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谢宁见秦宁如此快人快语,当下有些不好意思,这便笑了一下,伸手接过那令牌,只是随意扫了两眼就还给了秦宁道:“我这人说书说得多了,喜欢胡思乱想,还希望观主大人不要介意,我夫妇平民两人,也没有值得任何人所图之处,便是真有那飞天大盗要来,也不会来找我谢家,这一点我可是清楚的,所以,我并没有怀疑观主大人的身份。会这般去想,只是想起了书中的故事,好玩而已。”
那柳姨在一旁听着,本想又开口痛骂谢宁一顿,但见秦宁真个拿出令牌给谢宁看过,这才压住了想要喊出来的话。
她了解谢宁,倒是真的不会去担心被恶人图谋,只是说得故事多了,生活在了书中的世界,喜欢胡思乱想罢了。
然而柳姨自己却不同,她常年做这药材生意,打交道的人极多,儿子秦动身为捕快,因为只在白龙镇这样的小地方办得案子虽然不多,却看过许多整个武国各类大案的卷宗,也时常提醒母亲,若非养成精明的习惯,柳姨一个女人家药材生意也做不到这般大。
所以此刻,她在见到谢宁的胡思乱想,却让那秦宁观主取出了令牌之后,心中甚至有些后怕,自己方才在见到秦宁时候既然已经提出了怀疑,竟没有想到要去看那令牌,便直接信服了这美貌女子,若对方是冒充的,那自己就这般轻易被人骗了。
对柳姨来说,以她现下的心思来看,好在秦宁能主动取出令牌,且谈吐得体合理,应当不是假的,当下也就放心了不少。
“你们聊着,我得去收拢些药材,方才正好遇见凤宁观观主大人,现在把观主大人带到目的地,那这就先走了。”见没什么事,柳姨这便告辞。
柳姨向来是个急性子,为人也很爽快,在镇子里,许多人都喜欢和她打交道,平日说话却自然是没有这般文绉绉的,只是去了郡城卖药材商谈的时候便用这等腔调,谢宁很少听见,于是忍不住要笑。
“笑什么笑,回头让宁月妹子收拾你!”柳姨没好气的瞪了谢宁一眼,这就要转身离开。
见他们二人说笑,秦宁也是笑道:“这位姊姊就莫要这般生疏了,大人大人的喊着十分不入耳,喊我宁妹子便可。”
柳姨本就是个爽快女子,加上待人接物比一般不习武的村镇民妇要强上许多,但见秦宁如此说,也看出对方是真心,若是自己还要太过客气礼貌,反而会疏远了关系,不如直接应了,大家关系亲近,秦宁为宁月妹子治病也会更尽心一些。
于是当下又回过身来,点头道:“既然宁妹子都不介意,我求之不得,这里许多人都喊我柳姨,不过既然我喊你一声妹子了,你就和方才那般喊我姊姊,也是很好。”
秦宁点了点头,微笑道:“柳姊姊,你放心,对于青云他娘的顽疾,妹妹但有能力,一定尽力。”
“好好……”柳姨连声笑道:“我得赶紧去了,要不今天的活计可做不完了。”说着话,终于转身出了谢家的院落。
谢宁也是哈哈一笑,这又做了个请的动作,请那秦宁向屋里行去,谢青云家本就不大,十来步的功夫,两人就进了屋内厢房。
虽说现在已入夏,谢青云的母亲宁月已经不用泡在热水之中,但却只是初夏时节,她的身体前数个月一直在需要暖水,这才出来没有多久,还是极为虚弱,行走也是非常不便,因此虽然院中极小,她也听见了夫君谢宁、柳姨以及那位陌生女子的对话,但却没法子出来迎接。此时一见谢宁领着以为年轻的美貌女子进来,靠坐在床头的她,当下就笑脸相迎,勉强作了个揖道:“民妇参见秦宁观主。”
秦宁一见到宁月,当即微微一怔,只觉着这女子容貌秀丽,根本看不出年纪,她自己的容貌虽也维持在年轻时的模样,可那是经过武者秘法修行之后的结果,若是没有习武,连武徒都不是的话,如今的她可不会再有十几年前的模样了,尽管她的容姿本就不差,即便到了三十出头的年岁,也会别有一番风韵,可总有时光的刻痕印记在脸上。
而此时,这谢青云的母亲不只是容姿比自己更为秀美,年岁看起来也比自己所维持的二十不到的模样,似乎还要小着一两岁,唯一能够知道这女子早已不属于少女的便是她微笑神色之下的清冷。
宁月能够从这股子清冷当中,看出一些只有经历过岁月才有的痕迹,秦宁知道,谢青云的母亲比方才那位柳姊姊小上个六七岁,比自己则大上六七岁,可一个普通的无法习武的民妇,能够保持住这样的容姿,确是十分难得。
另外,秦宁甚至还有一种错觉,这女子的那种经历过岁月才能有的清冷,让秦宁觉着似乎绝不只是三十多年,若说有百年、千年,秦宁也会相信。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秦宁的心中闪过,便很快消失,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或许是因为谢青云的母亲病了太久的缘故,才会让她生出这样的错觉、
就在秦宁微微发怔的时候,宁月开口笑道:“观主大人可是因为民妇的年轻容貌,而感觉到奇怪?”
