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鱼面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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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我们看到她的时候,她正躺在树林深处的烂叶中。如果不是连日的大雨和警察的大规模搜山,她也许就永远的烂在那里无人知晓了。我们随着胖警官赶到时,警方的刑侦人员和法医也都已经到了。

虽然是海边的山林,晚夏午后天气的闷热依然不肯放过每一个在生活中奔忙的人。

子晴安静的躺在那泥泞之中,平日里雪白的皮肤,现在呈现着灰青的颜色,泥中的白色纱织衣裙如同正在腐化的白色卫生纸。无论生前是如何清纯的可人,还是妖艳的美妇,死亡如同来自地狱的诅咒,让她们最后都以面目全非的姿态出现,那已不可再称之为美人,甚至是人,只不过是尸体罢了。全然不像任何一本赞美死亡的书籍或影片,美人死去也会变成美丽的尸体。尸体没有美丽的。变色、松弛、僵硬、肿胀,没有人可以逃过这无情的诅咒。

她的脸被凌乱的长发和烂泥枝叶遮了个严实,刑侦人员正在拍照。夏日的高温,雨后的闷热,使她已经开始散发出腐烂的臭味。我被带到她身边来核实尸体的身份。

因为尸体的肿胀变形,我其实有点认不出她,她裸露的大臂小臂小腿上都布满了伤痕,凝结的血液呈现暗红的颜色。乌黑的长发此刻也十分凌乱地埋在泥土中,只有那发丝,只有那不肯腐化的纤维,倔强的在穿透树林枝叶的光束中,熠熠的发亮,如同还活着般,为生命的消逝哼着最爱尚的挽歌。

是她。虽然不愿承认,我还是无法改变这就是我那美丽傲慢的小妹妹的事实。法医正搬起她那小小的头颅检查伤痕,她颈子上有几条紫色的淤痕十分清晰。我伸手想去抚平她的伤痕,却被法医严厉的眼神阻止在半空中。

“是她么?”何炎掀起警戒线钻了进来。“应该是,从外貌衣着上判断基本不会错。”我这才找回刚刚不知飘向何处的魂魄。

他将子晴头部特写的放大复印版照片放到尸体头部旁边,认真的比对着。

“你没事吧。”他头也不抬的问道。

“呃?——哦,没事的,尸体上学时也常常看的。”

“看陌生人的和看家人的还是不同的。”他依然没有抬头,话语也十分轻描淡写。

“毕竟我和他们相处没多久,而且对于子晴的死,因为之前的失踪,多多少少是有心理准备的。”我掏出手绢,遮住鼻口,尸体散发出的气味十分浓重。

“奇怪。”他对与我的对话显然心不在焉,他示意法医配合轻轻翻动尸体。被泥土掩盖的气味一经翻动马上四散开来,如同气浪,差点掀翻立在尸体近前的我。

对于他这毫无预警的行动,我马上投以最愤怒的表情。然而他没有察觉,依然自顾自的研究,“为什么没有残缺?”

“残缺?子晴本来也没有什么残缺啊!”他的话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对,之前两名被害人的尸体都受到了严重的破坏。”他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脑畔炸开来。

二舅母的尸体当时我检查过,她的嘴唇被缝了起来,当时我只觉得血腥又可怕,没细想,只觉得凶手是个十分残忍的变态。

“你是说大舅的尸体也是…

…”

他没有回话,沉默的点了点头,又继续认真的检查这具尸体。

“也是嘴巴么?”回想起当时二舅母的尸体,那张嘴被密密匝匝缝上的血腥样子,我浑身的汗毛的竖了起来,这时尸体的腐臭味又一股一股涌了上来,我马上觉得胃里涌动起来,下意识的堵住了嘴巴。

何炎可能意识到了我的不适,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他轻轻的托起尸体的手,检查她的指甲。她的手指十分纤细,指甲也修剪的很整齐。何炎费了好大劲将她洁白的鞋子脱了下来,她那双小小的脚上满是泥土,鞋子的内里蹭得肮脏不堪。何炎不禁拿起那双鞋子仔细观察。

“不是嘴巴。”他将鞋子放入塑胶袋中,“他的下身被破坏了。”

“下身?”我有些不解,同时十分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在现场,此刻只好无知的猜想。

“准确地说,应该是下身男性体征。”他用那双星星般的眼睛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解,“可是你不知道么?尸检报告两天前已经送到你大舅母的手上了。”

我的眼前那些血腥的画面一下子涌了上来,破坏了男性体征,这过于血腥的想象使我暂时无法思考。

何炎还在仔细的观察着这具灰青的死尸,“其实没告诉你也人之常情,毕竟不是什么容易启齿的部分,你们家族还是这样的声望,全城都将这些惨事作为豪门秘辛,茶余饭后的谈资,当然是极尽耸动的能事,巴不得传出什么消息,这样的时期,当然是越少人知情越好。”

他平淡的安慰我道。

我苦笑,其实对于我来说,大舅母是否告诉我这样的消息并不是我所在意的,只是这样离奇的尸体,使这些血案更加扑朔迷离,也使悬在我头上的剑更为锋利。

不过,大舅的异性关系复杂是事实,有这样的结局也并不令人意外,难道是大舅的某个情妇对于他荒淫生活的一种惩戒?可算是那二舅母呢?子晴的死又是因为什么?

望着那在泥土和烂叶中安静死去的子晴,我不禁愤恨,她是那样的美好,纤弱,这样的年纪,为什么,为什么,会这般凄惨的在泥土中埋葬她那花一般的身体,无可奈何地接受蛆虫的啃食,腐烂,发臭,变成人人惧怕,唾弃的尸体。我却无能为力,只能呆呆的站在这里,看着警官将她装入黑色的殓尸袋,最后不剩一丝一毫,连生命中最后的震颤也无。

这样的无力感,真让我欲哭无泪。

就在我转身准备离开这个弥漫着死亡气味的烂叶堆,一眼看到了在警察中间站着的红衣女子。过于投入的观察和对于死亡的震撼,使我忘记了一同而来的小艾。她此刻还穿着早上起来的那身浆果红的睡裙,白得发青的皮肤,在这密林当中格外刺眼。

她的脸上没有惊异,没有怜悯,没有任何奇怪的表情,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凉意沿着我的脊背又爬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