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是二合一)
三大分身于顷刻覆灭,本尊立遭重创。汪洋隐没青鸾散去,尘霄生伫立半空,一抹血痕自唇角蔓延,划过下颌,三两滴血接踵而落,自天空摔去,落到地面迸溅粉碎。
尘霄生缓缓吸一口气,举目望向田上。
田上面上的笑容仿佛永远不会退却,他慈祥、他和蔼:“你若愿意,便不用死,领受玄天法度一道,从此做得玄天下、沧海天尊,可好?,”
尘霄生笑了,唇边血迹不曾抹去,让美貌男子的笑容更添妖冶:“我宫中缺一内廷管事,你这副总是笑眯眯的模样倒也合适。如何?需得自宫。”
“玄天换苍天,气数已定,你又何必顽固不化。保这苍天何用...对了,连你师弟苏景都说,天无道。”说到此田上笑出了声音来:“哈哈,苏景这天道领悟得可算得极致了,天无道...天无道...天本就无道!无道之天,留他作甚......”
“放你狗屁。”
另个方向恶语传来,直接将田上之言打断,离山前苏景起身,昂首望向田上,他已破悟、彻底醒来!
西方,劫云仍在蓄势尚未发动。
三尸也顾不得再胡闹,脚踏童棺缓缓飞天,不与本尊汇合,而是兜起一个大圈子,自侧身方向遥遥盯住田上,于空中尘霄生、地面苏景隐成铁叉之势。
遭斥骂,田上全不生气,遥遥对苏景笑道:“怎么,‘天无道’不是你领悟的天道么?又变成了狗屁了...不是狗屁啊,天真的无道。苏景,沈河、离山弟子、天下人,哪个能答我一问:这天...”田上真的在笑,可他的声音里又哪还有丝毫笑意,如寒冬狂风吹破窗棂般凄厉,传遍天下:“就是尔等头顶这重天,何曾于尔等讲过道理!无理之天,不是天无道是什么。我本无道人,许得天无道便许得我无道,许得无道苍天高高在上,便许得我无道玄天主掌乾坤!什么青天苍天,今朝撕下、换我玄天!”
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毫无征兆里一下子就把深深怨毒泼向天空。
田上说话时,苏景全无反应,他弯腰、坐倒......换鞋。
除掉了脚上的旧靴子,自锦绣囊中拿出了一双半新不旧的鞋子,不听做给他的,平时都不太舍得穿,只有真正打大架的时候才会穿,打完以后又会赶快换下来。
稍显做作,但并非做作。
苏景的境界不算高远,但他的经历着实丰富,南荒西海幽冥世界曾遇强敌无数,但从未有过今时此刻、面对田上时的......发紧。
无以言喻的,从身到心都在发紧,他找不到让自己真正放松下来的法子,除了自己心底那份对小妖女喜爱。还真是喜欢她啊,没道理可讲了。
试靴是为释情,释放情意是为放松、为拼死一战!身死道消天大事,但为离山值得了...旧年时,刑堂中,审断犯错弟子钟柠西后贺余师兄给苏景见过一次‘值得’。就为了那份‘值得’,若能以性命挽回离山也是值得了。
待田上那番话说完时苏景也换好了鞋,跺跺脚、稍作活动,半新的鞋子正是穿着最舒服的时候,苏景回头对不听笑了下,再转目望向田上时笑容散去,面若古潭目光平静:“换苍天?你也配。恁多废话。”
说话间,一蓬阳火自苏景身周绽放开来,火光炽烈,彻底遮蔽了苏景的身形。
三丈火,不见苏景。
眨眼后烈火崩散开来,化作阳鸦整百只,振翅如电激射田上,苏景也重新显现身形拔足而去,急冲强敌。
同个时候雷动天尊招呼一声,童棺再动,自侧面方面配合本尊一起向着魔头攻去。
阳鸦快、苏景慢、三尸更慢。
百头阳鸦看似阵势散乱时则错落有致,暗合火阵玄虚,片刻冲进田上身前十丈,所有阳鸦同时展翅,身周烈焰暴涨、堪堪发难!便是此刻,田上脚下突然震起一道淬烈光华,无端端地苏景就那么从地面中跳了出来。
抢身于阳鸦动击前、苏景杀劫掀起,金风化万箭阳火结骇浪,剑狱剑羽北冥刀螂扑杀.....两个苏景,一个还在阳鸦身后冲锋,跑得正急;另个已从田上脚下暴起,所有手段尽出。
破无量,第一次天劫中途结束,苏景的境界不上不下,但金乌正法第八境的本命神通却已来了:阴阳乌。
阳间、阴世都有太阳,同一枚太阳。只是在人间骄阳东起西落划分昼夜分明;幽冥中骄阳却不可见,它在、但无踪,照耀着阴间永远绿幽幽的天......骄阳有这阴阳、隐现两变,阴阳乌法术就是从这两变而来。
苏景可分‘影身’一道,‘隐杀’一重,此刻苏景影身奔跑、真身隐杀。
障眼、诡杀之法。田上哎呀一声,猝不及防苏景自脚下杀出,一时间手忙脚乱...和他对付尘霄生时一样的手忙脚乱。可就是他这仿佛随时都会摔倒的摇摆身形,轻轻松松地穿透了苏景编结的剑网;似是全无章法的双臂乱舞中,轻轻松松地撕碎金风打灭阳火,左手五指入钩扣向苏景额头。
几乎是扣中瞬间,魔头甚至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指尖碰到苏景头皮,苏景忽又消失不见:真身诡杀未果,当机立断撤销法术,阴阳乌散去,真、影归一,影身化归真身仍在阳鸦后急冲中。
‘隐杀苏景’退去,田上掌下却并非空空如也...多出了三把剑,执剑者,三个身高勉强三尺的小矮子,三尸并剑殷天子!