不等秦宁接话,宁月又道:“民妇不是得意,更不是自大,所以这么猜想,只因为不只是观主大人一个在初次见到民妇的时候,误会了民妇的年纪。”
谢宁在一旁笑着补充道:“我妻子中了那冰哮虎的一啸之寒毒,痛苦了十几年,可却也有一个好处,便是她的容貌,能够一直保持年轻时的模样,并非她不会苍老,只是苍老的速度远远比寻常人慢上许多,当年请过几位名医,见到我妻子的容貌,听过她的年纪之后,都是这般说的,那寒毒虽狠,却能调养肌肤,去掉血脉之中的燥热之气,才会如此。”
秦宁听过谢宁的解释,也是微微点头道:“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一瞧见姊姊相貌,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才会忘记这寒毒能够延缓皮毛血脉的衰老。”
接着又道:“姊姊也和柳姊姊那样,不用太过客气,喊我一声宁妹妹便可,姊姊是否姓宁,我便称姊姊为宁姊姊吧。”
宁月淡雅一笑,点头道:“观主好意,宁月领受了,只是不知观主初次见面,为何会与宁月像是一见如故一般,方才在院中的话,宁月也都听见了,宁妹妹要倾尽全力为宁月疗伤,宁月何德何能,无以为报……”说着话就要从床上下来的模样,像是要磕头。
秦宁忙拂动手臂,扶住宁月的胳膊,又重新将她扶回了床头靠坐,口中连声道:“既已经是姐妹想称,姊姊又何须这般。”
跟着又道:“姊姊有所不知,我那徒儿小粽子,不知道谢青云当年有没有和姊姊提过,她是个丹药奇才,天赋极佳,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能收道这样一个女弟子,是我的福气,而这福气或多或少都和青云相关,当初的小粽子受过不少的苦……”
秦宁简略的把小粽子的身世说了一遍,谢宁总算找着机会打断她到:“原来你就是小粽子的师父,青云和我们提过小粽子,那也是我们最后见到青云的过年时节,他说小粽子拜了一位高人为师,想不到就是您。”
秦宁笑道:“正是我,所以我答允了青云,来为宁姊姊医治,绝不是无缘无故,只听青云一说,就随意应允,若是这般,我岂非要累死,见一个人请求,就这般不计回报的全力相助,便是医道圣者想要做到,也没有那许多时间去做了。”
“原来宁妹妹你就是小粽子的师父,说起来,真想见见小粽子,早年听青云说,那孩子可是心地善良得很呢,那年除夕,还让青云给我们带回了她亲手包的粽子。”宁月微笑道:“不知小粽子如今多大了?可是出落得亭亭玉立?”
