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婴和谢青云悄然将白逵、柳姨和老王头送上了马车,最后谢青云才去接了白饭,这一见到白饭,这小子自是再次满面激动,手中还捧着一方陶罐子,扑到谢青云面前来,口中说道:“青云师兄,那狼卫大人说我父亲已经没事了,老王大叔也没事了,柳姨也没事了,都是真的么?”谢青云看着白饭稚嫩的脸上带着几许坚强和沧桑,心下感叹这小子的经历不比自己少,且这么点大就失去了娘,不免生出怜惜之情,当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没事了,白饭你放心,今日就带你回白龙镇,你娘的大仇已经报了,那几个恶人都被隐狼司捉住,约莫这两日就要在宁水郡衙门前公示,让他们受万人唾骂,再过几日当是就要行刑,你若是愿意,你爹也同意,我就带你一齐来看,咱们回去还先要为你娘筑坟,让白婶有个安息的好地方,一会我就去衙门要回你娘的骨灰。”
白饭听后,面色一黯道:“狼卫叔已经将娘的骨灰给我了,就在这陶罐之中。”说着话晃了晃手中的陶罐,谢青云见到,也是双眉一凝,想到白婶当年对自己的好,一股悲怆之情再次升腾,双拳也忍不住握紧道:“白饭,敢不敢随我一齐,手刃了你的仇人?你今年快十一岁了吧,我先带你杀戮几头荒兽,练练胆子,将来总要成为武者的……”谢青云原本还要多说一些,他不知道这般做会否对白饭的心志有什么影响,可他觉着裴杰这等恶人,若是由自己和白饭亲手杀了,方能解心头之恨,白饭早晚都要修成武者,免不了要经历险恶的江湖,对付杀母仇人,和对待荒兽并无二致,只要心理上为白饭鼓气,未必就会吓着白饭,说不对对他将来适应武者的生活,更有好处。一旦进入荒兽领地,那可是血与火的考验,当年也是老聂带着自己适应的,如今自己时间虽然不多,而且白饭要做的是杀人,但此人却是白饭的杀母仇人,带着这股仇恨,未必就比杀那荒兽还难。尽管如此,可谢青云还是准备了许多话来说,不想话还没说完,白饭就已经咬牙切齿道:“青云师兄,你放心,裴家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能亲手杀了这二人,我只会痛快不已,又怎会害怕。”白饭说这番话的时候,谢青云清楚的看见白饭的眼神中除了仇恨,还有坚定,这样的坚定让谢青云彻底下定了决心,他方才担心的有两点,是一白饭懦弱,二则是被仇恨激发的昏了头脑,这样的情况,即便是亲手杀了裴杰父子,过后也会感觉到害怕,或是变得心神不稳,反倒有碍于武道的修行,可白饭此时透露出来的却不只是仇恨,还有坚韧,不过十一岁的年纪,有这样的心志,谢青云不只是放心,还有为白饭而高兴。随即,谢青云用力点了点头,就带着白饭离开了三艺经院,先将白饭送上了雷火马车,交给师娘紫婴,自己则又向那隐狼司报案衙门奔行而去。那白饭到底还是孩子,见到紫婴,比见到谢青云更觉着像是有母亲的温暖一般,喊了一句夫子之后,就忍不住哭了出来,紫婴轻轻的抚着他的脑袋,笑着安慰了几句,道:“小白饭,大半年不见,怎么爱哭鼻子了,再哭就要把你爹吵醒了……”说着话,指了指宽阔的车厢之后,一张宽大的软榻上并列躺着三个人,由于光照的原因,这里很黑,白饭刚上车时见到紫婴,情绪过于激动,没有注意到这个方向,此时见紫婴一指,当即转头去看,便瞧见爹和老王大叔还有柳姨都躺在那里,紧闭着双眸,当下就紧张起来,忙转头去看紫婴夫子,却见紫婴夫子笑着冲他摇了摇头,又将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嘘”的动作,白饭这才放下心来,再去看爹、柳姨和老王大叔的时候,才观察到他们虽是闭着眸子的,但神色舒坦,并没有任何痛苦。