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叶家公馆也快半个月了，见到的人除了外婆和大舅母，就是来来回回的几个佣人司机。叶家早几辈也是人才辈出的豪门世家，好像民国时和俄国人有过合作，开过船舶物流公司，当年满清皇族避难，还曾经住过叶家在城郊的公馆。
都说贫富不过三代，到了外公这代叶家已经在坐吃山空了。据说外公年轻时是高大潇洒，在欧洲留学多年，并且赶时髦自由恋爱，娶了当时在身边照顾自己起居的佣人做太太，一时成为族人的笑谈。
外公对这位门不当户不对的太太是极为喜爱的，以至于但当时的叶老太爷发报纸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并且不让他二人回国，都不能动摇他对她的爱情。然而，这位太太福气太薄，年纪轻轻害了大病，留下个男孩就走了。
外公伤心欲绝，带着儿子在国外教学，一直也未娶。直到叶老太爷去世，他才带着儿子回国接手公司。这个儿子就是我的大舅舅，外公为了纪念亡妻给他取名唤作以念，他回国时已经成年。
叶老爷子直到快四十几岁才在族人的撮合下续了弦，就是现在的外婆。外婆的母家也是门第显赫的书香世家，十八岁就嫁给了一位外交官，但这段婚姻并不长久，只有短短五年时间，外婆带着年幼的妈妈离开了夫家，不久两人就登报离婚了。
外婆对她的第一段婚姻很少提及，应该是非常的不堪，以至于她带着母亲远涉他乡来到这苦寒之地。外婆家进来后就给母亲改了名字，叫做叶以恩。外婆嫁进叶家不久就给外公添了个小少爷——二舅叶以琛。
虽然母亲不是外公亲生的，但据说叶老爷子对这个从小就生得极美女儿很是疼爱。
五十年代，接受西洋教育的叶老爷把船厂和船务公司早早交了公，做起了避世的闲人。因为外公早年在海外的投资，叶家家底依然殷实，所以叶家上下都没有在从事实业的。也是因为大舅舅年轻是荒唐不成器，对生意的事一窍不通，只对女人感兴趣，常年沉迷于声色之中，虽然娶了大舅母这位大家闺秀，依然不见收心，到了老年更加荒淫不忌。他个子不高，身材敦实，泛着油光的脸上挤出怪模怪样笑容，对我上下仔仔细细打量，那猥琐的眼神令我浑身不自在。
大舅母是个高个女人，有点方的脸型显得很严肃。不知她是不是因为丈夫的缘故总是死气沉沉地板着脸，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如同带着面具。她的妆容和衣服总是非常得体，头发也从来一丝不乱。她市里医科大学的外科教授，父母都是中医师，家族在城中也是名门望族。大舅舅与舅母分居已久，他很少回家，好像常年与些不入流的高级**姘居。
二舅一家并不住在这里，也不经常回来吃饭。所以我只知道二舅因为外婆的宠爱不太成器，他们一家主要靠叶家给身为舞蹈家二舅母开的舞蹈学校生活，他们生了一子一女。
天天看不到人的日子里，我就每日每日在这间别墅里闲晃。这间别墅呈倒放的“L”形，一共上下两层，据说和这城中大半的老屋一样，都是当年日治时代的产物，多多少少受着些日本人的影响，盖得矮小结实。
南北向是主人生活起居的主要场所，除去进大门右侧的大客厅套小客厅和正对着大门的餐厅外，大小上下一共7个房间。一楼客厅对面经过长走廊是南北两间大套房，一间是外婆外公的起居室，另一间是大书房。一上二楼，东边就是两间客房，我住着朝南的房间，朝北的一直空着。西边朝南的套房就是大舅母的起居室，朝北的是小书房，最里面是一件长年锁着的房间，连收拾房间的佣人都没进去过，只有大舅母有这间的钥匙。
“L”的短向是东西朝向，因为比正向的房子盖得低矮，被家里人叫做矮子楼。一楼主要是后厨，司机，佣人们的房间。那里我去过几次，佣人房每间只有不足10坪。二楼是单独的一层内部没有楼梯，是从外侧楼梯进入的。外侧楼梯常年挂着一把大大的锁头，每扇窗户上拉着陈旧的百叶窗，好像从来没人打扫过。
外婆其实并不经常在家，常常陪伴我的是一个叫做七巧的老佣人。巧姨比外婆小5岁，是外婆娘家家生的丫头，从小就跟着外婆。她终身未嫁，因为外婆的远嫁，和原来的亲人几乎也断了联系，更是断了一切心思只是照顾这个和自己情同姐妹的小姐。因为家里人丁越来单薄，家族也随着新中国的诞生越来越衰弱，佣人大都都各寻出路，只有这个老丫头七巧还忠心耿耿跟在外婆身边。
我回来，巧姨格外开心，因为自己没有子女，我妈妈又是外婆的第一个孩子，巧姨对她感情自然是有些不同的。她常常和我说“小恩走的时候就是你这样的年纪，你知道你和你妈妈有多像么，看到你我总是以为是小恩又回来了······”说着就语咽起来。
因为和她最亲近，她的资历也最老，我禁不住向她询问关于矮子楼二楼的事情。可每次问起她都神色鄙夷，神神秘秘地似乎要告诉我好多秘密：“小姐，这个叶家表面风光，其实藏污纳垢肮脏得很，叶家烂是从根子里开始的。我们家小姐要不是命苦也不用带着你妈妈到这个肮脏的地方。这个家族的男人女人都是丑恶的魔鬼，大屋里的矮楼里的没一个跑得掉，都是魔鬼，都是······”一瞬间她的脸露出恐惧的神色，瞳孔光朝向阳光猫一般缩得很小，老年人青灰色的眸子黯然无光，像是喃喃自语说着什么，渐渐的我就听不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