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鱼面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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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夜一如既往的深沉静谧,月光羞羞答答沾惹了云白色的窗框,无力地破开厚重的遮光布。

完全的黑暗中一面巨大的落地镜独自折射着四下的黑漆,唯一一道钻进来的月光散落在已经磨得掉了漆的旧地板上。月光与黑暗的交界处一簇海藻般的凌乱的线铺散开来,其中似乎还掺杂的粘稠的液体,一部分已经凝固与乱发之间,一部分应在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向着皓白的月光慢慢侵袭,或者向着木质地板的缝隙向下渗落入隔音层。顺着月光看下去,那堆乱线当中什么被遮掩着,隐隐约约地似乎是一张人脸,一张绝美如同偶人却苍白异常的女人的面孔。嗯~,或许不能称其为女人,因为这张绝美的面孔以一种松弛的状态僵硬。那是一具尸体。

天阴沉沉的不见一丝日光,我拖着一个小小的旅行箱步出冷冷清清的机场。一股冷冰冰的空气迎面扑来,虽然预见到这里和南方春天的差异穿了很厚的毛衣,仍然对北方海边这凉飕飕的春天不能适应,毕竟从三岁离开这里,这是我第一次回来。

“妈妈,我终于带你回来了。”抚摸着已经很破旧了的旅行箱,暖暖的,似乎可以感受到妈妈温暖的手。

“曦小姐?”一个低沉的声音把我正要四散的开来的思绪一把抓了回来,一个手里捏着写着“叶梓曦”三个大字的纸卡的中年男人正一脸错愕的望向我,明明是问我,却又似乎很肯定。

男人伸手过来提我的旅行箱,我下意识地一缩,推开他的手,但我无礼的举动并没有引起他的反感,他依然兴冲冲地打开车门把我迎了上去。

刚出机场就飘起了细雨,我打开车窗,肆意的让风撕扯我的头发。

米字型的窄窄的街巷坡路起伏,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穿插在爬满绿藾的低矮的日本小楼,影影绰绰的昏黄灯光里坐着三三两两老了的人,开不清面目,仿佛从来就无悲无喜,就是这样坐在永远里。细雨中,眼眶微微潮湿,这里如此熟悉,虽然我离开时并无太多记忆,但人这种动物很奇怪,总是有很多支离破碎的片段,织不成回忆,却总在不经意间冒出来,不是前世就是在梦里。

正醉心与自己的乱想中,猛然看见后视镜中一双正在打量我眼睛。

看到我发现他的窥视,男人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曦小姐别怪我,我虽是个粗人,给叶家开了一辈子车,什么是礼仪还是明白点的,只是你和大小姐,哦,就是你妈妈,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是陪着大小姐长大的,自打她离开叶家也有二十几年了吧,现在好像二十年前那个她换了套衣服又回来了,老夫人一定大吃一惊。”

我不禁摸了摸被雨浸湿的脸庞,妈妈,我和你相像么,记忆里的你虽然只有四十几岁却已经是头发花白,是什么揉碎了你曾经美丽的面容,让你面目全非的出现在我的记忆里。

车开出了闹市,驶进一片僻静的疗养区。远远的大片大片的密林在逐渐黯淡下来的天光里仿佛一张张吞噬一切的黑洞洞的大嘴,空气也越来越潮湿,我知道这里离海岸越来越近了。

在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后,汽车终于拐进一个院子,在一个“L”型的建筑前停了下来。

“曦小姐,到家了。”

我抱着我的手提箱呆站在这座虽然有点陈旧,却依然充满威严的建筑物前。

我知道妈妈是富家出身,也零星听过关于叶家富足的传闻,但真的站在这富丽堂皇的别墅前,我还是被震撼到了。

“吱呀--”圆形正门侧面的一扇小门打开了,闪出一个体格很高大的女人,一身黑色的套装一丝不苟地勾勒着她平板硬挺的身材,门廊昏暗的灯光散在她木讷的脸上,因为面无表情皱纹似乎也少些。但那双眼睛里透出的惊恐是我一生无法忘怀的,任何淡定都无法掩饰她看到我第一眼就难以抑制的恐惧。

恐惧?为什么是这样的感觉,我不禁迷惑。

看到我的迷惑,这个女人如梦初醒般收起了眼神,一股不可冒犯的威严油然而生。她微微颌首,转身将我一进门内。

进门就是空荡荡门厅,右手边是旋转而上木质楼梯的,暗淡的黄色的光顺长长二楼水晶吊灯铺在一楼大理石地面上,楼梯的旁边是一扇宽大的拱形木门,门上很精细的雕刻着着有些凌厉的图腾。

我紧紧跟着她转向另一边,穿过一条狭长漆黑的走廊,大概三四间房的距离,来到最里面的房间。

一推开门,眼睛马上因为不适应光线酸了起来。

女人猛然停下来,毫无预兆的将身体转了过来,我毫无防备一头栽在她的胸口。

“小曦?你真的是小曦。”正当我迷迷糊糊时,书桌后面绕过来一个身影,矮我半个头,花白的头发一丝不乱的束成一个高髻。

“你们母女这么多年躲到哪里去了。”老妇人扶着我的肩膀,未语先泣,半晌说不出话来。

身旁站着的中年妇人依然面无表情地说:“妈,小曦这不是回来了么。你不要太激动,你的心脏·····”

我怀里的老人猛然抬起头,十分厌恶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抿了抿嘴,最后别过脸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怔怔地向着我发呆。

“外婆?······”

虽然我离开的时候只有三岁,她的脸我好想已经忘记,这么许多年也从未成想起,然而她就在近前,一切的一切仿佛暗涌慢慢地浸回来。回忆是多么可怕的东西,不管你走得多远,遗忘的多彻底,它永远在那里,永远在你的生命中,如同无**回的孤魂野鬼,哪怕已经被你亲手埋进坟墓,不知何时何事的触动,它就会排除千辛万苦会找你,躲无可躲。

这个仿佛带着面具的高大妇人也随着我的记忆一点一点的回来了,“大舅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