白饭放轻了的声音,又朝车厢前挪了挪,尽量远离他爹白逵的位置,这才压低声音问道:“我爹他们真个是在睡觉么?”紫婴笑着轻声道:“你青云师兄以特殊的法子帮着他们睡,也算是一种调息,对于没有习武的人来说,只好不坏,等他们醒过来就会发现已经不在牢狱之内,却已经回到了咱们白龙镇,想来你青云师兄的性子,加上咱们白龙镇乡邻的脾气,多半会要青云将这些年以及在如何救下你爹他们的事情讲上一番,到时少不得在校场上听他说书。白饭早就对谢青云师兄这几年经历了什么,怎么变成这般高手的故事十分好奇,听紫婴夫子这般说,心下更加期待起来。紫婴陪着小白饭说话,谢青云则赶到了隐狼司的报案衙门,两位吏狼卫尚未离开,他们负责主持这里的一切,直到裴杰等人被处刑为止,至于隐狼司大统领熊纪和游狼卫书平则不再公开露面。谢青云回头来寻他们,是有两件事,其一就是要求自己以小狼卫的身份,带着苦主白饭一同手刃仇人,这事在武国也有许多先例,重罪被判罚斩首之刑的恶人,若是死者亲友愿意,可以成为手刃仇人的刽子手,更何况谢青云如今身为小狼卫,更有这般资格。佟行和关岳听过之后,不需要请示,便直接应允,宁水郡到此案彻底了解之前,所有隐狼司报案衙门的事务都由他们负责,而宁水郡衙门则由报案衙门府令无风代为打理,因此他们也有这决定权。第二件事则是谢青云因为要办第一件事,才想起来的,早先他就打算好了,不过事情了解之后,一时间忘了,方才一路赶来报案衙门,忽然想到重罪牢狱的墙还没有修补,虽是为了救人,但毕竟是他毁的,因此直接取了足够多的玄银银票交给两位吏狼卫,请求他们立刻着手办理此事,将重罪牢狱的狱墙重新修补。两位吏狼卫自是不收,说这自由衙门出钱,谢青云则说等到衙门办理此事,又要许多手续,批下银两,再去请匠师来,麻烦之极,这牢狱是自己个碎的,自己就要负责,直接拿出钱来给两位吏狼卫大人,就是希望立刻去办此事,直接请来匠师,买来和原先一般的匠材,最好今明两日就开工修补铸造,宁水郡是他的家乡,这里恶人多一个逃出来,对于这里的百姓,对于哪怕是宁水郡最北面的白龙镇也都可能生出危险,若是这几日又有罪案犯要押解重罪牢房,没地方关押也是极大的麻烦。一番话说过,两名吏狼卫也就不再推辞,直接受了谢青云的玄银银票,对这少年的好感又是增加了数分,他们并不知道谢青云是那灭兽营的乘舟,早先在烈武门宁水郡分堂校场听谢青云要辞去小狼卫一职,大统领都同意了,只觉着可惜,如今谢青云回来又说以小狼卫的名义来斩那裴杰人头,他们自又高兴起来,这隐狼司强者越多,对他们来说自是越好,并没有丝毫江湖门派那种,怕更多强者来了,压他们一头,抢他们饭碗的想法,这也是因为隐狼司培育人才时的法子以及隐狼司长年的律则所导致的,公正公允,论功行赏,论罪处罚。尽管许多江湖门派也有律则,但却远不如隐狼司这般严,同样朝廷其他的各部,也都没有隐狼司这般,才会出现类似于江湖门派之中,官员之间的相互倾轧。两件事都说定了,谢青云这就离开了隐狼司的报案衙门,随即前往烈武门分堂,本若是没有想到要手刃仇人一事,他就会直接去烈武门宁水郡分堂,自是去寻早就说好了,要来见一面的灭兽营的齐天师兄,齐天师兄见到自己如此奇怪的两重身份,问也不问就信了他,这让谢青云心下感动,此时自要来解释一番,原来打算是要痛快聊一聊,饮酒吃肉的,只是昨夜和熊纪大统领说过,又和紫婴师娘以及老聂说过,临时改了主意,先送白饭他们回去,之后就与白龙镇的乡邻们相聚,只因为一旦离开了白龙镇,再要见到这些人,不知道还会有多久了,而齐天师兄毕竟是烈武营的精锐,想要再见详聊,机会也会远远多过白龙镇的亲友,最主要的是,谢青云一刻也不想多停留,想要早些回去和乡邻亲友们相聚,因此打算和齐天师兄将自己身份解释清楚之后,就道别。