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孕育
大陆东南,巨大的荒漠之外有一片延绵数百里的山岭。这些山岭好生奇特,南面浓烟滚滚,一眼即知是未熄火山,西方却是白雪皑皑,竟然又是一片雪山,东面一片密林,不时有淡褐色瘴气升腾,中间则是一大片湖泊,却非碧色,那水无风有浪,色作暗红,淫淫似血,望之生畏。山岭湖泊,草地丛林,全无牛羊等物踪影,倒是不时见到毒虫凶兽死斗,空气中燥热与阴湿交缠,偶尔有山风掠过,透入肺腑的也是一股令人烦躁的气息。
这凶山恶水叫做诸邪岭,一处诡异的所在。与大陆其他所在一样,这里的空间同样充溢着天地灵气,不同的是,这里的灵气诡异复杂,按理说,是决计不适合修行者居住悟道的场所。然而,所谓修真百艺,条条大道可通天,偏偏就有一家宗派座落在此地,而且还是非此处不可。
暗红湖泊旁边零零星星地散布着一些建筑,其中有一处隐隐传来人声。这里是人族中新兴宗派落木派的山门,此日却是落木宗主派挑选入室弟子的日子。某大殿中,一众少年人拜伏在地,另有一位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立于众人之前,正在对这些少年训话。
“我落木宗的规矩众位师弟妹都知道,我这里就不再废话了,左志勇,赵飞,张小千,起身出列。”
跪在最前排的三个少年依言站了起来。年轻男子接着说道:“没记错的话,你们三个进入山门已经有十年了吧?跟你们一同来的那些师弟都已经拜在师尊座下了。”
“是,李师兄。”三人言语中半是兴奋半是惭愧。
那姓李的年轻人点了点头,微笑道:“嗯,还是老规矩,师尊每个月只收一名弟子,择优录取。!”
虽然早已知道,毕竟是少年人心性,三人都欢呼了起来。不过兴奋归兴奋,各人表现却有区别,那个名叫张小千的只是高兴了一小会,然后将羡慕的眼神投向另外两人,那左志勇则拍了拍赵飞的肩膀,唯有赵飞却是欢呼不休,似乎这个名额已经非己莫属。
李师兄将三人的表现都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有谱,乃微微一笑,道:“好了,一会拜完师有你乐的,赵飞你跟我走,左志勇张小千,你们的底子还差点,只好等下次了。对了,现在山门弟子中以你二人居首了,可要努力修炼,作好师弟们的表率哦!”
“是,师兄,下个月小千一定要拜师成功!”听到张小千这般说,左志勇撇了撇嘴,露出了一个不屑的冷笑。
李师兄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不说话,微笑点头以资鼓励,便带着赵飞步入后殿,左志勇也冷哼了一声径自离开。
待李师兄等三人离开,张小千冷下了脸,对身后众人摆了摆手,独自往偏殿行去,方出大殿,身后传来窃窃言语,“最后一名的废材还摆什么脸子,不就是比我早来了一年么,哼,什么山门由他居首,瞧着吧,下个月拜师的必定是我......就是,宋师兄,你平时修炼这么刻苦,定然早就超过这个废材了,依我看就是刚才左赵那两位也未必强过了你去......”
张小千走得甚急,转了几个弯后大殿中的话语已经听不见了,然而那些言语却引起了淡淡的情绪,说不出那是冷笑,讥讽还是怜悯。拜师嘛,嘿嘿!谁知道在李师兄挑选弟子时他心中的紧张;谁知道他平日里苦苦隐藏修为的谨慎;谁又知道,他那一抹故意让李师兄瞧到的羡慕眼神中所蕴含的千般谋虑,万种算计!
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十年前的情景在张小千的脑海中浮现。
当时张小千只有五岁,父母怀着望子成龙的心思,完全不顾儿子的哀求将他送到了这里。时过境迁,加上巨大的精神压力,张小千已经完全忘记了父母是谁,更加不记得那个家里所有的一切。不过这已经完全不重要了,那个家或许还有人在,但父母九成已经死去,不说这十年里他们从未再来,以落木派的所作所为,大概也不会再让他们活在世上!
拜师,入门什么的程序张小千都不记得了,只是记得那个惊心动魄的下午。那天拜入落木派后,一个姓吕的冷酷师姐向他们讲了一大堆门规禁令,其中有一条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进入后殿,那是师傅和各位师兄师姐修炼的场所。当时那位吕师姐说的是,如果违反了这一条,“取其性命”!
