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州折家七姑娘!
林昭很好奇,折文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几乎是单枪匹马远赴河湟吐蕃?
现在他完全能够理解了,折文芯为什么顾虑重重,欲言又止,犹豫了很久才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府州折家,身份非同小可,作为边军名将世家的家属,偷偷摸摸出现在异国,这件事本分就有些敏感了。
当然了,林昭最为好奇的还是她的目的!
想必正是因为此行目的没有达成,才让折文芯大为着急,继而晕倒生病的。刚才她还说了,将自家几百口人的性命托付云云,看样子是个非常重大的秘密。
林昭本来没有窥探别人隐秘的习惯,但是这件事毕竟不同寻常。已然关系到了大宋将领和边军,同时事情还发生在了青唐城,而自己正好是出使河湟吐蕃的使臣。所以于情于理,这件事都应该过问一下。
最重要的是,折文芯自己已经有说出来的意思。林昭或许不会去过分勉强,但她终究还是会坦白的。
所以,林昭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成了折文芯沉重的思想压力,让这位沉着坚强的小美人撑不住了。说不定这件事,还会与自己的一些事情有关联也未可知。
折文芯从开口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选择了相信林昭。除了有些许无可奈何之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愿意主动相信林昭,主动告知他如此惊天的秘密。反正心中就是有这么一种冲动,一种自信,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对于府州折家而言,确实如此。几百条人命,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折文芯道:“林郎中,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吐蕃是为了战马!”
“战马?”林昭顿时一惊,府州折家购买战马,想要做什么?招兵买马?意图不轨吗?
“没错,购买两千匹战马,不过并非是增加马匹数量,有什么企图,而是迫不得已……”折文芯一出口就是大手笔,当真让林昭有些惊诧。
两千匹战马,已经足可以装备一支实力不俗的骑兵军团了,折家想要做什么?
折文芯摇头道:“林郎中莫要误会,府州折家对大宋忠心耿耿,绝对没有不臣之心。购买两千匹战马,是因为府州已经到了无马可用的地步了。你也知道,麟府是西夏入侵的最前线,骑兵的消耗和作用最大……”
“那是怎么回事?朝廷不是每年都会拨付给你们马匹吗?”林昭了解了宋朝的牧马监制度,和陕/西诸多路养马区的情况之后,对这些情况已经算是了如指掌了。
“无济于事!”折文芯道:“自从前年开始,战马的数量已经在减少了,去年直接下降了一半,至于今年……我说没有一匹马进入府州境内,林郎中你相信吗?”
“什么?”林昭很是诧异,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
折文芯悠悠道:“或许你不相信,这确实有些难以置信。原因在于陕/西诸路,养马的数量已经大幅度的下降了。你这一路西来,想必也注意到了,延边诸路,许多的牧场已经变成了农田,饲养的战马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在大幅度下降。”
“似乎是这样,诸路的百姓生活都很困苦吗?还是朝廷征地作为牧场之后,没有补偿百姓?”林昭来的时候亲眼所见,又有苏岸在身边指点说明,已经了然于心,此时听到之后,并不觉得奇怪。
“哼!”折文芯一声冷笑:“寻常百姓哪里有这个福气,有这个机会。而是达官贵人们,各级官吏,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发财之道,一个个全都假公济私。朝廷的牧场,已经快要变成了他们种植瓜果粮食的私田了。”
林昭心中暗暗心惊,想不到西北的问题竟然如此严重。尤其是饲养战马这件事,可是关系到国家安危和国运的,竟然有人为了利益,如此嚣张大意。公然开垦牧场,致使马匹产量一而再,再而三的下降……
就如同王安石变法一样,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下面实施的时候,总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罔顾了国家利益,弄出各种各样的幺蛾子。
青苗法也就罢了,民生出现问题,弥补起来并不是很困难。但是西北,尤其是涉及到马匹的事情,这些可都是关乎国运和安全的,岂可随便儿戏?简直是太嚣张了,太过分了。
林昭沉声道:“是什么人如此大胆?还有……你说府州一匹马都没有是怎么回事?”怎么听着,都感觉这句话似乎有些危言耸听……
折文芯目光顿时一寒,轻声吐出了三个字:“李复圭!