“小月,你这是……想要给青云说亲么?”谢宁听见妻子这般说,忍不住插话道:“可不行,青云和小粽子虽十分要好,但也几年未见,就算仍旧怀念过去,感情深厚,可多半也是兄妹之情,未必有男女之意,况且青云没法子修行,小粽子可是翼人族的,似乎并不般配。”
不等宁月回答,谢宁就看向秦宁道:“虽说许多人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可我以为一切还要看孩子们自己,若是小粽子将来能和我们家青云再见,也情投意合,我自不会阻拦,可如今算起来小粽子应该最多十岁出头吧,还很早,这般早定了亲怕是不好。”
宁月嗔怪的看了一眼夫君,道:“我只是这么一说,又不是非要,我记性可没你好,还以为小粽子姑娘也有十二三岁了。”
秦宁一旁见他们夫妻争闹,实是羡慕,忍不住想起聂石那张石头脸,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随后便道:“宁姊姊的想法也很自然,没什么的,小粽子今年九岁,过几年也就是大姑娘了,宁姊姊和谢大哥过几日就能见到她了。”
“过几日?”谢宁和宁月一齐看向秦宁,道:“这是为何?”
“宁姊姊的伤病比较复杂,只在这白龙镇,是难以医治的,我炼制的极阳丹,取自极阳花,服用之后,宁姊姊会生出非常特别的反应,需要在我凤宁观的丹室,我以丹药辅佐针法,才能全然去了宁姊姊体内的寒毒,每日疗伤一次,一共四十九日,疗过之后,宁姊姊需要卧床,我想谢大哥照料姊姊最为合适,比起我那些观中弟子要好得多。”
“原来如此……”谢宁微微一想,便痛快的应承道:“如此甚好,何日启程?”
宁月却是道:“宁妹妹都说了过几日,着什么急,这一去要近五十天的时间,咱们家中的一些事物得收拾一下,还要和邻里们交代一番,这般忽然走了,像什么话。”
秦宁也是点头道:“宁姊姊说得在理,我和你们镇府令王乾很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你们准备停当之后,我去和他说一声,就在镇里帮你们办一个践行宴,请大伙都来一起吃。”
说过这话,没有给谢宁和宁月接话的机会,秦宁又道:“两位莫要误会,这般做也是给一些宵小看看,我凤宁观护着你们夫妇。”
“嗯?我夫妇有危险么?”宁月当下问道。
“暂时没有,可以后未必就没有,这次我来之前,听闻道一些消息,当初青云为了小粽子得罪了好些人,最后延伸到了裴杰父子身上,你们可能不知道裴杰夫子是谁,想来青云那小子定会报喜不报忧的,裴杰夫子是宁水郡烈武门中的武者,这天下武者良莠不齐,这裴杰父子就是那莠,裴杰号称毒牙,十分歹毒,他儿子继承了他的秉性,当初在三艺经院横行霸道,当年我也教训了他一顿,他自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这回我来白龙镇的时候,捉了一个鬼祟之人,以我凤宁观的丹药法子逼他说出了来由,是听了裴家的命,来白龙镇探听消息,至于前因后果,他也不知道,只知道打探白龙镇的消息回去禀报就是,我这便放了他回去。”
“宁妹妹是想起裴家和我白龙镇应当不会有任何冤仇,唯一可能就是想要报复当年青云当初为了小粽子得罪他们的事端?”宁月反应极快,当下就说道。
“正是如此,只是这时间相隔太久,我也不能确定,没有证据也不便去裴家质问,所以不如就在此办一宴,让全镇人都知道我凤宁观带了你们夫妇走,如此消息总会传到邻镇,传到宁水郡城之中,这般今后你们回来,也不会再有人敢找你们麻烦了。
“宁妹妹想得周到,便一切都听宁妹妹的安排。”宁月点了点头,看了眼谢宁道:“还不快谢谢宁妹妹。”
“不用不用,姊姊又这般客气作甚,谢大哥不用。”说着话,秦宁又伸手一拂,把将要拜倒的谢宁给扶了起来,自然用上了武者的劲力,虽柔和,却让谢宁无法抵挡。
“好了,我这便先去镇衙门和府令大人说一声,这几日我就住在镇衙门之内,你们一切安排妥当,叫谢宁大哥来衙门说一声便是。”秦宁见没有什么事了,这便要告辞。
“青云能认识宁妹妹,真是我谢家的福分……”谢宁心中颇为感动,说话的语调中也颇有些动情。
宁月却是笑道:“夫君,感慨个什么劲儿,还不快送送宁妹妹,一个大男人……”说着话转而看向秦宁道:“宁妹妹,我这夫君说书说得多,有些多愁善感,不要见笑。”
“怎么会,多愁善感,也是重情重义。”秦宁笑道:“不必送了,我这就去了。”话音刚落,人就跃出了屋子,又是一纵,便直接出了院墙,消失在谢宁夫妇的眼中。
谢宁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妻子,笑道:“月儿,你的病终于有得医治了,想不到青云竟然认识这样一位大人物,竟然还为咱们寻来了极阳花,当年那位老郎中提过只有极阳花才能疗好你的伤,可依咱们的本事,是怎么也不可能寻到的……”
“你又要哭泣么?”宁月笑骂道:“亏你还是个男人,一家之主。”说过这话,跟着又道:“这便是机缘吧,武者习武要机缘,医者修医也要机缘,这世上莫不看机缘,你我本以为我这伤再也好不了,却不想真能遇见这等人物相助,也是机缘。”
谢宁夫妇正自感叹,那秦宁却已经极快的到了镇衙门之中,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几个起落就直接落入了镇府令王乾居住的后院,在衙前看守的衙役只能瞧见一道影子,眼前便什么也没有了。
年轻衙役问道:“是刺客吗?”
