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谢青云回答,燕兴就似猛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竟学起子车行爱拍脑门的习惯,道:“难道你又绕回去过?”
“我根本没离开。”乘舟笑道:“你们瞧见我一下子跑远了,其实我只跑出十来丈,就潜回来了,看见你们三个追出去后,他们两个又回到司寇身边,你还一个劲的向东狂奔。
于是我就潜伏下来,一直听过司寇的安排之后,就又追着你过来了,不过我潜行术能和自然相融,你没察觉。”
“难怪,难怪,难怪!”燕兴一连说了三个难怪:“我说怎么我刚开始追你的时候,就瞧不见你了,直到好一会,才看到你的身影又出现在前方。”
和谢青云猎兽足足三个月,燕兴也从未有过眼下这般震惊,胖脸抖动个不停,眼睛有些发飘的看着谢青云,嘴上还不停的说着:“以前和你猎兽,只觉着对我们六字营帮助极大,今日和你对战,才知道,你这个潜行术的可怕,远胜过我的想象。”
“那庞放……”
“经验能够防备我的潜行偷袭,某些灵宝也有这般功效。”谢青云道:“再者便是武道境界了,强者便是被我偷袭了,在战刃临颈前的瞬间,也能够有所反应,快速躲开,所以莫要在说庞放了,或许他经验极佳,或许他有什么能够让武徒使用的匠宝,又或许他的武技天性就能防备偷袭,怎么说他也是个排名三十七位的弓手,我得小心为上。”
谢青云一番话,更是让震惊中的燕兴大为佩服,已经这般厉害,却丝毫不去轻敌,这样的人,若是作为对手,当是极为可怕的。
不过下一刻,燕兴也就反应过来,这些原本可以不和他讲,乘舟却都说了出来,他燕兴最大的毛病就是轻敌,或许是仗着头脑灵活,反而容易轻视敌手。
乘舟能这般提醒他,把自己的经验感悟告之他,他怎能不明白乘舟的好意。
“多谢师弟指点,燕兴这里谢过。”当下燕兴便抱拳,郑重道谢。
谢青云却有点不好意思了,忙扶住燕兴,道:“莫要如此,袍泽兄弟,相互探讨猎兽、习武、修行的经验,却是再自然不过。”
末了,又哈哈一笑,道:“你若要谢也行,十万两玄银拜师礼,我便连潜行术也传你了。”
燕兴原本听谢青云说得郑重,谁知道最后又来说笑,忍不住骂道:“老子好容易这般正经一回,却被你小子弄得一塌糊涂。”
谢青云眨了眨眼,道:“一会在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一塌糊涂。”跟着伸手道:“先拿一支传烟来。”
“你要怎么玩,先说好,我这人最不怕酷刑了,传烟可以给,若是真的,你杀了我一样可以拿到。不过莫要我配合你演戏,和你假装斗战什么的,引姜秀他们来,这么复杂的事,我宁死不屈。”
燕兴一边说一边昂起头颅,倒真是一副英勇模样:“所以啊,你既没有那些神秘的、会控制人的本事,那你在我这里能得到的,就只有杀了我以后可以得到的一切,其他休想。”
谢青云撇嘴道:“我知道,燕兴师兄怕配合了我,得罪了姜秀师姐,以后没法子交代。”不等燕兴接话,谢青云哈哈一笑:“放心,用酷刑得来的配合,显不出咱的真本事。”
“嘿嘿。”燕兴向来脸皮极厚,这会儿却有点不好意思,顾左右而言他,道:“那我倒是很期待你小子还能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
一边说一边递上一支传烟,谢青云自不客气,拿过来,一掰,便南面尽全力高高扔起,随后道:“走吧,换地。”
言毕,也不等燕兴,自己便向南潜行。燕兴不再多话,也跟着一齐,用起了谢青云教过的最浅显的潜行术。
谢青云每走一会,就要来一支传烟,扔出,足足扔了四支,才加快了步伐,这让燕兴有些纳闷,当即出言询问。
谢青云便说出了司寇的布置,跟着道:“若是扔三支以内,司寇和子车行说不得会放弃埋伏,过来与你们会合擒我,如此四支,以司寇的心思,他定会猜到你们出事了,所以仍旧会在原地伏,比过来援救你们,有更大的可能擒住我。”
燕兴一听,顿觉恍然,感叹道:“司寇这家伙鬼主意不如我,谨慎却远胜于我。”
谢青云说话也不耽误潜行,速度越发快起来,却发现燕兴在后面磨磨蹭蹭,当即回头道:“怎地这般慢。”
燕兴嘿嘿一笑:“说了,我只配合你,被你杀了以后能做的事,虽然我相信,你就算拖个死尸也难以被姜秀发现,可怎么着速度总得慢一点吧。”
谢青云听后,笑颜展开,道:“那你就当个死尸吧,自己找个树藏在上面,谁来了都不能暴露,所有的传烟都给我。我要是真杀了你,铁定碎了你的尸,到处藏起来,带在身边岂不拖累。”
燕兴一听,连连摆起他那肉掌,道:“千万别,我这不是想跟着你,亲眼瞧瞧你对付他们的法子,好学着点么。”
谢青云丢下一句:“那便跟上,我可不等死尸。”
燕兴讪笑一声,嘀咕道:“亲娘咧,和你这厮斗嘴,那是找死。”
说着话,两人一前一后,极速潜行。谢青云五识完全散开,灵觉也四散,探查周遭细微动静,那姜秀可是六字营和他学过潜行术的人中,最快的,若非碍于此术来自聂石,谢青云觉着真传给了姜秀,即便没有自己这等天赋,也能学到其中五成。
正因为此,谢青云才要小心一些,若是只散五识,范围是广了,稍一粗略,怕就要错过潜藏中的姜秀。
自然,姜秀不是武者,也没有谢青云这等奇怪机遇,六识没开,也同样会错过潜行中的谢青云。
如此两相错过,其他人倒是不怕浪费时间,可谢青云少“杀”一个,就算输。
行了大约四刻钟,谢青云忽然停下,身后的胖子燕兴,倒也履行诺言,专注的很,见他一停,也没有跑过头,当即稳稳的匍匐。
几个呼吸之后,什么动静都没有,燕兴有点奇怪,碰了碰谢青云,低声道:“怎么回事?”
