,越想越不是滋味。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极力对一个人关心,对方却是觉得自己在打探他的隐私,或是觉得自己太多事了。周舟是这样,卫桥也是这样。

想起这个的时候,我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陆霄。这个在我已走完和未走完生命中只占着很小一部分的人,在我们的友情刚踏出步子就离开他,在我心里却占据了很大的份量。那些在童年时候,他对我的好,对我说的话,我每一件、每一句都记得。我很想念和陆霄在一起的日子,那个时候我们还不是懂太多,我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的烦恼。我们童言无忌,天真无邪地说着许多话。

我们曾经在厕所比划过各自的****,也比过看谁的尿撒的更远,还比过看谁跑的更快。那些在长大后觉得无知,无耻和无聊的事情,在那个时候,是我和陆霄最爱做的事情。我们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些事情背后的意义,也不懂得什么叫做无知,无耻和无聊。那些只是两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在做着他们认为是十分有趣的事情。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生殖器的作用,甚至都不明白自己的生殖器是可以用来撒尿的。我们也不明白撒尿的时候只要憋足气就可以撒的更远,相反,我和陆霄比赛的时候,两个人都互相逗笑着。

长大以后,我就再也没想过这些事情了。在青春期的催发下,我渐渐明白,以前做的事情现在显得多么的幼稚和无知,但我从来不为自己和陆霄做过那些事感到羞耻,因为那是我们童年天真时留下的最好证据。我会一直好好保存它们,直到有一天我也去了陆霄的那个世界,才会把它们彻底的遗忘干净。

想起陆霄,我就想起了,那天早上我跑到他家去拼命喊他的时候。喊了那么长时间也没人答应,我还窃喜地以为是他睡了懒觉不好意思承认,所以从后门溜到学校去了。我还天真的认为,只要我赶到学校去的时候,他就一定好好地坐在座位上等我。我还明白死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他就什么也不告诉地走了。

在时间伴随着我慢慢长大,慢慢明白死亡的意义时,陆霄在我心里永远都成了记忆,就连他的倒影也没有了。在短暂的自我回忆后,我突然想到陆霄原来的家去看看。他的家就在弄堂的尽头,这么长时间以来,去了一次后的我就没再去了。有些事情总是会因为触景伤情而感到难过的,陆霄的家就是我心里一颗“伤情”的炸弹,我对它无时不刻不在想念,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防。

在萌生出这个想法后,我就起了身出了弄堂。曾经想要去那里的想法此刻在这个冲动的鼓舞下变得越发凶猛,它们比决了提的洪水还要让人感到措手不及,直逼心里的脆弱防线,把当事人的理智全都湮灭。

走出弄堂,我就沿着陆霄家的方向从巷道走去。走出一点,巷道这边的建筑就和身后自己家的破旧简陋成了鲜明对比。记得十年前来的时候,这边的房子还是没变化的。现如今,这边的房子都豪华了起来,与那边我家的房子有很大的差距。房子变了,路还是和十年前相同,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这样,我也就不用担心自己会找不到路了。

等我走到陆霄的家时,这里和以前也有了变化。曾经这里算是整条巷道最好的房子了,现在却变得非常没落。在一群新建起来的豪华房子前,它无疑就成了落后和贫穷的象征。现在这房子里住的也都是老人,一群被贫穷变得富有,落后变得发达遗忘的老人。但是他们对这些并不在意,看他们泰然自若的样子,对生活的物质变化不显现出任何的失落和沮丧。他们就是一群生活在死亡边缘的天使,可以活着看到明天的阳光是他们此刻和下一刻最期盼的事情。一切物质在濒临死亡的时候,都显得太过无力。

当我看到这栋老旧的房子,我才意识到,我居然忘记了陆霄的家到底是住在第几层。原来记忆里再坚信不疑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的长大都会慢慢变得模糊起来。以前在自己眼中觉得有着不可想象高度的高楼,现在在自己眼里也就是由零散的钢筋混凝土搭建出二十几米的钢筋混凝土罢了,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遥不可及。

陆霄在这里留下给我的记忆,也一点一点随着墙上腐烂的青苔变得斑驳,就像最后附在墙上变成一团一团黑色的东西,经受着每个过路人的看望,经受着每个人的对它猜想又猜不透的疑惑。在这墙上,我好像看到了关于我和陆霄所有短暂的东西。

任何一个人都经不起任何一种情绪长时间的青睐,那会让一个人变得疯狂起来。在当初我喊不到陆霄慌张地坐在的地方坐着。现在这里已经不是昔日那个模样了,突起的水泥地也被千人踩,万人踏地走平了,不远处还卧着一只黑猫。它悠闲地躺在水泥地上,半眯着的眼睛看着来往行动缓慢的老人,还有他们的龙钟老态。这些在这只猫的眼里都成了它躺在这悠闲的一种方式,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走过来,走出去。

这不禁地又让我想起了弄堂里那只死去的猫。那只猫曾经无数次赢了弄堂里的老鼠,最后却还是败在了人的手上。它没有这只猫的幸运,但是死亡对它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死后,它就不必再游走在黑夜,白天也就不再承受人们的咒骂。