“是个屁,你眼花。”老衙役回道。
“你没看见?”年轻衙役又问。
“看见了。”老衙役再次应答。
“那要不要去救王大人?”年轻衙役第三次问道。
“救个屁,有这样本事的人,定然是武道中的强者,可王大人你我都清楚,两袖清风,只在这白龙镇内任职,这官场之上也没有人会在意咱们这里,他也得罪不了任何人。抛开官场,江湖之中?兽武者?都不会在乎王大人这一点只能喂饱自己的薪俸,且即便和他有仇,也犯不着拍这等高手前来,所以此人定是上头派来,下达什么命令的武者捕快,王大人此时说不得正跪在后院听令呢,你我傻乎乎的举着刀剑冲过去大喊抓刺客,像个什么话!”
“是,是,还是您老说得在理。”年轻的衙役听过老衙役的分析,当即佩服得五体投地,也就老老实实的站在远处了。
老衙役虽然猜错了,但结果却说得八九不离十,那王乾府令此刻真个跪在后院之中,对着秦宁连声道:“不知秦大人来此,下官有失远迎。”
朝凤丹宗虽独立于朝廷,但却早得皇上陆武赐封官衔,自是因为陈药师师兄弟当年是随着他一起打这天下之人,因此朝凤丹宗以及属下各观也都算作是官门,这秦宁身为东部四郡凤宁观的观主,这无论是修为还是官位都远胜过王乾,他自然要如此跪拜。
对于王乾,秦宁也没有必要和他结交什么,作为官门武者,也就坦然受了他的跪拜,所谓一面之缘,也是王乾家的一位侄女曾经拜在她的门下做了个外门弟子,后来学成后,独自在外行医了,当初去凤宁观的时候,是王乾带着这位侄女去求的。
“王乾,有一事要请你去办。”秦宁也不啰嗦,开门见山。
“何事?下官能办到,定会竭尽全力。”王乾郑重应道。
“过几日我要接了谢青云的爹娘去我凤宁观,走之前要在你府衙办个送行宴,宴席过后,尽量让更多的人知道,若是有人来问他们夫妻去了何处,直接说我凤宁观便可。”秦宁简略的说道。
王乾为官多年,虽是清官,为白龙镇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可对官中门道还是十分清楚的,自不会去多问秦宁要他这么做的原因。
况且他对凤宁观以及这位观主秦宁虽然没有接触太多,但从侄女口中以及天下传闻知道,秦宁和凤宁观的名声好到了极致,自不会去加害谢青云父母,所以从这一角度考虑,他同样也不会多问半句。
当下王乾就十分干脆的答应:“这事十分简单,下官定然办得妥当。”
“另外我这几日就住在衙门里,给我找个清静之处。”秦宁也不褒奖,直接说了下一件事情。
“这个……”王乾这一下可为难了。
“怎么?”秦宁微微皱眉。
“我这衙门就这么大,我住一间厢房,下人住一间,另外一间是书房……”王乾认真说道,话到一半,也就住口不再多言了。
剩下的意思很明显不过,有地方住,不是我的房间,就是书房,秦宁大人是女子,便是我让了我的厢房给大人,大人也未必肯住,若是住在书房,便是对大人有所怠慢,况且无论住在哪里,这等小院落,都不算是清净之地,定会影响大人修行。
秦宁听这王乾一说,四面扫视了一圈,顿时微微一愣,想到这白龙镇多年前遭遇兽潮,这些年虽有恢复,但仍旧不是什么大镇子,当年和这王乾的侄女私下聊过一次,听她提起过这位叔父,都是感激,也说这位叔父公正严明,如今看来这王乾的侄女所言非虚。
当下秦宁的声音也就柔和了一些,点头道:“不错,你这官倒是做得很好,对得起武国,对得起白龙镇,也对得起你自己,四日之后,我会回来,若是谢宁早一日过来,就让他多等一日。”
“大人谬赞。”听见秦宁这般称颂自己,王乾都有些受宠若惊了,连忙低头拱手,可才说了一句,再抬头时,就只看见一道残影,随后那秦宁便消失不见了踪影。