“谢青云指了指南面三丈处的一个凹坑,也不多话。燕兴拿眼细瞧,耳朵细听,足有好一会功夫,才终于发现那坑外的草有些不对,似乎被人压过,而且坑中似乎有极其轻微的一点动静,和爬虫的声音并不一样。
“姜秀果然厉害,学到了不少啊,连我都给骗过了。”
“你还不是也骗过了她,这等距离,她也察觉不到咱们。”谢青云应道,边说边露出一脸的笑容。
燕兴知道这乘舟的性子,这么笑,那是在得意,忍不住瘪了瘪嘴,也不接话。
谢青云瞧了他一眼,故意笑得更开心了,边笑,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灌木丛,“潜行过去,到了那里,再弄出点动静,吸引姜秀,我从背后偷袭,一招制敌。”
“嗯?”燕兴不满道:“不是说了,我已经死了么,没法子配合。”
“不是说了,你要死了,我就碎了你么,留着你的脑袋,挂在身边,等遇见人,就用你的脑袋做饵,还不一样。”
“……”燕兴彻底无可奈何了,一双被肥肉挤得显小的眼睛,看了谢青云好一会,才竖起大拇指道:“还是你牛。”
说过话,也不在多等,悄无声息的像灌木那边潜行而去。
姜秀到底比燕兴要厉害,在燕兴将要到,还没打算故意露出行藏之前,就发觉了不对。
其实,这一点是谢青云早就算好的,对于六字营众人潜行术的优劣,他都了解的十分清楚,都没有开六识的情况下,相互潜行,一般都察觉不到,但姜秀却更细致,能够从草木的动静,风的动静,来判断。
谢青云也就算准大约在这个方位的时候,燕兴会暴露行藏,而依照姜秀的脾性,一旦发现不对,会立即跳出来缠斗,这个位置却是刚好背对着他,如此这般,偷袭简单之极。
果然,嗖!
一支传烟,被姜秀向北高高扔起,几乎在她飞扑的同时,那尚未落地的传烟,已经冒出一道笔直的烟雾,跟着风向,飘然上空。
“噗!”姜秀没用习惯的短剑,怕伤了人,上来就是木剑直刺,用的力道也不强。她的身法本就略胜过燕兴,加上燕兴打算好了,进入灌木丛时再露行踪的。
所以他此刻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如何潜行上,冷不防被姜秀偷袭,只来得及稍微躲闪,那木剑仍旧刺中了他厚实的大腿。
“啊呀!”虽然不痛,但燕兴仍旧习惯性的夸张大叫。
姜秀却大惊失色,忙道:“怎么是你?!”
“是我就可以乱刺了么,痛死我了。”燕兴满地打滚,要博取姑娘同情。
“滚蛋,我刺的又不重……”姜秀话音未落,只觉得脖颈处一抹凉意,紧跟着耳边传来乘舟的声音:“师姐,你输了。”
姜秀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谢青云也收回了战刃,却见姜秀瞪着燕兴道:“你怎么和师弟一起骗我,你们耍赖。”
燕兴一听,方才还装作一脸痛苦的样子,当即化作了满面赔笑:“我早被乘舟师弟给制住了,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被他扔过来,当了诱饵……”
啰啰嗦嗦一大堆,虽然解释清楚了,姜秀还是一肚子气,不去理会他,反而对谢青云笑意吟吟,直说师弟聪明。
“下一个是罗云。”谢青云笑道:“得麻烦师兄和师姐一齐当饵了,咱们不用换地方,这里就行,只是罗云性子谨慎,非得两个诱饵不可。”
姜秀听了,一点也不以为意,反而期待得很,笑颜如花的主动又拿出一支传烟,道:“不如再扔一支?”
