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虽有余暇聊天,但敌人依然未死,那可是大圆满境界的高手,如何杀掉他仍是个难题。
张小千试着引动世界里的天灾,但毫无作用,且不说他根本牵引不了,就是那些海啸熔岩真的引到了刀疤修士身上,也不能对他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原来,在牵引的时候,有一瞬,这个世界分裂了一下,张小千清楚地“看”到了长歌。这一下不但张小千,连苏或也都弄清楚了,图中世界并不是“真实”的,或者说不是由物质和能量形成的,而是纯粹由精神力产生的“幻境”。只是这个幻境却不是纯粹的虚幻,它已经形成了真正的另一重空间,完全割离了人的精神,将人与精神分离,精神在幻境,而身体在现实。
在张小千本初识的牵引下,三人好像是进入了图中世界,但实际上,进入世界的只是他们的精神而已,无论这幻境对人的精神伤害有多大,总不能完全杀死处于现实的身体。
“如果是这样,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杀掉他?”苏或忍不住问道。
张小千点了点头,“我试试。”
世上能主动控制精神力的大概就只张小千一人,他试着一边维持图中世界,一边退出了部分精神。果然,对面的刀疤修士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周身蓝色光华涌动,依然维持着防御姿势。
张小千冷笑一声,刀疤脸如此谨慎,全防御的姿态下,两级的差距确实让寻常修士没办法,但他可是落木派出来的,放着个不能动弹的大圆满修士都搞不定的话,还有什么资格称毒功为顶尖功法。
张小千一伸手,掌心精芒流转,灰色光华疯狂朝刀疤脸喉咙处涌动,刀疤脸的护体蓝光顿时如滚汤泼雪般消融。不一时,其人喉间真气腐蚀已尽,张小千乃竖掌成刀,奋力一割,血光迸现。
“好坚韧的喉咙,好厉害的恢复!”张小千讶然看着其人喉咙被割裂,然后蓝色光华由其体内涌出,几个呼吸便即复原。
“大圆满的水系修士居然如此难杀,原本还想给他个痛快,现在看来只好用毒了。”张小千念头一转,再度割裂其人咽喉,真气带着强烈的毒素不停侵入刀疤脸的体内。
刀疤修士顿了一下,突然全身抽搐起来,剧烈的毒质腐蚀着他真气的同时还在侵蚀着他的经脉和脏腑。水灵气的修复力延缓了这个过程,却让他更加痛苦,两相冲突下,其人经脉骨骼断了又续,续了又断,身体一时扭曲,一时折叠,少顷,已然不似人形。
张小千默默感应着刀疤修士真气的消融,待他力量跌破十二级后,手一起,真气如刀,瞬间斩下了他的头颅。
“我杀一个不能动的修士居然都杀了小半个时辰!”张小千苦笑摇头,顺手便收回了山河图,小千世界立时消散。
“我看到他消失了,刚刚才杀掉吗?”苏或讶然道。
“是啊!”
苏或左右看了看,面带忧色。
张小千也看了看四周,冷笑一声道:“我们走吧。”
苏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便要随着张小千离开。
“苏帅请留步!”
随着话语声,一大群人由左边街道走来,当先一位身着飞鹤官服,纶巾玉带,昂首阔步,手上托着枚金光灿灿的大印。其人一身浩然之气,虽然不及苏或,却也远胜张小千。
走到近处,众人拜倒在地,当先那人道:“下官长歌城守冯不弃,参见苏帅!”
张小千身上杀机大盛,苏或按住了他的肩膀,朝旁边避了避,道:“不敢当,在下区区一介布衣,诸位还是请起吧。”
“苏公子乃是当代大儒,即便布衣,也当得冯某一拜。”冯不弃头也不抬,依然拜在地上,“冯某为民请命,还请公子看在同胞情分上救长歌这五十万百姓!”
张小千脸色发白,几乎就要动手,但苏或的手愈发用力,“你要我怎么做?”
冯不弃道:“大荒倾国之力以伐长歌,目的无非苏帅一人......”
张小千暴怒,他原本已经体察到了这些人的意思,但感应到跟亲耳听到完全就是两种感受。这些人,为了苟且平安,竟然,竟然真的想要苏或去死。苏或为了长歌殚精竭虑,出生入死,他解长歌之围这些人必定已经知道,受人大恩不思回报,反而要恩人送死,这是什么样的狼心狗肺才能干出的事!