王乾虽为府令,可在这白龙镇中想要看见武者已经是极难的事情,即便他一年会去几次宁水郡述职,可那些武者也不会在他面前施展这等身法,如今看见秦宁这般,对于王乾来说,也算是大开眼界了,只站在院中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秦宁离开镇衙门之后,便急速向东,出了白龙镇,寻到她安置在镇外隐蔽处的飞舟,这便驾驭起来,向北直飞而去。
这飞舟放在此处,即便是被人发觉,没有武圣修为也破不开飞舟的气机,无法进入飞舟之中,然则武圣本就不大可能出现在这里,即便真的出现在此,也不会稀罕她这一艘最普通的武师所用的下品飞舟,因此放在此处,秦宁十分放心。
而如今,她驾驭飞舟所去之地,便是宁水郡北的青峦山了,那里再向北就是镇东军镇守的地界,这青峦山这便的高山之上,没有荒兽,只有白天才有采药人出现,这里确是一处清净场所,在此地呆上四日,对秦宁来说,也是最为合适不过。
其实从见到宁月开始,秦宁就有些错句,到后来宁月的言行,让秦宁再次生出一股子错觉,感觉这宁月比起柳姨来更加的敏锐、谨慎。
宁月先要作势下床叩头拜谢,很有可能是想问出秦宁为何这般倾心尽力来医治她,却不似柳姨,只听闻自己认识谢青云,听到自己说答应了谢青云便不会食言,就不再多问了,只相信于强者的允诺,却忘记去想强者为何要去允诺,和谢青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宁月这样不动声色、又十分合理的感激、叩头,很容易就让秦宁主动说出因由,是因为小粽子,如此宁月才算是放心。
不过随后宁月以小粽子为话题,却被谢宁插科打诨说起什么亲事,其实秦宁却觉着宁月这么一问,大约是想证实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小粽子的师父,或者说她能否亲眼见一下小粽子,才能肯定自己的身份。
再到后来自己说起要去凤宁观医治,谢宁答应得十分爽快,而宁月虽然口中没有不想去的意思,但却表露出要多呆几日,想是多留存几日细细思考,或是又多余的时间,将自己夫妇要去的地方,告之镇中邻里,好让大家知道若是他们出事,可以去凤宁观问,又或者是为了看自己的反应,如果这般大张旗鼓的,让大家都知道凤宁观来人了,自己是否会有所不愿。
说到底,这所有的言行,都是表明了宁月不敢轻易相信自己就是凤宁观的秦宁,即便有令牌,即便自己所说的一切都十分合理。
对于此,秦宁并没有任何的反感,和武者打交道,初次见面时,她自己也会如此,这世上想要伪装成另一个人的手段太多了,尤其是武者想要去平民所在的偏僻之处,冒充什么,也是十分容易之事。
只是秦宁奇怪这宁月为何会有这般的谨慎,全然不像寻常民妇,再有和那谢宁说的一般,他们家确是不值得任何人有任何所图,宁月就算性子细腻、谨慎,又何必如此谨慎。
秦宁清楚知道裴家和谢青云有很大的矛盾,但她也知道谢宁夫妇是不清楚的,所以这宁月的谨慎不太合理。
正因为又这些不合乎情理,秦宁又觉着自己所想的这一切都是错觉,因为宁月这些言行,都没有直接表露任何疑心,若只是她无心这般说,反倒合乎情理了。
这些都是当时和谢宁夫妇相谈时,快速在秦宁脑中闪过的念头,闪过之后,秦宁决定无论这宁月到底是真谨慎,还是自己误会,还是打消她的谨慎为好。
于是秦宁便想到了在镇衙门开宴一说,至于那裴家的人鬼鬼祟祟,全然是秦宁为了开宴而胡扯的话,若是真给他捉了此人,又问出了是裴家派他来的,秦宁定然会顺藤摸瓜,定要查出裴家派他来的目的,又怎么会轻易放了这人离开。
