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谢青云的推山二震,逼得裴杰必须要尽力抵抗体内的轰鸣震荡,尽管抵挡震荡的是灵元,而非灵觉,但人在这样的时刻,很难有闲心以灵觉去探外间是否有其他人了,心神不集中在肚腹之内,稍有分散,那五脏六腑的苦痛,就不是裴杰能够承受的。再者,陈升也不会愚蠢的大模大样的趴在那房顶上,而不去收敛心神。因此谢青云可以确定,裴杰不可当不可能发现屋顶上还藏着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裴杰误以为已经被自己杀了的陈升。
片刻之后,毒牙裴杰总算是勉强适应了体内的震荡和轰鸣,一张脸讨饶一般看着谢青云,这个时候为求活命,他可以扮演任何角色,这就是毒牙的手段和心性。让他像一条狗也行,或是似他儿子前几日被谢青云擒住之后的混不吝也可以,只要能活下去,对于裴杰来说,想要复仇,等多久都行,何况现下除了他自己被擒之外,一切都是朝着有利于他的方向进展的。谢青云如此从那许多人群中将他捉了出来,更容易激起他请来的那些人的愤怒,即便想要偏向谢青云的狼卫对谢青云这种行为也是无话可说。这时候的裴杰反倒是希望谢青云闹得越大越好,只要的命还在,武道根基不被这谢青云废了,一旦得脱,他定要让谢青云成为整个武国通缉捉拿的罪犯,即便不死,这天下也再无谢青云的容身之地。谢青云丝毫不介意他做出这副狗腿一般的嘴脸,一巴掌就扇了过去,这一掌稍稍运了一些灵元,直接将裴杰的脸扇出了一个血红的巴掌印,偏生此时的裴杰还不敢分出灵元消磨面上的肿痛和印记,只能陪笑着说:“青云小兄弟,你扇得对,扇得好,我承认我该扇,换我是你,也要这般做,你我水火不容到了今天这个境地,也怪当初在三艺经院时,我那儿子得罪了你。你这般出气也是应该。”说到此处,微微停顿了一下,跟着道:“不过换成我是你的话,再出几口气,把握打个半死不活也就得了,之后给我吃下灵元丹或是气血丹,才是最好的选择。如今的形势,你也清楚,在宁水郡你是被重罪通缉的,无论是郡衙门还是隐狼司都要捉你关押,你若有什么想要说的,当他们面和我对峙便是……”裴杰说到这里,眉头微微挑起道:“我奇怪也就奇怪在此处,你一个这般机敏的少年,为何屡次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你不相信郡守陈显也就罢了,既然隐狼司的狼卫你都见着了,为何还不信他们,早先为了引起狼卫的注意,揍我儿子,指摘隐狼司也已经足够,偏偏还要连我武国的武皇也一并骂了,我这里说句不好听的,虽然烈武门不属于朝廷,可我在这江湖上摸爬滚打,也比你多了许多年,传闻中的武皇气量极大,自不会为你这几句计较,莫说你只是指摘,便是直接骂他,骂错了,他一笑了之,骂对了,他还会虚心受教,可这只是武皇本人罢了。朝中派系林立,你这般当街指摘我武皇,有多少人听了去,你可知晓?莫说朝中大臣,只说各郡之内,你就不怕你的言行被人利用了,强行把你说成是某派系之人,你就会成为一颗棋子灰飞烟灭。抛开这个不说,单说你要为白龙镇那几个人翻案,引来狼卫注意也就足够,打我儿子也算是聪敏的做法,加上指摘武皇,那就是愚笨之举了。”谢青云听这裴杰啰啰嗦嗦一大堆,面上像是既然已经这般面对面了,说什么也无所顾忌了,此时诚恳以待,到时兵戎相见。可其实裴杰每一句话,都没有承认他陷害了韩朝阳,陷害了白龙镇。同样也没有把谢青云对他们家的指控说成是诬陷,只简略的说是因为当年裴元得罪了谢青云,才导致谢青云会这般做。谢青云心下倒是有些佩服,这毒牙裴杰果然机警聪明,不过对于谢青云来说,他更愿意用狡诈来形容裴杰的这一番言辞。换做他人,只听这话,还真很容易觉着裴杰承认了一切,可实际上裴杰什么都没有承认,虽没有直接说谢青云为了当年的仇怨诬陷他裴家,可实际上的意思就是如此,所以没有用诬陷这个词,只因为这些话是面对谢青云说的,他不想进一步刺激了谢青云,免得真惹得这个少年将他击杀,便是在形势上,裴家再占优势,他也不愿意用自己的死,换取谢青云被打入隐狼司重罪大牢,终生关押。同样,他没有去承认裴家陷害了韩朝阳、陷害了白龙镇那几人,只因为他真个担心,在这厢房周围,埋伏了什么人偷听,吏狼卫佟行尚在烈武门宁水郡分堂之内,可是另一位吏狼卫关岳,却一直没有出现,说是将白饭提了去,看守在隐狼司报案衙门,可也说不准被谢青云说动,就藏在左近听他裴杰说话,尽管裴杰以为谢青云不可能说动一名狼卫来此偷听,但这少年屡次做出让人匪夷所思之事,裴杰天性谨慎,只怕万一,所以言辞之中才会如此的滴水不漏,既不让可能的偷听者得到什么他亲口承认的讯息,又不会直接刺激谢青云,更重要的是,如此还显露出他讨好中的诚恳。