其实在与那三个修士拼命的时候,张小千就已经察觉到了周围有人注视,原本也没想过这些人能够援手,毕竟他们只是凡人,苏或虽然救了整个长歌,也不能要求凡人替他送死。但是,那些人却不是想要救援苏或的,他们原来是在等着苏或被干掉,眼见苏或二人反而杀死了对手,这才急急现身劝说,其目的依然只有一个,要苏或主动去送死。
张小千其实也并没指望长歌的人帮忙,但他们不愿帮,反而还要苏或主动送死的行为实在是激怒了他。长歌,在解围之前好歹也守了半年,苏或可以千里迢迢不顾性命地来帮他们解围,为什么他们就不能为了苏或再次守城?人性凉薄竟然一至于斯,叫张小千如何不怒!
张小千已经是杀机涌动,好在苏或即刻将他心里的话问了出来,“大人的意思是让苏某自缚于大荒军前,以死解长歌之围?”
众人尽皆默然,苏或笑了笑,“苏某虽无官身,好歹也是洪武百姓,俗话说,官如父,民如子,冯大人受敌国胁迫就可以将子女交于敌人吗?”
“以一人换五十万人平安,大善也,大荒若要本官子女,本官绝不皱一下眉头!”
苏或肃然道:“账不是这么算的,所谓威武不能屈,不敌而已,则玉石俱焚。今日冯大人若是屈服,他日敌国若再行此计呢?他们今天要一个城守,明天要一个将军,大人都给吗?若是他们要太子呢?要君王呢?”
有人小声嘀咕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你怕死!”
“闭嘴!”冯不弃怒道:“苏帅身经百战,屡败大荒,前几日才解我长歌之围,你怎敢如此污蔑!”
那人满脸通红,蠕蠕退下,冯不弃诚恳地对苏或道:“长歌困守半载,此时城损粮尽,再也经不起另一场战争了,玉固然必焚,那石却定是无恙!圣人云: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何解?公子当代大儒,望有以教我。”
张小千心乱如麻,若这些人强逼苏或,他至多生气,杀了出去就是。但他也听苏或说过此句,知道这是苏或毕生坚持的“道”,这冯不弃显然对苏或了解甚深,循循善诱下,苏或多半就要上当。
苏或果然沉默不语,张小千见他身上有淡淡的灰色透出,大急之下抢道:“大哥,你对我说过什么?你说长歌于你再无挂碍,你答应跟我做一千年兄弟的。圣人讲仁,可也讲过人无信不立,你若去送死,就是对兄弟无信,你舍弟而去,更是负了一个义字。洪武泱泱大国,上有君王大臣,次有千军万马,就是这长歌,依然有数万大军,他们一个不理,却由得你一人送死,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城池,有什么值得你去守护的!”
苏或不语,冯不弃道:“仁义礼智信,仁字在前,忠孝礼义廉,忠字居首,人生不能两全,当舍轻取重。”
“你给我闭嘴!”张小千身上真气缭绕,杀气如霜,“信不信我杀了你!”
冯不弃抬起了头,眼中并无丝毫惧意,昂然道:“本官为民请命乃是求仁,陷苏公子于死地却是大不义,苏公子于长歌有再造之恩,冯某即存此心,猪狗不如,唯死而已,却不劳尊驾动手!”
说罢,伏地一拜,额头狠狠地磕在那金印上。那金印上原本铸有一头羊,他这一磕,那羊角为锥,连着羊头透颅而入,鲜血迸流间立时毙命。
众人都惊得呆了,张小千更是惊怒交集,他原本看到了冯不弃身上的死志,却以为那是因己而来,万没料到这人竟然一开始就决意自杀,此人的精神力又远远胜过了他,自杀的时候一点感应都没有,当真是想救都来不及。
冯不弃用行动表明了什么叫做杀身以成仁,什么是求仁舍义,却将苏或逼得半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苏或长长地叹了口气,“兄弟!”
张小千沉默了一下,摇头道:“我没感应到他要自杀!”
苏或笑了笑,充满了歉意地道:“我当然知道,你想杀他,但不会让他这样死的。但是兄弟,大哥恐怕......”
张小千看着冯不弃的尸体,这家伙恐怕与苏或是同样的人,但此刻张小千却对儒术充满了厌恶,沉吟了一下,道:“求仁便求仁吧,咱们还有山水图,还有换日击天,便是龙潭虎穴也未必没有生路,兄弟再陪你走一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