同样的,开这衙门送别宴,也正合了聂石师兄的叮嘱,聂师兄说过有人要查白龙镇,虽然没有明说,只是暗示要查之人未必是坏人,秦宁也就明白了其中一切,如此设宴,正好可以将自己接走谢青云夫妇的事情传出去,让那查的人得知自己接谢青云夫妇,只是因为小粽子的因由,没有其他,任何人听了也都难以怀疑到什么。
虽然秦宁不清楚聂石为何要隐瞒一些事情,但她能够猜得出谢青云的去向多半有问题,这要隐瞒也是隐瞒谢青云真实的行踪,如此自己这般做,也是助了聂石,同样也打消了谢家宁月姊姊的顾虑,虽然这个顾虑有可能是自己太过心细而生出的错觉。
接下来的几日,谢宁在妻子的指点下,每一家都去通知了一个遍,也高高兴兴的说了,凤宁观的观主要来接自己的妻子去治疗顽疾了,自然都说了其中的因由,是自己儿子谢青云曾经相助过的一个师妹小粽子,带来的好运。
对于妻子,谢宁虽然认识了许多年,也结为夫妇许多年,但对认识她的过往却并不了解,妻子不想说,谢宁从来也不去问,他尊重妻子的决定,但是他知道妻子的身世和那寒毒之伤定有着特别的隐秘,谢宁虽然表面上很爱说笑,插科打诨的,可却丝毫不蠢,妻子当时和那观主秦宁所说的一切,他也感觉到了妻子是对秦宁的身份不放心,到如今四处宣扬,也是为了这个不放心而做的一切。
谢宁知道妻子这般做,有二,其一十分明显是为了儿子谢青云,怕青云这几年在外面惹了什么人,而引人来家中捉了他们夫妇,报复孩子。
其二却只是谢宁的猜测了,妻子不想让人知道她曾经的身世,应当是躲避什么人,或许是仇家,而此时这个观主虽然怎么看怎么问怎么想都不会有问题,但宁月依旧谨慎,或许就是怕当年的仇家寻来,设计把她捉走,甚至还要连带她的夫君。
虽然没有去问,但谢宁十分默契的相助妻子来做这一切,这些年他对妻子宁月都是如此,宁月也十分享受他的这种默契,两人的情感也就在这样的默契之中,非但不会减弱,反是越来越深。
三日之后,谢宁做好一切准备,这便去了衙门寻那秦宁,却得知秦宁第四日才会归来,这便又回了家中。
第二天,秦宁归来的时候,府令王乾已经准备好了全镇的大宴,位置自然仍旧在那校场之上,就和每年的过年夜一般,大伙热热闹闹,分在不同桌上,而今确是夏日,宁月也被夫君谢宁背着来了校场,坐在了白饭的爹,镇中最好的匠工白逵特地为她打造的轮椅之上。
镇中的每个人,都为宁月感到高兴,也都想极了那许多年未见的谢青云,今年大头也很快要却三艺经院了,紫婴夫子离开之后,已经交代好了一切,最小的囡囡识字已经不少,剩下的请秦动代为教授,在学一年,也就能够提前去三艺经院了。
如今白饭早在三艺经院学了一年,自不在镇中,大头和囡囡却都是围在谢青云爹娘的身边,一个劲的问着青云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白龙镇的居民相互之间,感情都是极深,一顿宴席从中午一直吃到日落西山,谢宁也乘着兴致在高台上给大伙连说了好些个故事,这才作罢。
第二日一早,在没有什么疑虑的谢宁夫妇便跟着凤宁观观主秦宁,同坐马车一路到了秦宁飞舟所停之处,随后便乘坐上了秦宁的飞舟。
这一次,秦宁倒是颇为惊讶,这谢宁夫妇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新奇,坐上飞舟之后,对其上的通用的布置倒是十分熟悉,只是对于秦宁自己请人打造的一些机关,自是全然不知。
“你们坐过飞舟?”秦宁好奇的问了一句。