“扔三支好了。”谢青云道:“如此,更让司寇觉着我在用计引他来,他便更不会来。”
“为何?!”姜秀大奇。
一旁苦着脸的燕兴总算找着机会和姜秀说话,当即把谢青云听见司寇布置的事情说了出来。
姜秀一听,也和半个多时辰之前的燕兴一般,惊得合不拢嘴,好一会,才大赞谢青云的本事和心思,也猛然醒悟,自己所了解的乘舟师弟的潜行术,远远不只是表面那么简单。
显然六字营的众人合力猎兽时得到的益处,也远远超过她平日的想象。
解释过后,三人分三处呆着,自然方位、角度谢青云都提前拟好,连罗云的武技、身法在发觉情形不对,使过头几招躲闪之后,所处的位置,他都预先算定。
等了不长时间,罗云的身影出现在谢青云的五识当中,胖子燕兴混不吝的横躺在草丛中,横着小曲儿,姜秀则伏在不远处,冒充谢青云。
这都是谢青云的布置,方才数支传烟,司寇不会来,因为他早有计较。
而罗云不同,即便他觉着有问题,也定然会来,可因为这是司寇之前的布置,罗云的性子,绝不会违背。
来是来了,他自然会小心翼翼。
于是和谢青云猜测的一般,在见到燕兴那般躺着的身姿之后,罗云没有打招呼,而是悄然停了起来,一动不动的观察。
燕兴、姜秀没有开六识,自然没有察觉罗云到了,谢青云在不远处探得清清楚楚,稍微将身边的矮树挪了挪枝干的方向,这是他和燕兴、姜秀暗号。
虽说这两个“死尸”只做死尸的事情,但应他们自己个的要求,在罗云来的时候,还是告诉他们比较好,尤其是姜秀,可不想和之前燕兴被自己袭击了那般,被罗云也来上一下。
罗云的战力,便是没用上劲力,也够她受的。燕兴向来爱护姜秀,自然也是这个意见,谢青云乐得他们知道,能更好的配合自己,所以罗云一到,他就通过暗号,告之了两人。
接下来,比的就是耐性了。
罗云为人谨慎,也算沉稳,但谢青云了解他的性子,心中自有一股争心,否则也不会在苍虎盟中脱颖而出,因此谢青云断定,罗云不会一直等到斗战结束的时间,靠磨时间取胜。
若是说六字营中有这个耐性的,怕只司寇莫属了,以谢青云的观察,司寇却是适合做小队的队长,虽不擅长奇思妙想,但思维缜密,在现有的环境、规则下,能够利用一切,让小队取得最好的结果。
所以司寇不怕等,罗云怕等。
谢青云也怕等,但是等得过罗云。
所以比耐性,罗云终于是输了,在看了许久之后,他还是没能忍住,走了出来,大声喊了一句:“燕兴,乘舟在哪,你这是帮他么?”
燕兴哈哈一笑:“我已经死了,他在或者不在,你自己找,我绝不误导你。”
罗云将信将疑,大步行了过来,一双短棍提在手中,待走到燕兴身旁的时候,猛然警觉,冲着三尺外的灌丛中猛扑了过去,那里正是姜秀的藏身之处。
这一点,谢青云算得恰到好处,以罗云的本事,发现三尺外潜藏的姜秀,恰到好处,再远一点,或许就要费些心思了。
姜秀已经“死”了,自然不会主动帮谢青云去攻击罗云,当诱饵。因此只好让她就伏在燕兴附近三尺,引得罗云自己个发现。
于是,罗云败了,他攻击姜秀的身法,动作全部在谢青云的算计之下,下一刻,他也和燕兴、姜秀一般,脖颈上被谢青云架上了凌月战刃。
罗云倒也干脆,输了就忍,也不生气,也不埋怨燕兴和姜秀,只是去问谢青云缘由,一切都说过之后,罗云当然不例外,对谢青云的本事又惊又是赞的,佩服不已。
如今只剩下司寇和子车行了,谢青云不需要罗云他们三人帮忙,只求这三个“死尸”别跑去提前把已经发生的去告之司寇他们就行。
不过这三人却都想看看,接下来的终极斗战,谢青云用什么法子对付子车行和司寇,尤其是司寇,他用得是弓,和庞放最为相似,可是这次斗战的正主儿。
想看,但若跟着谢青云一起走,莫说几丈距离了,怕是十丈,甚至数十丈,司寇都能瞧出大概。
司寇的眼力因为常年习练弓箭,比一般人强许多,教习也说过,他若是开了六识,眼识将是最强的一环。
何况此刻他所处的地方,是一棵巨大的古木,站得高望得远,虽然比平江教习的瞭望台要矮,但也足以看得清很远的事物。
“算了,咱们一会听乘舟师弟说也一样,师弟能说会道,不比直接瞧见差。”罗云迟疑了片刻,道:“否则,咱们这般跟着,等于在帮司寇,对师弟不公平。”
他这一说,燕兴和姜秀也点头赞同,他们可想不出法子能够跟着乘舟一起,却避开司寇的那双眼睛,只好作罢。
谢青云却忽然道:“没关系,都跟着我,我自然有法子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