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隐藏在闹市中的社区，白日里清清冷冷的。因为临近城市最繁华的区域住得多是无法从这喧闹中脱身的城市精英，家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无疑是奢侈的摆设，装饰着他们空洞的灵魂。
因为周遭太过空旷，于嘉木不敢将车子靠得太近，我俩在一处视线开阔又很偏僻隐秘的灌木后面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小艾的公寓么？我有些疑惑。她将车子泊进一栋不太高的洋房下面的车位里，社区中的建筑物都很低矮，间距也很分散，最高也不过五、六层。社区里生活设施齐备，气氛幽静，山石树木皆成景观，又占据着这么繁华的路段，房价应该是相当不菲，不像是小艾这样毫无背景的异乡女孩儿负担得起的。
“是狐狸，早晚会露出尾巴。”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胎记女诡异的笑着说。
小艾清纯的外表总是让我对她的情妇身份选择性失忆，虽然她从不吝啬于展示自己的性感。此刻她正拨着垂在脸上的碎发，露出那温润得如脂玉一般的鹅蛋脸。两弯柳叶般的眉毛正微微蹙在一处，眼波流动的妩媚之余带着几分娇嗔的神气。
就在此时，从洋房的大门里走出一个高个儿男人，套着件灰色棉质运动服，头上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一出门就四下张望。
过了一会儿，他才放下因为紧张而一直耸起的肩膀，向小艾走过去。小艾的表情看不出喜乐，只是暧昧的笑着，将手里沉重的购物袋递到男人的手中。
男人似乎有些尴尬，但还是故作淡定的抓住小艾的肩膀，熟稔的将她揽入怀中。
看到他们这样的举动，我有些错愕。小艾还有别的情人？虽说这对于像她这样靠青春混饭吃的女子应该也算不得什么难堪的事，只不过揽着她的这个男人，尽管遮蔽的如此严实，我仍然认出了他的身份。他并非是什么不知名的大款干爹，而是就与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家庭司机——已消失了一段时间的老陈！
可以看出，老陈比之前黝黑消瘦了一些，精神也有些萎靡，但对小艾却表现得十分谄媚。
“这女人可怕吧？”坐在我身边的于嘉木，安然的看着这一切，就像经历了漫长的旅途，终于跑到了尽头，暗蓝色围巾萦绕着的一张丑陋的面容，正显露出一脸的疲倦。
“你早知道了。”看她这样淡定的神情，我也依稀猜到了身旁这女人的手腕。
“的确知道，只是没确认过。”她那双有些神经质的眸子忽然充满兴趣的打量起我来，“如果不想默默被吞噬，最起码的智慧应该是要有的。”她拉下了围巾，摇下车窗，点起一支香烟，吞吐了起来。
“这应该不是最起码的智慧吧，”我笑的有些嘲讽，“这样秘密的事，靠码的智慧是无法知晓的。”
“秘密？”她笑道，“秘密是不需要智慧的，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秘密，千方百计的不想被别人知道，费劲心力隐藏，将它埋在心底里，可是人是最傻的生物，这世上怎会有永远藏得住的秘密。”她的笑声十分尖锐，在狭小的空间里听来更加使人心惊，如同魔鬼一般，“藏的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过是缺乏一定要让它公之于世的人，或者这样的人却没有将它一箭刺破的决心。”
于嘉木从身边的皮包里拿出一管录音笔，朝我很妩媚的一笑，按了下去。
那是一个有点沧桑的女人的声音：“她刚来这里的时候，也就七、八岁的样子，衣服破烂，身上也脏兮兮的，神智也不是很清醒，问她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但她真的很聪明，学什么都特别快，周遭附近的妈妈桑都很喜欢她。当时我心里总是窃喜，是上天眷顾才把她赐给我，她这样的姿色和聪慧，必将变成我店里的摇钱树。所以虽然是孤女，我照顾培养她的心可谓是不遗余力啊。”录音停顿了一下，发出了些客人结账的喧闹声，一会儿又恢复了安静，女人又低声说起来，“你说我这样培养她，不想却被人连根拔起了，不会不心痛么？你问是谁？哼，刚开始我也并不知情，就不过是一个常来我店里小酌的平凡人，也不阔绰。你说样貌？当然不帅气。”她咯咯的笑出声来，这沧桑的嗓音，搭配上犹如少女般羞赧的音调，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是个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刚来时就常常找那时还没在干差活儿的小艾说话，她那风骚的样子又是个玲珑心肝儿，早为自己想好了出路。我知道肯定留不得她长远，只是从没想到这小蹄子会绝情到如此田地。亏我一生都在人心堆儿里打滚，却让她这天杀的小贱蹄子摆了一道！想脱离我，没有真金白银是绝没可能的，她可够狠，举报了我的会所，断送了我辛苦大半辈子攒下的人脉和钱财，如今只能在这三流地段开个巴掌大的酒屋，估计就要在这里度过余生了。”录音又断了一下。“不过冤家路窄，那天正让我碰见那个小蹄子傍了个大款，以前在花街里也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叶家不成器的大少爷。最让我吃惊的是，给他俩开车的居然就是当年那个撬我墙角的中年男人。”
“啪！——”于嘉木关上了录音笔。我正听得入神，惊异的看向她。
她迅速的摇上车窗，将围巾遮在脸上，缩进车座里，缩紧眉头用眼神提示我。
只见刚进去没多久的小艾，正鬼鬼祟祟的拖着一个纱织袋子下来，左顾右盼了一番，十分吃力的将那一大包重物拖到了车子的后备箱里。
她上车前向后望了一眼，我感到她的目光停在了我们的车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