“嗯。”谢宁点头道:“当年我带着宁月四处寻找能够医治她的医道高人,有一位极老的道长说过极阳花三字,后来我们便去寻找,最然知道以我们的本事根本找不到,也就是那些年,我在郡里说书时,被洛安一位大家族的人听了去,说清我去他们家说给老太太听,我夫妇便坐上了飞舟,他们家对我们倒是挺客气的,一共住了半年,来回飞舟不说,中间还送我们去了一些地方,让他们家族识得的丹道强者来看看宁月的病症。”
“噢……”秦宁听后这才明白,不过对那位老医者却是感到好奇,当下问了一句:“那知道极阳花的道长是谁,可曾透露过姓名?这事你们为何没有对青云提起过?”
谢宁摇了摇头道:“那道长不肯说。”
宁月接话道:“我那孩儿脾气从小就倔强,我们自不会对他说起极阳花,否则他也会和我们一般四处寻找,我和夫君当初就是寻了多年,才知道根本不可能寻得到,以我们这等本事,连出郡都难,莫要说深入荒兽领地了。”
秦宁微微点头,道:“说得也是,我这极阳花得来也是机缘巧合,我观中也用不上,算是宁姊姊的运气了。”
三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大约到了半夜,谢宁照顾妻子宁月睡下了,到宁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而飞舟也飞行得越来越慢,终于停在了洛安郡西,一座清俊的大山之前。
这山中云雾缭绕,谢宁和宁月从舷窗看去,却是看不清任何,那秦宁微微一笑,道:“我凤宁观便在这山中,此山算作洛安郡内治下,并无任何荒兽,比起你们那的青峦山还要安全一些,并不算是边境。
“早听闻凤宁观深处仙境之地,我平日说的书中,也会故意编入凤宁观的豪侠故事,想不到今日竟能亲来此地,真是有幸了。”谢宁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秦宁“噢”了一句,道:“谢大哥谬赞了,我凤宁观哪里有什么豪侠。”
“宁妹妹莫要听他胡诌,他说的凤宁观的豪侠,全然和你们没有关系,里面医道高人,武修强者,最强的匠师全都聚集一处,还能对付武仙,这哪里算是什么赞,你不怪他乱编,也就好了。”宁月接话道。
谢宁却是不满的回了一句:“你莫要老拆我的台啊。”
秦宁见他们夫妇如此,心中忍不住又是一笑,那股羡慕之意又一次泛上了心头。
不多时,飞舟就进了山中,到了凤宁观坐落的山巅古道,这里道观一共六座,沿着层叠山峰,步步向上,而此刻飞舟所停立的是最高的山峰的平地之上,那拔地而起的庞然道观。
方才看不清山中事物,如今近前这般一看,却是让谢宁夫妇同为震惊,那谢宁忍不住问道:“听闻朝凤丹宗也只是在扬京城外,想来就算雄伟,可环境之上,却也未及得上这凤宁观了。这般地势,观中弟子怕都要身怀绝技了吧。”
秦宁先是点头,随后摇头,道:“朝凤丹宗却不及我这里,不只是我这里,同样不及中部和西部四郡设立的下属丹药观,丹宗设立京城,却有我师父自己的想法,我也是不得而知。至于我观中弟子,有许多武道修为并不如何,尤其那最下面山腰上的道观,里面多是外门弟子,大部分不通武技,若是平日,他们上山下山便要靠一双腿脚,我们会教授他们强身健体的法门,爬上爬下本身就是对体魄的锻炼,一个医者可以无法习武,但却必须要有强健的体魄,否则又如何为他人医治。若是有紧急事情时,观中自然会安排飞舟,来接送他们上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