或许等那火头军来接自己的时候,还能够绕路去一趟烈武营,再见齐天师兄。谢青云心下想得好好的,可是到了烈武门宁水郡分堂之后,却没有见到齐天师兄,他已经和灭兽营的弟子们离开了宁水郡,只因为他们听闻烈武门东部总堂的青年才俊都去了柴山郊外的荒兽领地,猎一头强大的荒兽,便一同赶了过去,这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见识见识东部总堂的天才们。谢青云又问了那庞峰的情况,才知道庞峰没有跟随齐天他们,而是被隐狼司要求跟着自己的父亲呆在烈武门宁水郡分堂,听候烈武门扬京总门的发落,和他们一般的还有烈武门分堂堂主青秋,隐狼司也算是给烈武门面子,没有用武国律法捉拿他们,其实真要说起来,也能够将他们看押入牢,但隐狼司大统领熊纪没打算这般做,而是以鹞隼传信给了烈武门总门主曲风,让他管好自己的属下,想来这宁水郡烈武门分堂的堂主定也是要换人了。尽管齐天提前走了,但谢青云还是得到了他留给自己的一封信。
谢青云拆了细看,里面写着:“乘舟师弟,应该叫青云师弟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密,多一人知道,总归不好,我看得出来,那隐狼司大统领也是在帮你隐瞒着什么,既如此,我不知道更好,免得被你的敌人捉了,我可受不了酷刑,不过无论你是乘舟也好,青云也罢,你的为人,你的性子,都没有任何虚假,我认识的是你这个人,咱们永远都是袍泽兄弟。这一次时间短暂,待再相见时,咱们各自有了更大的成就,到时再把酒言欢也不迟!齐天敬上。”看过这信,谢青云只是笑,笑个不停,有这样的好兄弟,他怎会不笑,他很清楚,即便齐天等人得知了那烈武门东部总堂的要参加大比的天才们如今聚在柴山郡郊外的荒兽领地,也未必不能多等一会谢青云,问清楚因由,但是他没有这么做,显然是怕自己为难,一如齐天在信中所说,他认识的谢青云这个人不是假的,不是虚的,所有的本事、性情都是真的,也就足够,无论是什么名字,都不妨碍他们是袍泽兄弟。谢青云眉花眼笑的拿着信,快步向雷火马车停靠的街道而行,同时运转灵元,将那信化为粉尘,有时候他觉着自己真个很幸运,尤其是在听过杨恒自幼的经历,以及杨恒的那些扭曲的想法,他更加觉着自己的幸运,有这样的爹和娘,有这般好乡邻,在三艺经院虽然遇见了不少恶人,却还是和小胖子卫风他们结为伙伴,他们还能为了白饭,而最终被张召轰出了三艺经院,这样的情义,任何人遇上都是幸运的,也好在自己及时回来,听到了这些,此时陈伯乐应当都寻到了他们,将自己的银子转交给了他们,应当用不了多久,愿意回三艺经院继续习武的小伙伴们,很快就都会归来。
