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童声消失在公交车隆隆发动的声音里，我猛然张开眼睛，为了躲开以默的接送，我爬上了开往疗养区的末班公交车。
“他还在医院前门，你怎么就这么跑了。”
一个略显沙哑的嗓音，细细的长腿一步跨了上来，坐到了我的身边。我静默，没有答话。
我喜欢这个城市的公交车，因为是比较冷门的线路，尤其是进入了秋天，末班车上常常是我自己一个人。
拉开车窗，已经开始有些刺骨的风毫无顾念地扫过我的脸颊。我将手伸进冰冷的空气中，车在黑暗中向前推进，如同低空飞行，在**不明的路灯里。
回忆和那些撕裂的想念像倒退的风景，呼啸着想我的面上压下来，快要不能呼吸了，又轻佻地远远离开，一米一米退进那死寂的黑暗里，只留下我此刻的胸腔里散不去的痛楚。
“你就像个不食人间疾苦花朵，”她冷笑道，“看上去纯洁又无知，哪怕是从腐烂的尸骸中蔓延生长，在肮脏污秽中······”
“他，是来送你的吧。”我依然伸着手没有回头，轻描淡写地问道。
这次轮到她没有了声音，她穿着有点发灰绿的薄棉大衣，带着一顶鸭舌帽，宽大的帽沿几乎将她的脸全部盖住。
车子钻进了长长的隧道中，隧道虽然仄逼，但照明系统十分发达，灰青的水泥墙体被苍白的灯光打得犹如白昼。
“最近为什么常常到医院来？”我还是没有忍住打破了这长长的沉默。
这次她没有迟疑，“以前的妈妈桑病了，需要人来照顾。”她将长发都顺到前胸，一一检查着发梢。
“你们关系很亲密，多离开了还会去照顾她。”
“我们像母女一样，”我不禁转过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的脸。并不是精致的美丽，她的脸有着柔和的线条，睫毛微微曲着铺在她那双含着水气的眸子上，女人的媚态中最为天成的，所谓楚楚。
“她抚养我长大，教会了我在这世上能活下去的一切方法，”她的神情有些黯然，但是眼光却异常凌厉，“她就像我的老师，也是我的妈妈。”
我耳边马上响起了于嘉木录音笔里那个有些苍老恶毒的声音，妈妈？我不由得冷笑，她是爱你，爱你能给她带来的一切财富，这样社会底层结下的感情，没有利益冲突时，简直是坚不可摧，腐蚀这样的链条暴力是无用的，暴力只会使他们越拥越紧。只要一点点利益，或者根本不需要货真价实的利益，只要给一点让他们可以爬上来的希望，一切都会变得面目却非。
看到我的笑意，她也苦笑了一下，“像你这样的大小姐，怎么会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虽然我们看起来没有感情，或者说是不配有感情。”
“你并不是自哀自怜的人，不需要我的理解。”我并没有对她情感流露展示出太大的兴趣。
也许吧，我无法理解他们之间亦爱亦憎的情谊，也不能知晓她和男人们周旋的真正目的。每个人的做法如果站在自己的角度，都是可以理解的，但并不是所有的人或事，都需要被理解被谅解，真正需要的可能仅仅是被遗忘。
海滩的站点到了，我飞快的跳下公交车，将她快步甩到身后。无法喜欢和她的聊天，那种步步为营的逼近，令我时不时觉得脊背发凉。
就在快要走到别墅的后门时，一个奇怪的身影窜了出来，我下意识向后一闪，躲进了路边茂密的矮树中。
黑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他手中的手电筒向两侧晃了一下，感觉没有人，才继续向树林深处走去。
跟在我身后的小艾也马上躲藏了起来，我向后看了一下，幸亏她今天的颜色也比较灰暗。
我偷偷地跟了上去，黑影并不高挑，似乎和我前几日夜里看到的那个有几分相似。这么晚的时间，这样鬼鬼祟祟地去向森林，一定藏着蹊跷。
树木间到了夜里涌动着阵阵的凉意，还是那样的月光，**不可分明，倾泻在已经开始进入枯季的枝桠上。
上次被老陈拖进树林的记忆一直让我心有余悸，那种恐惧的战栗，使我对这个树林一直心存阴影。
硬着头皮跟着他不知走了多远，我的窒息感也越来越强烈。离它越来越近了，那安静躺在那里的湖。
就快走到湖边时，我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惊呼。站在前方不足十米的黑影马上停住了脚步，迅速回转身体。
手电的光一瞬之间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忙用手去遮眼睛。
这时他突然发出了声音，“你怎么在这？”
我马上意识到他的身份，哦，并不是他，而是她，我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