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辫子控跑几步就会停下来等我,没想到他一直跑过了前边的一个拐弯也没停下。
最后一丝霞光褪尽,整个天空变得像结冰的河面,透着一股砭人肌骨的冷气。
归巢的鸟偶尔发出一两声鸣叫,刺破山间特有的那种寂静。然而,恰恰相反,给人的感觉却是鸟面对庞大的、势不可挡的寂静,不想被它攫住而进行的最的努力。
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草丛中,一只青蛙正在蛇的嘴里挣扎。
我禁不住打个寒噤,赶忙施了一个飞行咒去追辫子控。
辫子控依然在上山的路上奔跑,也许他担心磨磨蹭蹭走得太慢被老巫婆责骂吧。然而,我追上他,刚超过他半个身位却被他一把拉了下来。
“干什么?”我猛地甩开他的手。
“刚学了点儿本事,就、就——”辫子控连续从嘴里喷出几团白气,“就不知道自个儿姓、姓什么,叫什么了是、是不是?”
我觉得辫子控的模样很逗,就学他结巴:“你少充、充大瓣、大瓣蒜。”
辫子控气得冲我直翻白眼。他双手扶着膝盖喘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指着我们侧后方的那道山沟说:“有一个牵牛的老头,你看没看见?”
“没有啊。”我说着,转身踮着脚尖朝山沟里看。
“别看了,在这儿看不见。”辫子控说,“你没看见他,不等于他没看见你。如果那是一个伪装的黑巫师,由你他就会想到前面走的老太婆他们,想到我,想到这么多巫师都上山,想到——总之,你就闯大祸了。”
事后证明,那个牵牛老头的身份还真让辫子控猜对了,他确实在监视我们。而当时,辫子控尽管那样说,却觉得事情不会那么凑巧,我则因为没有看到那个老头,认为辫子控在诈我。
“天都要黑了,一群人在这时候上山,本身就值得怀疑。要说暴露——”
“就你有理。”辫子控说着扬头甩了甩辫子,继续沿山路朝上走。
我担心他会把我施飞行咒的事告诉老巫婆,就一步不落地紧追在他身后。我们又走了百八十米,走到一棵槐树下,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喊“杨先生,杨先生。”
“有人叫你呢。”我拉了拉辫子控,和他一起东张西望,寻找着说话的那个人。
“是老科吗?”
辫子控的话音刚落,我们旁边的那棵槐树下凭空多出来三个人。他们两男一女,两少一老,两白一黑,身披各式斗蓬,在一张铺开的军用毛毯上席地而坐。
“又是老外。”我想,看着他们略显模糊的身影,禁不住去想老巫婆把他们请来,究竟要干什么。难道真的要开一个类似武侠小说中的武林大会的巫师大会,让来自世界各地的巫师进行一场比武?
“呵呵。老科,真是你啊。”
“杨先生。”
辫子控和他称之为“老科”的人笑着用汉语相互打过招呼,辫子控便拉着我在他们当中坐下。
老科一只手朝身后摸了一下,他手里便多了一支白色的蜡烛。他把蜡烛放到我们中间的空地上,蜡烛自己点燃了,一团桔红色的光立即在我们周围漫延开来。
我朝四周看了看,不但可以看到旁边的槐树,还可以看到天空中的星星,就明白了刚才为什么他们能看到我和辫子控,而我和辫子控看不到他们。
我刚要问老科,他刚才施的是一个什么咒语,就看到他用手指着我问辫子控:“这位小兄弟是——”
“巫山,巫术的巫,山峰的山。”我自报家门。
“哦,你就是巫山。”借着烛光,老科眯缝着眼看着我。
听老科的话,他之前已经听说了我的名字。然而,没容我多想,他已经从蜡烛上面朝我伸过来右手:“幸会,幸会。”
在我和老科握手的时候,辫子控欢快地介绍道:“老科,科纳尔,欧洲巫师联盟的科主席,地地道道的中国通,普通话说得比我都好——我都顾着学外语了,你应该叫科大爷。”
老科是个白种人,六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头短白发根根直立,精神抖擞。他披着一件银白色的斗蓬,映得他的脸愈加白皙。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容,让人感觉和蔼可亲。
以我的年龄,尊他一声科大爷也是应该的。但是,如此以来,辫子控就在辈分上占我的光了。
我松开老科的右手,转过脸瞪着辫子控。
“巫山,我给你介绍两位新朋友。”老科指着他左手挨着我坐的那个黑小伙,“马扎罗,来自非洲的和你一样年轻的巫师朋友。”
马扎罗是个黑人,如果不是他的眼里映着烛光,他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我估计都很难分辨出来。他头上扎着一条五彩的带子,结打在右耳上方,长的一端直垂到胸前。他身上披的是一件黑色的翻毛兽皮斗蓬,让胖乎乎的他又添了几分威猛。
他憨憨地冲我咧笑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我也冲他一笑,就听大头鬼在我耳边说:“我的主人啊,可真够吓人的。”
万一让马扎罗听见,多不好啊。我扭头瞪了大头鬼一眼,他很知趣,嗖地飘远了,去一个让我听不到的地方自言自语。
“雅典娜。”老科用手一指他右手的白人少女:“和我一样,从欧洲来的巫师。”
我原以为巫曦的皮肤够白的了,雅典娜的皮肤比她还要白,在烛光的映照下,两颊泛着一层桔红色的光。她披散着一头金黄的长发,披一件乳白色的草编斗蓬,给人一种圣洁之美。
看到她矜持地一笑,我匆忙笑了一下,赶紧扎着头去看那支蜡烛。
“希望从今天起,你们能够成为真正值得信任的好朋友。”
老科笑着刚说完,辫子控激动地喊了一声:“老科讲得好。还有我,我们都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彼此信赖,不离不弃。”带头鼓掌。
“你要上战场打仗了?”我拍了两下巴掌,用嘲弄的眼神看着辫子控。
“去!”辫子控用肩扛了我一下,然后看着老科问,“见过肖老太了吧?你们怎么还坐在这儿?”
辫子控说的肖老太就是老巫婆。辫子控跟我说起她的时候,就称她老太太,现在当着老科的面又称她为肖老太了。
“刚才已经打过招呼了。”老科笑着说,“肖老太说还要再等一个人,让我们在这儿多坐一会儿。”
“还要再等啊?”我看着老科说,“我还没吃晚饭呢。”
“饿死鬼投胎。”辫子控斜了我一眼,朝前挪了挪看着老科,压低了声音说,“听肖老太说,你们来的时候,专门绕道号称‘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沙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