不是所有的死亡,对拥有生命的事物来说都是个噩耗,有时候那还代表着解脱。

记忆真是一种厉害的东西,它就像是一个连环锁,一环扣一环。当你进入第一环时,就注定你要陷入它的第二环。就这样,你会一步一步深陷其中,直到最后不能自拔,醉生梦死时,才会迷迷糊糊地解脱出来。那是许多人醉生梦死熬出来的领悟。

抬头看向天时,巨大的黑幕已经拉开,把光亮一点一点遮盖。不知不觉,我已经在这个地方坐了好一会儿,坐得天色都暗下来了。抬头看,万家灯火,周围都是灯火通明的。其实这个时候并不晚,如果我是在弄堂的话,应该是晚饭正完成一半。这个时候距离江家胜回家还有一段时间,在大家都沉浸在晚饭的时间里,我沉浸在做饭的时间里,江家胜在忙碌的时间里,也或许是在回家的途中。

不同的时间点,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做,相同或者不同,我们都以这样的方式开始新的新一天,结束过去的一天。我们时常被逼无奈的要把昨天的事带到今天来,又无力偿还亏欠昨天的。我们也会无力偿还昨天,而选择浑噩地忘掉今天。我就是这样几个死去的人背负到现在的人,等到无力再去背负的时候,又会找借口放下,下一次又重新背负。

再坐了一会,我就起身往回走了。我知道,江家胜还等着我回去,上次和韩夜在外面喝酒,就算他没说,我也知道他几乎是整晚没睡的出来找我,这一切,在他疲惫的眼神和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创可贴就可以知道。原来他许多的事情都不说,不说我也就不知道。现在他还是不说,我却开始慢慢知道了。

站起身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这里,心想:陆霄,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来了。原谅我这么自私,因为我实在是害怕来到这个地方,一来到这里,我会重新想起在你死后,我曾在这里歇斯底里地喊过你,还天真地以为你是在和我玩耍赖和躲猫猫。

我对着这栋早已失去豪华气色的房子说道:“陆霄,我走了。”说完就转身走了,朝着前方夜色逐渐弥漫的巷道走去,那里也有一个地方值得我去,那就是我的家。

陆霄的家离我家并不远,只是在这不怎么光亮的巷道中,短暂的路途就显得格外漫长。我看着巷道两边的房子,从陆霄家往我家,房子越来越好。我知道再走到前面的话,房子会逐渐破败,因为那里就是我的家,破败的老弄堂。

在黑暗里,抱着对前方的未知,我充满热情的走去。不看到那个被砸破的街灯,我就知道是还没到家。走到一半的时候,我听到了前面有声音。循着声音,我站在了一个有些深长的胡同里。逐渐听清了里面的声音,首先听到的是卫桥的,下一句则是顾笙的。

卫桥和顾笙在一起,她说的有事,就是要和顾笙见面,和顾笙见面就不可以让我知道,所以要支开我。关于这件事的所有逻辑就自然地在我脑海里呈现开来。

胡同里也许是少有人住,因此没有灯光,也就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是正因为胡同额深长,让一些回声可以很清晰地传到站在胡同外的我。

卫桥的声音传来:“顾笙,你要干什么?”她的声音里满是惊恐和愤怒,在我刚要冲进去时,顾笙说道:“行了,你装什么装?你以为我不知道,在我喜欢上你妹妹的时候,你也喜欢上了我。这件事,到现在应该都还没有改变吧?”顾笙的口气里充满了自信,不带一丝揣测的嫌疑。他的话,让刚刚要冲进去的我停了下来。

卫桥也许是让顾笙说个正着,她用凌乱地口吻说道:“是,我是喜欢过你。但你抛弃了我妹妹,我恨你,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喜欢你只是曾经,我现在喜欢的人是江东阳。”顾笙哈哈地笑了,他的笑声传到我耳朵里就像是打了我无数个耳光。

顾笙笑完后说道:“你喜欢江东阳?别开玩笑了。来,让我看看是真还是假。”说着就听不到卫桥的声音了,没过几秒,只听到顾笙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传来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你敢咬我,今天我就要看看到底是谁强得过谁。”顾笙恶狠狠地说完,卫桥大叫了一声,说:“你今天要是敢碰我,我就死给你看。”

顾笙冷哼一声,说:“那就让我看看,你是怎么死的!”没一分钟,顾笙又传来了一声惨叫,接着只听他说:“婊子,你有种,我会记着今天的。”随即,就听到“噔、噔、噔”的脚步声,出来的人是顾笙。

他在看到我时,第一反应是惊恐,然后“哼”了一声,眼里满是自豪和骄傲。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就算打了他,我也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我失魂落魄的走开了,甚至都忘了自己在干些什么,身后还传来了,从深长胡同里赶来的哭声。那是卫桥的哭声,在她哭的时候,我也感觉到了,脸上滑下了什么冰凉的东西,掉到嘴里,咸咸的。

前方荧荧地亮着那盏街灯,我却看不到回了家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