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假装哭泣甚为投入,声音也还算洪亮。由于本人内力欠缺,自是浅薄之至,故未能达到“声振林木、响遏行云”的效果,但足以吓醒睡梦中的婴儿。
其实我心里清楚,以曲小简谨慎周密的行事风格,若无成算的事情,一定不会去做。她既然敢于夜跳长江,肯定识得水性,想必并无生命之虞,已成功逃逸而去。说不定还会来营救我。
胡玲耶此时哪里会有闲情逸志,来欣赏我的表演。她冷冷的道:“够了!”她语气威严,似乎从空中飞来一张牛皮膏药,正巧贴在我的嘴巴上,于是我顿时无声无息了。
彼此间沉默了一会儿,我有些垂头丧气,说道:“胡姑姑,我们赶路罢。”
谁知胡玲耶却道:“现在哪里也不去,继续睡觉。”
这句话令我很吃惊,虽说女人善变,但这也变得太突然了。我道:“啊?难道今后白日行路?”
胡玲耶道:“是的。我们今后昼行夜眠,颠倒回来。”
我道:“为甚么突然改在白天赶路?”
胡玲耶道:“因为有些事情要做。”
我道:“甚么事情?”
胡玲耶道:“你问得太多了。”她态度生硬,冷冰冰的,将我的问话顶了回来。
我道:“那你的这一身古怪装束,大白天给人瞧见恐怕不妥。还有,你的面幕…”
胡玲耶道:“我换上普通的衣服便是,脸上也好办,一副面具足矣。”
我道:“面具?甚么样子的?”
胡玲耶道:“等天亮了你自然知道。”
我忽然又想到长江南岸的那个夜晚,天羽帮角木堂香主贺炎身中遥夜痒疥粉之奇毒,而亢金堂香主冯休则有幸品尝了九堇僵风散。不知他俩的下落如何?
我问道:“天羽帮贺炎、冯休他们后来怎样?你放了他们?”
胡玲耶道:“贺炎、冯休已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并不太理解她话中的真正含义,问道:“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难道你杀了他们?”
胡玲耶道:“是。放了太便宜,都杀了!”
我心里一啰嗦,觉得此举未免有些残暴。对于这位所谓神医,我早已无话可说,从未见过她救死扶伤,杀人倒是毫不含糊。
我很关切的道:“尸体藏好了么?不要给人发现。”
胡玲耶道:“你还想得真周到。”
我道:“我只是怕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胡玲耶道:“绝对不会有任何麻烦。”
我道:“哦?姑姑,你将他们都沉到长江里了?”心里暗道:“好狠毒的婆娘,我须早点想个方法逃跑,否则日后下场恐怕不妙。”
胡玲耶道:“何必那么费力?我将他们化成水了。”
我奇道:“死人化成灰,我倒是相信,放一把火就可以。死人却如何能够化成水?”
胡玲耶道:“用化尸散。”她回复极其简洁,但给人的想像空间很大。然而,我却更加好奇起来。
我道:“怎么个化法?”
胡玲耶道:“见血而化。”
我顺着她的描述,继续想像,脑海中便浮现出这样场景:“胡玲耶满脸坏笑,亮出一把钢刺,在贺炎、冯休的屁股各捅一下,再象施肥一样,在伤口洒上传说中的神奇药粉--化尸散,然后他们两个人就变成一滩清水,流淌在地上。不知底细的天羽帮帮众经过之时,还以为有人在此处随地小便。”
此时,我对化尸散的药效颇有些憧憬了,问道:“化尸散,你从哪里买来的?”
胡玲耶道:“无处可买,自己配制的。”
我悠然长叹道:“这是本朝开国以来最伟大的发明!不愧为行走江湖、杀人灭迹之必备良药!”我心里却暗自发怵,以后千万要小心翼翼,不要惹得她动怒,假如把我给化掉,那真的是……
胡玲耶知道我老毛病犯了,又在胡诌,却不与我一般见识,并不置答。
我道:“可怜的贺炎、冯休啊,你们安息吧,阿弥陀佛!”
