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鹂鸟把那张纸打开,只看了一眼,说声“狗屁”,就要扔掉。
“懂什么呀你?!”我赶紧从她手里抢过来,“给十块钱都不卖给你。”
黄鹂鸟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哧”,睨视着我说:“给五十块钱,我都不会看第二眼。”
“你就等着后悔吧。”我扬了扬手中的那张纸,“这是王正写的字。你知道这些字都念什么吗?他为什么要写下这些字,而不是其他的字?。”
“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他会写字吗?他写的那叫字吗?那叫蜘蛛爬。”
黄鹂鸟不屑一顾,她仰着头喝完最后一滴汤汁,把纸杯扔向前面的一个垃圾桶,正好扔进了垃圾桶侧面开的一个方孔里。
“耶!”黄鹂鸟又蹦又跳,望着我开怀大笑。
“有你哭的时候。”我把那张纸折好装进兜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嫉妒我是吧。”黄鹂鸟凌空朝我踢了一脚,“别忘了,现在你是一中的‘杀手’,我也是。”
我觉得有必要让黄鹂鸟保持头脑清醒,就说:“你别忘了,你的‘杀手’身份是怎么来的。”
“我当然知道。”黄鹂鸟说,“靠我的聪明才智和胆大心细赢得的。”
“如果下次考试,老师让我们每人占一个桌呢?你的那些所谓的聪明才智和胆大心细还有用吗?”
“我们还会是前后桌呀。”
“如果我不让你抄呢?”
“你敢!”
“那如果坐你后排的是王正呢?”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这点儿小事,还能难倒本姐姐?我就……装肚子疼,哎呀哎呀大声叫唤,让老师以为我不能参加考试。”
“总不能每次考试都装肚子疼吧?”
“我有你那么笨吗?”黄鹂鸟冷笑着说,“脑袋疼、心口疼、感冒、高烧、呕吐,等等,等等,轮着装呗。”
我又小声嘀咕了一句:“高家庄的地道,高,实在是高。”但黄鹂鸟没听见。
和黄鹂鸟在那条青石板铺的小街上分手,我回到家,扒着头朝厨房里看了看,没人。这时候,老妈从她的卧室兼书房里走出来,站在门前的台阶上伸着懒腰,说:“对不起,一不留神把做饭的事给忘了。”
这种事,我们住在北京的时候也常有。我淡淡地应了一句:“没关系,习惯了。”径直朝老妈的卧室里走去。
走过老妈身边时,她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说:“不许把我书桌上的东西给弄乱了。”
“放心,不会帮你制造混乱。”我把老妈的手拿开,“就是想看看在北京时,你挂在书房墙上的那幅字。这会儿墙上挂没挂?”
老妈用审视的眼神看着我,说:“怎么突然对书法感兴趣了?终于相信‘中国人应该懂点书法’这句话了吧?可惜——”
“可惜当初你给我报书法班,我没上。”
“离开北京之前,我送朋友了。”
“晕倒。”我把头靠在老妈怀里,“那就只好借你的一双慧眼了,帮我看看这是不是篆体,念什么。”伸手去裤兜里掏王正写的那些字。
“民以食为天。你饿不饿,我不知道。我是真觉得饿了。”老妈说着,把我的头扳开,迈下台阶。
“最多十分钟。”我朝老妈的背影晃着那张纸。
老妈说:“先石桌那儿凉快半个小时。”头也不回进了厨房。
“您一边做饭,一边帮我看,一举两得。”
“一心二用,你想让老妈变成九指神丐吗?少捣乱。”
我垂头丧气地走到石桌边坐下,一个人拿着王正写的那些字看,一边看,一边瞎琢磨。
尽管我不认得那些字念什么,不敢肯定它是否就是篆体字,但可以肯定是,那张十六开的白纸上,王正共写了十个字,而且就像字帖上的字一样,它们是按照从左到右竖排的顺序来写的。
再有,就是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都不是一笔写成的,而是反复描出来的。
又看着那些字琢磨了一会儿,没有新的发现后,我把那张纸举起来对着太阳看,期待有奇迹发生。
“天才同学,数星星呐。”
黄鹂鸟直接把自行车骑进了院子里,一只脚踩在石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双手把那张纸拍在石桌上,望着黄鹂鸟说:“你吃饭也太快了吧,简直超光速。”
“老妈留下了张纸条,加班呢。所以,我是超光速来要饭吃的。”黄鹂扭头看着厨房的方向说,“江阿姨,多添一个碗一双筷子。”
“巫山,你出去买一块钱的馒头。”老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黄鹂鸟冲我摆摆手,又冲着厨房说:“不用。我准备听从您北大才女的教导,减肥。所以,喝一碗稀饭就可以了。”
“那就先把玉足从桌子上撤下来。”
“我就想给大伙添道菜。嘿嘿,空着手来吃饭,怎么好意思呢。”
黄鹂鸟嘻笑着,脚尖一点石桌把自行车骑到墙边的阴凉里支起来,又回到石桌边坐下。
“真当宝贝啦?”黄鹂鸟瞟了一眼我手压在石桌上的那张纸,“看一百遍一千遍,那也就是画的一群小蝌蚪找妈妈。笨死。”
真佩服这家伙的想象力。我抬头看着黄鹂鸟,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黄大小姐,你别不懂装懂好吗?你——”
“嘘——”黄鹂鸟神情紧张地看着我,压着嗓子说,“我抄你试卷的事,没泄密吧?”
“看看舌头。”我把舌头吐出来,又缩回去,“长吗?”
“不长不短,正好。”黄鹂鸟笑着回头朝厨房的方向看了看,“我刚在北大才女那儿树立起点儿良好形象,千万别给我毁喽。”
“那要看你以后的表现了。”
黄鹂鸟冲我招着手,要王正写字的那张纸:“来来来,我帮你研究。学习之类的小事我向你学习,研究这种大事你得向我学习。”
我把那张纸推到黄鹂鸟面前,说:“把嘴抿紧了,小心风大刮了舌头。”
“研究嘛,你必须得大胆地去想,朝不着吊了想,朝……明明看着是一只蚂蚁,就要把它想成一只大象,然后再去看哪儿是大象的尾巴,哪里是牙、鼻子、腿……”
黄鹂鸟一边说着,一边把那张纸拿在手里,正着看,倒着看,反着看。正着看、倒着看和反着看时,双分别与目光成直角看,成四十五度角看,成零度角看。
这是就是她所谓的研究吗?分明是在演一出滑稽剧。
看着看着,就在我以为她要认栽的时候,她却拍案而起,拿手指啪啪地弹着那张纸,一阵哈哈大笑:“明白了,明白了,我终于明白其中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