而到了灭兽营,所遇见恶人更加厉害了,但兄弟同样也更多了,还有那么好的师长,谢青云真个打心眼里觉着自己要珍惜这样的幸运,遇见这许多情义深重的师长、友人。他这么想着,心中忍不住想要寻个人细细说上一番,这一上车,一面驾驭着雷火马车出了宁水郡城,一面絮絮叨叨的将自己方才的感悟说给车上的紫婴师娘听,也将杨恒这样的人的成长说了出来,当然灭兽营中的事情,自是没有提,只变了个法子,说成他几年在江湖中所遇的事情,将刘丰、彭发等人的恶行改了一下,说了出来,只是不想让白饭听见,原因无他,答应了总教习王羲,同样即便能够知道的,也当是有能力自保的,免得连累了白饭。谢青云平日说事,很少如此唠叨,这一次却说个不停,不似说故事那样口若悬河,却和唠家常那般,还会因为激动而有些结巴,紫婴师娘听在心里,知道谢青云是在将自己的这些感情释放出来,同样也是一种困惑,这样的武国之下,应当有不少和杨恒一般成长,甚至更惨的成长起来的武者,这些人都是恶人的话,是否值得去同情。紫婴正要措辞开解谢青云,却不想一旁一直听着却没有吭声的白饭,忽然接上一句话道:“师兄,要我说你讲得不对,以什么心态面对这天下,这天下就会用什么心态面对你,那杨恒虽受过许多磨难,但在遇见师兄之后,也有师兄这帮好友在他面前展现了什么叫袍泽,什么是信任,他却一点没有感受到。而师兄同样被欺骗过许多次,被恶人险些都杀了,可师兄没有觉着天下都是恶人,我娘也被裴家害死了,我爹还被他们害的做了牢,若是师兄不回来,夫子不回来,怕是爹也要死了,我在三艺经院独自修武这些日子,都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但是我没有不在相信任何人,抛开师兄、夫子和白龙镇不说,我在武院中还识得一位教习,叫做陈伯乐的,他对我好,我也对他好,虽然也会防备着,他有可能是裴家派来有所图谋之人,但在没有证据之前,我绝不会当他是恶人去算计他。”一番话说下来,不只是紫婴夫子,在车厢外赶车的谢青云也是愣了一愣,随即出言赞道:“白饭,夫子没有白教你,你竟能说出这番道理,定是读了不少的书卷,见性明心,做人和武道都会因为读书而成长。”白饭听了,也有些小得意,道:“那是自然,咱们白龙镇出来的,都是天才,我不会给白龙镇丢脸。”这么一说,紫婴伸手拍了拍他的头,笑道:“说你胖,还就喘上了,方才那句什么心态面对天下,天下就用什么心态面对你,这是什么书上瞧的,我可没教过你,别说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白饭嘿嘿一笑,应道:“这是陈伯乐教习所言,他说是他爹教他的,他也做不到那许多,这天下恶人多的是,他只能做到在确定对方不是恶人,且和自己能谈得来,才会相交,否则统统敬而远之,或是圆滑的和恶人说话。”谢青云听了这些,对陈伯乐好感更增,那日自己冒充武圣时,陈伯乐可没有对自己说过这些,当下就问道:“那陈伯乐,我也认识,当年只是一位车夫,他为何无缘无故对你这个生员说这些大道理?”
白饭“嗯”了一声道:“他在武院还挺照顾我,只说见我有眼缘,没有说原因,但也不会和我聊这些,这是那天他半夜喝醉了,见我独自一人习武,就跑来说不要练过头了,免得会走火入魔,跟着我就和他说了起来,说着说着,他就和我说了许多,就说到这些了,最后还悄悄和我说,韩首院应当没有犯事,是被人害了。”谢青云听过这些,想起那天陈伯乐在自己面前借酒消愁的样子,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陈伯乐当是觉着白饭可怜,想起当年对自己看重,自己又被韩朝阳收为徒弟,自觉眼光不错,便照顾着一些白饭,后来韩朝阳被抓,他也郁闷,正所谓酒后吐真言,抓着个孩子,就什么都不顾忌的说了。好在倾诉的对象是白饭,若是蒋和的人,那可就麻烦了。