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微微惊讶,随即点头:“既然如此,那便由你去查吧,半年之内,查不出来,人头来见。”
“人头?!”刀胜、王进、司马阮清,就连伯昌也都一齐抬头看向王羲。
他们先听闻雷同兄弟之事,也都惊讶,这事他们都知道。灭兽营的大教习和总教习每任十二年,他们是第三任了。
雷同兄弟雷海的死是在他们上任之前,那时候雷同还是神卫军的一名营将,这事雷同曾经提过,也从未见他耿耿于怀,不想这些日子,雷同总是闷闷不乐,原来因为此事。
因为兄弟的死,而想亲身去查这庞放的案子,合情合理。而那军令状,只是表意决心,以大教习的职位做状,已经算得上的最高的了,刀胜他们大多以为雷同提的军令状,多是若查不出,以为灭兽营寻来灵宝、武技等事作为责罚,想不到不只不是,连大教习职位都不是,王羲直接要雷同以人头做状。
“总教习,这是……”王进等人异口同声。
“好,便以我项上人头为军令状。”雷同丝毫不迟疑,浓眉一凛,拱手行礼,这便算是接下了这桩查案的任务。
“雷同,你……”
刀胜话未说完,雷同就道:“一年后,若还是查不出,总教习要亲自去庞家谢罪,若是庞桐不识好歹,让总教习抵命,以总教习前几日的许诺,以总教习决不食言的性子,会不会死呢?莫说是总教习,就是诸位怕也会把命送给庞桐的吧。”
雷同微微一顿,看了眼众人道:“我既接下此案,便要占了这一年中的半年,自然要以人头为令了。”
“说得好,正该如此。”王进听后,忍不住大赞:“早先只听总教习许诺,从未想过万一查不出来,庞桐会如何,雷同你平日比我粗放的多,想不到却比我心细。”
刀胜少有的不好意思,也点头笑道:“原来是这般,我想得简单了,查案有什么用得上我的,随时来寻,我给赔一只手。”
伯昌吧嗒吧嗒吸了口烟,道:“我,一条腿。”
王进还想说,却被雷同打断,向在场众人抱拳道:“多谢诸位有这份心,雷同心领了,用得到诸位的地方,一定说。”
“行了,又是手,又是腿的,一会听花阁的酒食上来,还怎么吃。”王羲打了个哈欠,乘机接话道。
他这一说,气氛顿时轻松下来,众人嘻嘻哈哈,等待晚宴,这些天在外面奔波,嘴巴都淡了,几位都是好食之人,嘴巴都淡出个鸟来了。
两个时辰之后,众人酒足饭饱,个个起身告辞而出,司马阮清则一直没走,目送众人离去,才起身对总教习王羲拱了拱手,道:“司马有话要说。”
王羲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喝得有点红润的脸道:“说吧,莫要这般拘谨。”
司马阮清却依然十分肃穆:“先请总教习原谅司马的胡乱猜测,我在隐狼司许久,凭经验,觉着雷同有些不对。”
“嗯?”王羲眉头一皱,冷言道:“若非经六大势力最高统领相商,再由国君直接下令,不得私查五大教习和总教习,你不知道么?!”
司马阮清没有诚惶诚恐,仍旧神色不变:“总教习放心,司马从未私查过任何人,只是早先听刀胜说过,雷同第一次心不在焉是在乘舟和庞放赌战当天,飞舟观战之时。可他方才自己所说,因为狂极丹一事,令他这段日子回想起兄弟惨死,才心神恍惚。这般看来,颇有矛盾,赌战当日,没有人知晓庞放服用了狂极丹。只是方才,刀胜他们都没有想起这个细节。”
王羲没有接话,看了司马阮清半响,才道:“不愧是曾经的隐狼司第一狼卫,我要雷同以性命做军令状,是在试他,不能查,可以试。雷同为人,你我都了解,面上粗豪,却是个有分寸的人,他既不愿意和咱们说有什么难处、因由,那就让他放手去做,做好了,做成了,自然没事。”
司马阮清越听眸子越亮,待王羲说完,抱拳道:“总教习之见,极为妥当,司马还自作聪明,多想这许多。”
王羲认真说道:“没有多想,灭兽营五大教习和总教习之间,各有所长,当初每一任选人时,国君也是这般思虑。你能来,除了身法了得,自然还是想用你查案的心思,若遇见什么事,由你这心细如发之人在,难以遗漏一些细节。”
司马阮也不再谦虚,清清一笑:“司马明白,这便告辞。”
“等会儿,既然说道此事,你觉着谁有可能是暗害庞放之人?”王羲出言问道。
“这……”司马阮清秀眉微微皱了起来。
“但说无妨,这是大案,只是说出怀疑,又没让你定罪。”王羲笑道。
“以游狼卫的经验,范围很广,从教习、营卫到弟子都有可能。”司马阮清如实道:“不过我会从十五字营开始查起,每一位十五字营和庞放接触的弟子都要查,之后是十字营,最主要查的是彭发和刘丰。”