而且主动说出这些,总比等谢青云来问,显得更能缓解对方的怒气,这都是裴杰多年来经历各种险境时的经验,当然这一大部分险境,都是他故意害人时,以弱示人后在反败为胜的伎俩,几乎每一次他都有十分稳妥的把握,似今日这般被人捉住,性命真个掌握在他人手中的事,虽然有,却也不多。尽管不多,裴杰依然十分冷静。不过他却想不到,谢青云比他想象的更加睿智,对他这些可以迷惑人的话,早就看得十分透彻。当下,谢青云就直接言道:“莫要装模作样,这里只有你和我,我还没那么大本事请来隐狼司的人偷听……”话音才落,又是一巴掌打在裴杰的另一边脸上,登时裴杰的两边脸都肿得老高,两个巴掌印也分外鲜明,随后谢青云继续道:“你让我多打你几巴掌,我便应了你的请求。三年多前你儿子裴元只因为我和张召的矛盾,就要陷我于死地,此仇由我师父韩朝阳和凤宁观的秦宁前辈相助,已经在当时让你裴家吃足了苦头,好在天意不会令你儿那般恶毒之人好过,连灭兽营都和他过不去,我就更不想多追究什么了。可我不寻你家麻烦,你却来寻我麻烦,我师韩朝阳被你裴家害死,我白婶也被你裴家害死,我三位长辈还被你裴家害得成了兽武者的属下,不久之后就要斩首,只这些,我谢青云与你裴家就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裴杰被打的一张脸火辣辣的痛,心中恨不得将谢青云的肉一点点的刮了,可面上却还能笑得出来,这笑中却没有了刚开始的赔罪,倒像是被人诬陷之后的无奈苦笑:“谢青云,当年我儿对你的事情,我裴杰承认,我毒牙裴杰的儿子便该如此,否则江湖上的朋友也不会送我裴杰一个毒牙的绰号。可那次事情的结果,你没死,我裴家丢了脸面,此事如你所说已经了解。如今这韩朝阳之死,我已经从郡守陈显那里了解了全部的情况,他是被兽武者杀人灭口而亡,你那什么白婶是见到平日联络她的童德也被抓了,自知没法抵赖过去,咬舌自尽,你白龙镇的三人也都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帮那张召家的大管家童德做事,而这童德就是兽武者韩朝阳的属下,这些想必你当日捉了夏阳之后,也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了。何故还要将此事说成是我裴家为了报复你,陷害你所为?若是想要害你白龙镇,早就害了。”说到此处,裴杰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那小狼卫的身份,是假的,我两年前就已经探明,若是因为这一点,我想要动你白龙镇的长辈,也用不着计划足足两年时间才动手。说句不该说的,我裴杰虽毒,但还没有到寻不着你本人,去陷害白龙镇的人,就算要找,也会找你父母,其余人与你何干,若是你认为我裴杰会这么做,那这宁水郡得罪我裴家的人多了去了,是不是我裴家还有本事将他们九族都给灭了?”裴杰越说越是激动,没有在给谢青云机会,又继续言道:“你想要给白龙镇的人翻案,你不信他们做了这些事,你以为有人陷害他们,那就请狼卫重新立案调查,如此行事,定要说是我裴家所为,不知你是何居心,当年能够冒充小狼卫,我裴杰也不是傻子,你那白龙镇的女夫子多半是教你这么做的人,她是什么人,你如今又是什么人,何来这一身的修为,莫非你是怕真个接受了狼卫大人的调查,结果此案没有查出来,反倒是将你的底细给查得一清二楚了?”裴杰说完这些,便不再开口,就这般看着谢青云,等他的反应。他这一下也算是赌上一把,如此将他一直怀疑的谢青云的身份当着谢青云的面说出来,有可能会激怒对方,直接令对方杀了自己。但这个可能经过裴杰的权衡之后,反而并不大。原因之一就是裴杰心中在赌这周围真有那隐狼司或是朝廷的人,否则谢青云将他捉来这里毒打一顿,也说不过去,这谢青云的头脑不用说,定是十分机敏的,这样的少年不会做这等无谓之事,尽管之前他劫狱的行为在裴杰看来也十分无谓,但事后想象,这少年若极为在意他那几人的性命,还真有可能这么做,就如同他很难救出白饭,就索性让狼卫去看押白饭,比放在郡守陈显那里安全得多。
可是当他在意的人都安全之后,他没有要求在狼卫等人的鉴证下,和自己当面对峙,或