谢青云想到这些,忍不住笑了起来,也没去听车内紫婴师娘和白饭的话里,他想着陈伯乐那厮如今还不知道自己很快就有可能加入这武国第一军火头军,想来他那相马的本事,被大统领姜羽瞧见之后,定会欣赏之极,原本就是要招揽他的父亲,如今儿子也是一般出色,只是还没有实际的经验罢了,去了火头军定会积累大量的经验,做个火头军的相马伯乐也能为火头军增添一大助力,对于陈伯乐来说,他一直梦想着飞黄腾达的日子就会来了,到时候还不知道会乐成个什么模样,当年陈伯乐将自己当成一个宝贝,献给首院韩朝阳时的神色,又浮现在谢青云的心中,那样子令谢青云满脸都挂上了笑,就在这痛快的笑中,雷火马车极速奔行,虽有两匹马,但车重人多,比起单人单骑来还是要慢了许多,到了下午,才赶回了白龙镇。这刚到白龙镇口,就见一人怒气冲冲的从镇内奔行而出,其速之快,一眼就能瞧出是影级中阶的身法,在那烈武门宁水郡分堂虽已暴露了自己的修为,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他已经成为游狼卫的身份,因此只要不是危急时刻,在白龙镇的范围内,她不会显露武者的本事,谢青云当然不让,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当先拦在那二变武师身前,只因为一瞥之下,此人可不是当初离开时,拜托守卫白龙镇的轻威镖局的镖师唐铁,这时候镇子里不应该还有二变武师的存在,不过这一拦之后,谢青云也就乐了,来人不是别人,却是那凤宁观的观主秦宁,她出现在这里,多半自己的爹娘很有可能回来了,如此怒气匆匆的出来,定是听了王乾大人和秦动的话,赶回宁水郡救人,却不想这就要离开,便被自己撞见了。不过谢青云认识秦宁,秦宁却一下子没能认出他来,只因为三年多时间,他已经长高了太多,面上又显露出超过年纪的沧桑,除了那双眸子依然清亮的让人能看出他年纪不大之外,整个外形看起来像是齐天那般,接近二十的年轻人了。秦宁真带着怒火而行,冷不丁见一高大的少年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拦住自己的去路,当即怒喝一声:“裴家的走狗,来得正好,纳命来。”说话的当口,急冲而至,当先一掌就劈了过来,谢青云见她如此火爆,也是吃了一惊,不过反应却丝毫不满,一个小身法,筋骨带动身体,微微一晃,就险之又险的避开了秦宁全力的一击,那秦宁虽是带着怒意的一击,但并不莽撞,见对方闪躲的如此巧妙,自是看出对方的身法或许比自己还要厉害,因此一击不中之后,秦宁没有抢攻,而是向后急退,再觅良机。事实上秦宁此时的修为比谢青云的十五石劲力是要厉害的,但是并没有修习过小身法,因此才会有这样的感觉。而谢青云闪开一招之后,接着秦宁推开之际,当即嚷道:“秦宁前辈,是我,谢青云。”这么一喊,那秦宁当即站定,盯着谢青云上下打量,只觉着眼熟之际,才想起方才听那王乾大人和秦动说谢青云去了宁水郡,脑海里想的一直是多年前那个小谢青云,此刻才是恍然,如今几年过去,谢青云变成这样才对,若还是那个小毛孩子,才叫不正常。这一确定眼前的少年是谢青云,秦宁的神色才微微舒缓,只是眉头仍旧凝着,张口就问:“宁水郡的事情如何了,人救回来没有,那裴家还在兴风作浪吗?”谢青云点了点头道:“白婶不能复生,其他人都会来了,裴家已经被隐狼司捉拿归案,宁水郡守、第一捕头、第一捕快也是一般,牵连人等都被下了大牢,该关押的关押,改处刑的,再过几日一并处刑。”秦宁听到此处,这才放下心来,却又听谢青云言道:“多亏老聂及时赶来,要么我被一群武者围着,遭了那偷袭,现在就没法出现在这里了。”他一说聂石,秦宁的眉毛顿时一样,面上本来就微微露出的轻松之色,确是变成了喜悦,当即问道:“聂石也在车上?”