不等王羲接话,司马阮清继续分析道:“刘丰和乘舟嫌隙极大,曾请过彭发为他免去赌金说清,他们二人有干系。偏偏刘丰和庞放也生出了嫌隙,又偏巧彭发和庞放又是灭兽营中最好的兄弟,而原本庞放和乘舟连认识都不能算,却又赌此大战,这几个人都联系在了一处,虽然相互之间单独的联系,都合情合理,且彭发完全没有理由去害庞放,刘丰也没有能力去害庞放。可这般巧合,四人关系刚好交错,这本身就是一个疑点。”
“为何不怀疑乘舟?”王羲又问。
“自然怀疑,若乘舟有此城府,私下和庞放结交,和庞放赌局,又悄悄给庞放下药,也不是不可能。”司马阮清道:“但是在最有嫌疑的三人之中,乘舟却是最难接近庞放的,从先前的调查中看出,六字营乘舟身边的人,没有人察觉乘舟和庞放在赌战之前有任何的交集,他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虽然存在可能,但可能性最小。”
“而刘丰可能性比乘舟大,他毕竟几次和庞放接触过了,他也确实想找庞放对付乘舟,但他要在赌战当天下药给庞放的难度也颇大。”
“而想要下药给庞放,最简单的就是彭发了,只不过看彭发言辞以及十五字营弟子的供述,彭发要完成这件事最容易,但是却最没有理由去这般做的人。”
司马阮清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王羲听后,连连点头:“不错,我也这般以为,此事粗略去想,很难去怀疑这三人,但细细深入去想,就会想到这三人,尤其是彭发,你说雷同的性子能想到这些么?”
司马阮清呃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浅浅一笑:“不用他想,上回我们几个吃酒时,都说过了,总教习当时不在。”
“嗯?!”王羲皱起眉头。
“怎么,会有影响?”司马阮清吓了一跳。
“没有,知道最好,雷同也能快些做好自己的事。”王羲见司马阮清这般,不由得一笑,道:“我是在想你们吃酒居然不喊我,亏我老请你们吃听花阁的酒食!”
两人说过案子,又谈笑了几句,司马阮清这才告辞而出。
第二天大早,雷同就请刀胜空闲之时,帮他留意十字营每名弟子的动向,又请王进帮他留意六字营每一名弟子的动向,再请伯昌帮他留意十五字营每一名弟子的动向。
而司马阮清,则被雷同请来帮忙留意乘舟,他自己的单独监视刘丰和彭发二人,以及打探其他消息,看看此案是否还牵扯到更深。
他说过要亲自破案,所以监视嫌疑最大的二人,而第三嫌疑的乘舟就交给最会破案的司马阮清来,这般安排十分合理,几位大教习都没有异议。
十月底,整个灭兽营的排名只有小的变化,谢青云依然保持在四十名,虽然没有变,但其实是进步了的。
他中间缺了许多天猎兽的时间,而灵影碑有依照早先的约定,一直在第三碑中级难度不断挑战灵智近人的荒兽,这些日子,那武仙婆婆再也没有出来过,应当是还没有到让他继续向下闯的时候。
灵影碑进度没变,排名还保持在四十,自然是因为谢青云回来之后,和六字营抓住剩下的时间,疯狂的猎兽的原因,司寇也同样缺了一些日子,也都在这样的疯狂猎兽中重新挽了回来。
谢青云之外,六字营包括司寇在内,灵影碑都有了一定的进步,最终排名也都各自向前了几位。
姜秀从八十二到七十九,前进了三位。燕兴七十五到七十二也前进了三位,子车行从七十六到七十一,前进了五位,他和燕兴几乎是每个月互相压制一名的。罗云从六十二到五十九,同样是三位。
司寇的箭法越发强大,从六十五到五十七位,排名超过了罗云,加上他使的是弓,在灭兽营若是论一对一的打,算得上是好手了。
排名出来之后,六字营再次受到了全灭兽营的关注,每一名弟子,每一个月的排名均在前进,从灭兽营成立以来,都算是十分难得之事。
因为此,队长司寇得到了总教习王羲特别嘉奖,获得潜龙二变的匠宝开山弓一把,如今暂时不能用,等到成为武者,有了灵元,便比寻常一变武者的兵器要强上许多了。
得到好处,少不了又是请众人吃酒,自然还是乘舟主厨,乘舟倒也乐得如此,好歹是拜了老王头为师的,想着以后回去了,手艺精进如此,也让师父瞧瞧徒儿的本事。
…………
新的一个月来临,一切如常。
十一月一日晚间,刘丰吃饱喝足,正要睡下,发觉枕边竟放着一封信件,写着血红的大字:刘丰亲启,大字之后还有一行小字,不看后悔。
刘丰好奇,也谨慎,拿短刃扎起信叠,反复观看后,见无异样,才用刀轻轻拆开,取出信件一看,顿时愣在哪里。
信中问他,是否觉察到从巨鱼宗回来之后,时常有人远远跟在他身后,观察他?自然这不是一句问话,信下紧跟着列出从回来的第二日起,每一日,有什么人和他说过话,有什么人站在他多远处跟踪他,又有什么人做出无意的样子,和十字营的弟子打探他的事情。