李复圭,字审言,李淑子,徐州丰人。通判澶州。北使道澶,民主驿率困惫。豪杜氏十八家,诡言唐相如晦后,每赇吏脱免,复圭按籍役之。知滑州。兵匠相忿阋,挥所执铁椎,椎杀争者于厅事,立斩之。徙知相州。
自太宗时,聚夏人降者五指挥,号“厅子马”,子弟相承,百年无它役。复圭斥不如格者,选能骑射士补之。为度支判官、知泾州。始时二税之入,三司移折已重,转运使又覆折之,复圭为奏免,民立生祠。
历湖北、两浙、淮南、河东、陕西、成都六转运使。浙民以给衙前役,多破产,复圭悉罢遣归农,令出钱助长名人承募,民便之。濒海人赖蛤沙地以生,豪家量受税于官而占为己有,复圭奏蠲其税,分以予民。
熙宁初,进直龙图阁、知庆州。
这是《宋史》关于李复圭的记载,此人也算是出身名门。其父李淑是北宋官员、著名藏书家。李淑时年十二,献文行在(皇帝行宫),宋真宗大奇之,命赋诗,赐童子出身,试秘书省校书郎。
后召试,赐进士及第。授秘书郎。进太常丞,累迁龙图阁学士。他的儿子李复圭已经算得上是一个二代了。一开始仕途就格外顺利,知州,转运使什么的都十分寻常,即便这些都是其他人梦寐以求的高官职位。
皇帝赵顼上台之后,李复圭的身份发生了些许变化。成为龙图阁大学士,同时担任庆州知州。
庆州在西北,属于环庆路,大概在后世的甘肃庆阳一带。在宋朝,这里已经是抗击西夏的最前线了。因为李复圭的身份特殊,他在担任知州的同时,几乎是整个环庆路军事防御上的最高长官,掌管环庆路大权。
李复圭德高望重与否不好说,但在西北绝对是一位实力强大,影响很大的人物,毫无疑问的位高权重。此人与府州折家又有什么联系或者恩怨呢?何以折文芯提及他名字的时候,眼神之中满是愤恨之色。
林昭很是好奇,不知道环庆路的这位李知州到底怎么惹怒了折家七姑娘?
折文芯沉声道:“如果我告诉你,环庆路许多的牧场都是在李复圭收益下开垦的,你相信吗?”
“他?”林昭心中顿时一惊。李复圭这种行为算是什么?监守自盗吗?还是自毁长城?他是环庆路的军事统帅,应当知道战马的重要性,岂能随便如此儿戏?为了些许蝇头小利,做出这等事情来?
不过人不可貌相,有些人其貌不扬,结果是低调的厉害人物。有些人很嚣张,实际上却没有多少真本事。李复圭便有可能是这种人物,说不定他为了自己一时的利润,便会罔顾了朝廷法度……
折文芯能如此言之凿凿地指责他,并非无的放矢。也不知为什么,林昭相信她的话。
“更为可恶的是……”这边折文芯愤然道:“他竟然将无数不多的战马全都截留了,没有留给府州一匹马。当时我大兄折克行找他询问情况,他说因为西夏蠢蠢欲动,需要充实大量马匹来加以防备,让大兄先将马匹借给他……
因为当年大兄欠李复圭一个人情,此番提醒也算是还那个人情了,所以大兄没有向枢密院上报。结果时间长了,再催要了好几次,根本没有机会,大有不承认事实的意思……
就这样,本该属于我们府州的战马就被他讹诈了!没办法,府州战马补给不上,无法向枢密院交待,所以唯有河湟一行,看能否……”
林昭已经完全明白了, 只是难免有些奇怪,沉声道:“此事你们完全可以向枢密院说明的,何以要忍气吞声呢?”
“一来是我折家当年欠他人情,不好与他过分深究!二来……”折文芯无奈道:“李复圭与你家王相公关系亲厚,即便我们上报,朝廷会站在哪一边呢?”
“王安石?”林昭顿时有些惊讶了。
林昭万万没想到,一番拐弯抹角之后,结果竟然落到了王安石身上!看来以前有些低估了王安石的影响力,他不仅能影响到大宋朝的政治经济,现在也在间接地对国防和军事产生影响。
瞧见折文芯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以及他刚才特意强调的“你家王相公”几个字。林昭瞬间反应过来,难不成此事与自己也有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