胡玲耶道:“你竟然怜悯他们?”
我道:“他们的小命都没了,难道不可怜?”
胡玲耶道:“等你知晓他们所作所为之后,你就不会如此说了。”
我道:“啊?他们做甚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了么?”
胡玲耶道:“通敌卖国。”
我道:“他们和谁暗地里私通了?北方的鞑子?东北的女真?”
胡玲耶道:“东瀛人。”
我气得不轻,跳得老高,道:“难怪近来沿海倭寇猖厥!他们竟做此等无耻之事?”
胡玲耶道:“不止是他们,而是天羽帮整个帮会。”
我骂道:“没出息!居然投靠东瀛鬼子。天羽帮的人就是一群瘟猪。贺炎、冯休这两个王八蛋死得好!”
胡玲耶道:“这种里通外国之人,原是天理难容。”
我道:“难怪听崆峒派的丘岑子说,天羽帮万翼是从琉球岛归来的。那地方靠近东瀛,原来是奉命回来搞破坏,这个死汉奸!”
胡玲耶道:“万翼?他回中土了?”
我道:“胡姑姑,你自西域而来,可能有所不知,这厮确实是回来了,还做了天羽帮井木堂香主。你认识万翼?好象他有一个绰号叫‘二郎神君’的,有些狂妄。”
胡玲耶道:“万翼这人只是从前听说过。是了,你在何处遇见崆峒派的丘岑子?”
此刻我有些后悔,言多必失,看来是真理。我飞快的盘算,难道胡玲耶与丘岑子有过结?听这口气似乎不象。莫非是她的老相好?想必不太可能。丘岑子这个糟老头相貌猥琐,平生从未英俊潇洒过,胡玲耶作为西域女人,再怎么兴趣怪异,也不会喜欢上他吧?
我不敢拖太久时间,道:“这消息是听我俞师姐说的,其余的我也并不知晓。”反正俞师姐(曲小简的又一别称)都跳江了,无从对证,正好用以混赖。
胡玲耶道:“好罢,就聊到这里,先睡觉。”
我老老实实的道:“一切都听你的吩咐。”
于是,我们回到山洞继续窝着。只不过之前是我和青隼,现在则换成我和胡玲耶。
一觉醒来,已是次日清晨。
胡玲耶早换了一身青布男装,她身材本就高大,也冒充得过去。脸上面幕已摘去,戴了一个人皮面具,效果很逼真,上面胡须俱全。她整个人容貌已然大变样,看上去就象普通的行路人。不过,她既然江湖人称“独耳神医”,她两只耳朵却一只也没少,到底这绰号是甚么含义?
我赞道:“妙极!胡姑姑,想不到你的易容本领如此之高!”
胡玲耶道:“待吃了这只西瓜,就走罢。”她说话时逼紧咽喉,声音听起来粗浊,与男子并无大异,令我更加敬佩。
我道:“好,先填一下肚子。”
青隼昨夜留下的那只西瓜,现在作了早餐,他算是颇有远见,值得事后表彰一下。
胡玲耶并没有带马匹渡江,我们先步行了一段,渐渐转上大路。
然后路过市集,我又见识到了胡玲耶的财大气粗。她买了一辆马车,前面拉车的是两匹高大挺拔的骏马,我反正是躲在车厢里享福,还神气的紧。
行至中午时分,我们刚找了个小店打尖,屁股才坐下,后面又来了一支镖队,声势颇壮。前头锦旗迎风飘扬,我看得分明,上面绣着“洛阳神武”四个金色大字。
我心下骇然,原来洛阳神武镖局竟出现了。曲小简曾经对胡玲耶撒谎,说她是洛阳神武镖局总镖头俞彬之女,我是她的师弟,看来这回要穿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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