谢青云促黠的看着秦宁,摇头道:“不在,不在,还在三艺经院的书院之中,秦宁前辈若要去见他,就赶紧去,要么这家伙又不知道要外出云游到几时。”这话一说,秦宁顿时面露急色,道:“我这便去宁水郡城,多谢了。”说着话,人就要离开,谢青云却是张口道:“前辈,我告之你这个消息,能否给晚辈一些竹罗叶粉,这些年早就用光了。”秦宁一听,微微一笑,道:“好说,给你。”说着话,手中就冒出一管竹筒,大约有前臂长短,直接扔给了谢青云道:“接着,我去了。”谢青云一把接过竹筒,也是面露喜色,一是这么大一筒竹罗叶粉,这下可以用许久了,还能给师娘一些,总有用处。二就是见秦宁竟凭空变出这么一大竹筒子,显然身上有乾坤木,可据他所知,秦宁修为只是二变武师,当年也只是二变中阶偏低的境界,这几年时间,就能拥有乾坤木了,看起来已经突破了三变修为,方才那看似怒气冲冲的奔行,实则是老远瞧见自己的马车出现,故意隐藏了影级高阶的身法,来试探一番罢了。自然,秦宁也有可能有一个类似于谢青云身上的乾坤木一般的灵宝,二变武师就能够催动,不过谢青云觉着这种可能性非常小,他的乾坤木是牛角二孕育而出的天然灵宝,这天底下能得到的,那得有多大的机缘,不会这般巧,自己得到了,秦宁前辈也刚好得到。当下,谢青云就高声喊道:“恭喜秦宁前辈。”秦宁也知他说的是什么,扬声道:“比起你这个天才来,还差得远了,对了,你娘伤势痊愈,如今和你爹就在家中。”这话说过,人也渐行渐远,她说的比谢青云相差很多,自是说谢青云当年的修为,和如今的修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比她从二变修成三变要强上太多。谢青云见秦宁远去,想来她飞舟停在远处林间,驾飞舟去宁水郡,自比雷火马要快上许多。直到秦宁离开,车中的紫婴师娘才开口说道:“这便是老聂的师妹么,当年你和我说的时候,我还想象了一番,今日一见,和老聂那石头性子,刚好互补,却是不错。”她方才一直没出来,也是免得啰嗦,若是秦宁要留在白龙镇,她自会出来相见,既不留的话,那也省得让一位三变武师看出她的修为,白饭见夫子不吭声,也就跟着一言不发,知道此时才开口问道:“你们说的老聂,是书院的聂夫子么?”紫婴点头笑道:“正是,以后你在武院,若是有事,他会照顾你,不过寻常事情不要去寻他,他的脾气就是个石头,只有你青云师兄那张嘴才能撬开这石头,和他说得来。”白饭听后连连点头:“学生明白,一定不会没事去找聂夫子,在武院我已经听说过聂夫子的脾性了,没有人去书院来着……”谢青云在车外哈哈一笑道:“也没有那么夸张,老聂还是挺好的,只是习惯独来独往,你和他说什么都是副石头脸,你就会觉着他不爱搭理你或者讨厌你了。”说着话,这就驾马进入了白龙镇内,这刚一进入,又一位二变武师从镇内的大树之上飘然而下,落在马车之前,刚一落地,就拱手道:“青云兄弟,一切都妥当了么?”说话之人,正是唐铁,他一直坚守镇口,随时防备有强者前来,方才看见匆匆而去要救人的秦宁和马车上的人动了手,仔细一瞧正是谢青云,刚要下来说话,却见他们又不打了,那凤宁观主秦宁很快就离开了,唐铁心中也是微微一沉,觉着只有事情没有办好,人没救回来,裴家依然嚣张,秦宁前辈才不会留下来,而继续去那宁水郡,眼下这般问谢青云,只是抱着那么一点点的希望。对于唐铁来说,他已经加入了白龙镇这一伙,算是和裴家彻底撕破了脸,若是裴家没有倒,他也要做好准备,长期和裴家相斗,整个轻威镖局怕是也要因此而完蛋了。不想却见谢青云竟然对着他点了点头,道:“人都救出来了,就在车上。裴家已经被隐狼司捉拿归案,今晚我要替他们疗伤,替我白龙镇紫婴夫子疗伤,详情明天早上再说,还请唐铁兄帮我去沿途通知各位捕快,衙役,让他们通告乡邻,暂时不要来扰我,一切都已经没事了,明天上午,都去校场集合,我再给大家说说事情的经过。”这话说完,唐铁虽心情激荡,但仍旧没有多问,只是拱了拱手这就告辞而去,这么做只因为唐铁记得几日前,谢青云和他归来时候,这白龙镇的寻常百姓也都没有多问半句,如此精诚团结的一面,只有在军中才能见到,他想不到这里的百姓竟也会如此,心下自是震撼,这几日他问过秦动和王乾,得到的答案是,若是其他事情,或许都会叽叽喳喳问了,但白婶和孙捕头的死,还有三位乡邻被抓入大牢,这让所与人都同仇敌忾,白龙镇比起其他镇里的居民,没有什么特长,唯一好的就是相互团结的性子,正因为如此,才能在这个时候,自发的显露出类似军卒听命一般的言行。这些也是唐铁此刻没有多说半句话的原因。