自然,其中大部分刘丰都全无所知,不过还是有一些细节,现在回忆起来,确是和信中所言一般,这令他心中升起一股子不安。
看到信的最后,写信人直言,你和庞放那些个猫腻,已经惹得大教习怀疑,此刻正详加调查,若想避开,务必听命于我,否则必死无疑。
至于我是谁,有什么目的,到了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看完后,随你烧毁还是留下又或者是上报给教习,我都不在意,不过我想,你是个聪明人。
整封信读下来,刘丰汗流浃背,显然这信中人所说他和庞放的猫腻,定然是指象蛙欲杀六字营之事,大教习们调查多半是庞放的死因,查到这件事上,对他起了疑心。
最糟糕的是,这写信之人比大教习们还要厉害,竟是一副全然知晓的语气,但他却没有举报自己,而是书信提醒,这让刘丰不知如何是好。
站在那里愣了足足半个时辰,刘丰才猛然一咬牙,转身拿了信送到烛光之处,幽然焚毁。
知道刘丰重新睡下,也没能察觉卧房之外,一个倒挂在楼阁窗外的黑衣人飞身离去。
第二天上午,十字营不需外出,刘丰一夜没有睡好,脑子里还盘旋着昨夜那封信中所言之事,索性离开住处,去灭兽城中闲逛,吃吃喝喝,一解心中愁闷和忧心。
最后喝得醉醺醺的回道住处,原本打算倒头就睡,却在同样的位置又一次发现了同样的信件,这一下直接让刘丰打了个激灵,急忙拆开细看。
信中写了今天他一整天的行踪,详尽的列出,什么位置,有什么人监视,什么位置谁和他搭讪,而这个搭讪的人其实是监控他的营卫之一,诸如此类。
由于是当天发生,这些细节,经过信中提醒,刘丰能够清楚的记得,其中一些似是酒客的搭讪、闲聊,信中所提的疑点,非常合理,显然是在有意朝着一些问题上牵引刘丰来回答。
看过信之后,刘丰反倒忽然静了,不像昨天那般冷汗直冒,此人能够提醒于他,显然这些日子也大多是跟着他的,而且此人对灭兽营营卫、大教习的行动了如指掌,定然也是灭兽营中教习或者营卫之一,且很有可能能够接近大教习身边的人。
他这样帮自己,刘丰暂且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刘家或许有恩惠过什么人,此时在灭兽营中任职,又或者是他刘家祖上的另外一支的后人……
各种猜测,刘丰都没有朝着此人是为了得到刘家好处上去想。能够在灭兽营任教习、营卫,且能够接近大教习的人,犯不着去巴结他刘家,他刘家也丝毫没有值得这样的人去利用的地方。
刘家或许在洛安郡还算个大家族,但各郡这样的家族颇多,刘家比起来,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若此人想要在洛安办事,洛安前三的家族也没有刘家的份,何必寻到他刘丰来。
所以,刘丰才会去想此人是真心在帮他,而非利用他。有了这个想法,刘丰那忧虑了一日一夜的心,才踏实下来。
不管怎么说,两封信都是在提醒,没有让他做任何事,虽说第一封信说要听命于写信之人,可那大约也只是要刘丰配合,不要乱来,以免暴露。
看过第二封信,刘丰果断的烧毁,这一次带着酒意,安心的睡了。
和昨夜一般,窗外的黑衣人,再次飞身而走。
…………
一刻钟后,相距十字营颇远的十五字营,彭发所住的大院,彭发从外猎兽、清点过回来,稍微打了一趟拳脚,冲洗一番,刚推开卧房之门,就看见雪花般的纸片从门楣飘落下来。
彭发谨慎,没有伸手去抄,手中的斧头横伸,那信稳稳的落在斧面之上,并没有生出任何变化。
彭发的斧头,所用材质能够辨毒,若信有异样,斧色会生出不同,又等了一会,仍然没动静,彭发才摸出短刃挑开信封,一张落满小字的白纸落入眼前。
依然没有用手去摸,彭发细细阅读,脸色时而沉凝,时而惊讶,时而忧心,时而愤怒,最终都化成了眉头深锁。
信中将他自灭兽营回来之后,几乎每一天的行踪都列了出来,且详细写了哪一天,什么时候,有什么人追踪他,有什么人和他说话,是为了试探他,其中缘由也写的清清楚楚。
包括今日在猎兽时,两位营卫中途列到果鲵,拉他休息时一块吃喝时,谈论的话,那一句是试探他对庞放所做之事,都写了出来。
信的最后言道,你对庞放所行之事,已经被总教习怀疑,这些天都是在对你的调查,你的事情我很清楚,如果不想暴露,一切听命于我。
彭发和刘丰不同,看过信后没有发愣,又一次详细看了两遍,想从笔迹和信的内容本身寻找蛛丝马迹,再无发现之后,才用斧头挑着信件,直接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