是请狼卫重新查案,而是将自己捉来这里,这一点裴杰完全想不明白,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谢青云真的请动了狼卫关岳,或是其他人在附近偷听,好直接诈出裴杰的话,由裴杰亲口承认一切。因此裴杰索性就赌上这一把,如果真有狼卫在附近,他就算激怒谢青云,谢青云也不可能动手杀他。裴杰以为谢青云不会杀他的原因之二,就是谢青云的冷静。即便周围没有其他人听,谢青云将他捉来这里,也定有其他深意,若是要杀他,也不会给他说这么多话的机会。如此两点,裴杰觉着谢青云杀他的可能性非常低,而他说了这番话之后,倒是寄希望与外间真有狼卫在听,这样他反倒最为安全,这些话他听郡守陈显说过,早已经将谢青云和那白龙镇消失的女夫子的神秘上报给了隐狼司,隐狼司也多半在调查此事,现在由自己在这个环境下说出来,最大的矛盾就会因为他的直言,而变成谢青云和隐狼司的问题,他裴家反有可能抽身而出。不过很快,裴杰就失望了,谢青云看他不说话,忽然咧嘴笑了,笑中带着嘲讽,道:“好一个毒牙,果然厉害,你还真以为外面有隐狼司的人在听么……”说着话,谢青云仰起头来,大声喊道:“隐狼司的乌龟儿子王八蛋,这裴杰说的都是真的,快来调查晚辈吧,无论外面是朝廷的人还是隐狼司的人,都欢迎你来查,也查查这裴家做了多少龌龊无耻的事情,看看是我谢青云该杀,还是毒牙该杀。”话音才落,就听见有人大喝一声,道:“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这话一出,谢青云当即闭了嘴,似笑非笑的看着裴杰道:“老混蛋,你一番心机都白费了,没人听你那些话,不过我知道你不会信我,所以我也不用你承认什么诬陷我白龙镇的事实,现在的事实就是你在我手上,我可要好好折磨你一番,就像之前我折磨那杂碎陈升一般……”说到这里,谢青云做出一脸狰狞模样:“你可知道你那兄弟陈升死前是什么模样?每一片骨肉都被我切了下来,元轮早已经被我震碎,你裴杰的下场也会如此,我要让每一个害我谢青云亲友长辈的人,都要在求死不能的苦痛中,慢慢死去。”谢青云一字一顿的说道,跟着那狰狞忽然换成了笑:“噢,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陈升原本还不在意你的离开,我问了他这般被你抛弃,他不怨恨么,他说他本来就应当还给你一条命,不过后来,我一边切割陈升的筋骨,一边说你从未将他当做兄弟,否则的话,离开之前也应该说一句,或是他自己发现不对,主动为你拖延时间,无论怎样,你的离开方式,都像是将他当成一只忠实的狗。果然这厮就受不了了,大声辩驳,你一直当他为兄弟,和其他裴家的仆从完全不同,和毒蛇小队的其他烈武门弟子也都不同。”说到此处,谢青云一柄凌月战刃幽然上手,嗞啦一声,将裴杰手臂上的肉切下来一片,那裴杰修为再如何高,肚腹中受着煎熬,冷不防又来了这么一下,直接惨嚎了出声,又被谢青云一股灵元涌入,塞住了喉咙,让他嘴巴大张,卡在哪里,想叫又叫不出来,一张脸憋得紫红,谢青云这才又收回那团灵元,裴杰猛然间喷出一口气,整个人因为极致的苦痛,萎顿在地。谢青云这才说道:“你现在受的苦不够是陈升的十份其一,他最后为你辩驳,喊得那么大声,足以表明他对你已经生出了犹疑,你说他这样一个人是不是很可悲啊,一辈子就信你一个,结果被你这样出卖。”说着话,谢青云以寻隙的刀法,将凌月战刃的划刺出的灵元,切入了裴杰的胳膊之内,那薄如蝉翼的灵元,疯狂的沿着裴杰筋骨之间的缝隙游走,将本来应当连接在一起的筋骨全都剥离开来,这一瞬间的苦痛,让裴杰再也忍不住,直接晕死过去,不过下一个呼吸,在谢青云灵元的刺激之下,他不得不又醒了过来,一张脸再也做不出想要的表情,只剩下了恳求之色,这种苦痛连他儿子裴元,都没有尝试过。所有的事情,罪魁祸首就是这裴杰,谢青云对他早已经恨之入骨,如此折磨他,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与此同时,在宁水郡烈武门分堂之内,由分堂堂主青秋主持,已经着令分堂弟子,沿着整个烈武门分堂开始,细细搜寻,又请了今夜来此的其他武者帮着配合,分配好了每个人的任务,只有他自己、东郭、南郭和吏狼卫佟行,仍旧坐镇校场,免得谢青云来的时候,此处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