谢青云看着唐铁一路前行,一路通知,那些沿途的捕快暗哨,接到消息,这就扯下了岗哨,开始家家户户的打着招呼,许多人都出来看了一眼谢青云的马车,但没有人多说什么,都压住好奇心,重新回到自家院中。谢青云没有回家见自己的爹娘,只因为爹娘还有的是时间,他们可是要跟着自己去火头军的,眼下第一要务就是先救治好师娘紫婴的伤病,当下就驾驭马车向着许久没有去过的书堂前行,白饭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跟着一起到了书堂,跟着谢青云和紫婴合力将柳姨他们搬下了马车,由白饭简单收拾好书堂的卧榻,将三人分别放下,好在这是夏日,并不会着凉,也就任由他们三人睡着。谢青云这就对白饭言道:“师弟你打坐调息,修行武道,我为夫子疗伤。”在车上紫婴已经对白饭提过自己受伤一事,不过没有细说,白饭以为紫婴是在烈武门宁水郡分堂校场上受的伤,紫婴也就任由他误会下去,不比对白龙镇的人暴露她是武者的身份。白饭听过谢青云的话,也就到了书堂的外院,开始打坐调息,依照在武院教习所教授的法门,修习武道。谢青云这就安排紫婴坐好,口中称道:“夫子,这就开始了。”紫婴微微点头,早在昨夜,她就感受过谢青云的神妙的疗伤手法,当时压制住了她因为动手而引发的伤势,此时更想在细细体会一番,对于她了解体内血脉游走,灵元的循环也有极大的好处。谢青云这就将一枚灵元丹拍入紫婴的口中,随即便施展复元手,开始为紫婴疗伤,比起在宁水郡烈武门分堂校场上的时间充裕的多,他可以痛快淋漓的手掌翻飞,拍击在紫婴师娘的血脉节点之上,比起昨夜压制师娘伤势时,只靠灵元游走于血脉节点要有效的多。谢青云帮紫婴疗伤的时候,全镇子的人都知道他回来了,也都知道了所有人都救了回来,更是知道了裴家被隐狼司抓捕归案,一个个都兴奋的很,但是听唐铁传下来的讯息,谢青云并没有太过高兴,还要帮着白逵等人疗伤,心下也就压住了兴奋,生怕打扰了谢青云,因此各自在家中等着,只打算等到明日上午,再去看谢青云。自然知道情形的人中,也包括谢青云的爹娘,他们跟着秦宁从凤宁观归来,本是喜气洋洋,那宁月一身旧伤在这许久时间内彻底痊愈,也是浑身轻松无比,不想一回镇中就觉着气氛压抑之极,当从秦动口中得知一切之后,夫妇二人都悲愤不已,如今还没有过半个时辰,就听见儿子归来的消息,一切听起来都是好消息,于是他们二人也都安心呆在家中,收拾着许久没有收拾的房间,也为儿子的房间打扫一番,准备等待明天儿子来讲述具体的情况。谢宁在打扫那房间床头下的地上角落,特意看了看和儿子约定的地方,发现了土有些不同,当下就开始挖了起来,没有一会时间,就发现自己给儿子留的字条不见了,换上的是谢青云给自己留的,看过之后不禁一笑,此刻也用不着留什么了,一家人算是彻底团聚。听那秦动说起儿子如今已经修成了武者,当是得到了神妙的机缘,谢宁自然是高兴至极的,不过想到儿子既有这样的本事,这次回来也不会呆太久,心下又有些黯然,只希望儿子不要远行,就住在这白龙镇上,同样也能去外面猎兽,最多住在宁水郡上,加入一个门派或是官府,也离家近很多。这些想法都是在得知白逵他们安全之后,一瞬间冒出来的,谢宁还没有和妻子宁月去说,他知道宁月的性子,多半希望儿子游历天下,越厉害越好,可是谢宁却知道,自己说的故事都是编写的,那些主角都有着他赋予的不死光环,而现实中,在这样的世界行走,一个不慎,就会死亡,而且很可能永远不会有任何的消息传回来,他不希望儿子会如此。他觉着自己有必要和妻子认真谈一谈,希望妻子也同意儿子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