那时落木派建派已经有好些年了,也许从来没出过什么事,派中上下也可能觉得如此重的惩罚足以吓住山门弟子,因此那吕师姐让新入弟子背熟了禁令之后就没再做理会。却不知,这世上最难管理的就是人,有些人天生就不怎么守规矩,尤其在年幼的时候,完全就不懂得“取其性命”有什么可怕的,有天有地,有爹有娘,那性命,是你说取就能取的?
张小千就是这么样一个人!
“你不准我去,我还非要去看看。最多,不在这里学什么艺了......那正好呢!”怀着这样的心思,某个下午,张小千溜进了后殿。
根本没有费力搜寻,才入后殿只转了一个走廊,张小千便见到了两个人。其一为一老叟,宽袖大袍,但见他脸色红润,满头白发,颏下三缕银髯,童颜鹤发,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虽未见过这老叟,但张小千入门后曾多次听人说起过,这老人就是落木派的创始人,掌门人落木翁。至于另外一个,则是刚刚被选为入室弟子的某个师兄。其时,只见两人皆盘坐于地,落木翁的掌心抵着那师兄的后心,二人头顶有黑雾升腾,那雾气聚而不散却又幻化不休,时而成蛇型时而成蜘蛛蜈蚣状,当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一开始张小千还以为是师傅在传功,毕竟每次挑选入室弟子时各位师兄师姐都强调过师傅会亲自传授。但看了一会却大觉不妥,那个新入室的弟子不但一脸的痛苦之色,身体还在以一个不太明显的程度收缩。没错,就是收缩。事隔多年,张小千早不记得这个师兄叫什么名字,但有一个印象是不会错的,那就是这个人骨架粗大,就在当时,他应该比张小千高了三倍不止,论体型,当真是手腕比腰粗。然而在眼下,却仅是略大于自己,虽然是坐在地上,只要留意到了,这个大小还是非常容易分辨的。
当时张小千并未往更坏的方面去想,只是觉得,那么大个的人要“压缩”成这样,想必是很痛的吧,这师门的技艺实在是不学也罢,怎生想个办法求父母带自己离去才好。哪知没等他想得停当,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只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抬眼看去,那个师兄不断颤抖时脸孔赫然裂开,蛛网般的裂口中有淡淡的血液渗出,皮下见肉见骨,却是沥干了血水后的惨灰色。
张小千瞬间混乱,不自觉地就张大了嘴巴,然天生的倔强和突然而至的情绪使他硬生生地压下了那一声惊叫,一时间脸上憋得通红。
这等场景,哪怕你再是神通盖世权倾天下,只要没见过,怎么也得惊讶一下,即便不是口中惊叫,“咦”上一声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而张小千却强行忍住了。要知道这时的他不过五岁罢了,说是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亦不过分,其时其景无论哪位大能见到,恐怕都要竖起大拇指赞一句“了不起”!这是野兽般的警觉,天生的胆气和应变能力,与修为无关。
张小千只是本能反应,却不知道自他进了这后殿,已经在鬼门关上转了好几个来回。若不是落木翁正在施展秘术,从他进门的一刻便已经死了,而若不是他强行忍住了叫声,以这老翁的修为也会立时惊觉,那后果自然不言而喻。
张小千当然已经感觉到了危险,然而大惊之下手酥脚软哪里敢动,索性猛起胆子压低呼吸,慢慢待身体恢复正常,眼睛却不自觉地依然朝那二人瞄去。
又过得一会,那高大的师兄软趴趴地瘫在地上,他现在已经缩得比张小千还小了几分且全身裂痕,裂痕中随处可见干枯散碎的骨渣,那骨渣干枯,似乎连骨髓也不见了。“死了,这绝不是传功!”张小千暗自断定,再朝落木翁看去,见其衣衫高高鼓起,整个人如一圆球般,却并未起身,头上黑雾愈发浓烈。
“走”!张小千感觉手足渐渐有劲,便鬼鬼祟祟地挪向前殿,来时毫无所谓,此刻却生怕被人看到。那些门规禁令原来不是骗人的,这些人真敢杀人的,直到此刻,张小千才真正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作者:绝对精彩,看完第一卷,若不满意只管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