三尸比着‘影身’苏景还要更慢,如何能及时赶到?
‘真身’隐杀时之时,三尸自刎一刻。那边厢三具尸体落地,这边厢,苏景退走刹那三尸现身于其身后,合剑诛妖。
田上面上神情惊诧,可他的目光在笑,障眼、狙杀、配合,一波撤时一波起的攻伐手段手段确是不错,但还差得远,正向剑锋抓下的手掌微微一晃,手碎了。
尚未触及剑锋,田上的手就碎了,化一层灰色疾风,任长剑穿透无碍,灰风落下才一触碰三尸头顶,三尸便齐齐惨叫一声,身体崩碎惨死当堂。同个时候田上右手抬起轰苍蝇似的一挥,三尸死前唤起的天星入世当头猛轰被他驱散于无形。
苏景隐杀、三尸奇袭,只发生于‘九丈’之间:百头阳鸦靠近田上身前十丈起、还差一丈击中田上时消。
苏景与三尸撤走、阳鸦至!可阳鸦又算得什么,田上都无需抬手,开口两字轻呼:“定了。”
言出法随,阳鸦定身。只差一丈却再无攻势、再无稍动,个个呆若木鸡......九十九只呆若木鸡,另一只则消失不见了。
阳鸦蜕变自护身赤炎,这法术练到巅顶也只能化形九十九只,随修为精进阳鸦的威力不同罢了,因九九为极、至尊数,就算苏景飞仙了也没办法让这法术再多变出一只鸦...百头阳鸦起飞,只因其中一只不是法术,而是宝贝、是元神、是他的半座小乾坤:小小金乌、瞬灭一剑!
田上强,一句箴言可以轻松定住阳鸦法术,可金乌乃神物,岂会听从邪魔号令。
消失同时、现身同时!瞬灭一剑直击于面。
瞬灭快,但还是不如田上应变快,刚刚击杀三尸的左手重新凝形,急急挥起一把将只差毫厘便要戳破自己眼珠的小金乌攥住。
攥住时、恶力想加,小金乌受不住这等巨力,张口呕血...金乌血亦为火,一口熊熊燃烧的金血吐向田上,旋即那火光又复暴涨,金乌万巢之遁,苏景自小金乌的‘血火’中现身......心中养剑意五百年,苏景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柄利剑!剑穿空,掌尖金辉绽放,刺邪魔面门!同个时候鳞叶飘零羽花绽放,剑羽随风而起,围绕苏景皆化昊昊乾坤法域,求困邪魔片刻、中苏景手上一剑。
田上依旧手忙搅乱,左手攥着金乌来不及回援,右手顺利成章地挥转回来,不见多快,却稳稳迎上了苏景的掌剑一剑......下一刻田上的手握住了苏景手掌。
戾气生,顿时攻破阳火元力,苏景本尊受创,什么花叶剑羽统统施展不来、落尽!
杀招尽告无效,苏景已无还手之力...但袍子有,连串嘶嗥贲烈,七条黑蟒随他心意暴起!两人在‘握手’,又能相隔多远,黑蟒冲出时便已击于田上之身。
击中了?
陷落了!
田上的白袍遽然‘流转’开来,平平淡淡的一件袍子,却似藏了一座灰色大海,袍未动但肉眼可见其上巨漩翻卷灰浪涌动,七头巨大黑蟒自苏景鬼袍去、击中田上同时也落入田上白袍内,变成七道蚯蚓似的黑色‘花纹’,在无尽浊浪中奋力挣扎却不得出。
从换好鞋子冲向田上到此刻连一个呼吸功夫都不到,兔起鹘落,几次袭杀都在田上咫尺身畔。
凶险搏杀、夺命奇袭,不可谓不精彩......可即便少年人机变百出,奈何两人修为相差云泥。
白袍老人微笑慈祥,左手中的小金乌哀鸣声如游丝,就要陨丧了;右手下的苏景筛糠颤抖,邪魔戾气攻入经络烽火修元寸寸溃败,全无抵挡之力。
此时邪魔的白袍又有法度行转,灰黑浊浪间先是淡金色光芒闪了一下,旋即凄厉剑光乍起!
明明他自己的白袍行法,田上却面色陡变,顾不得再对付苏景和苏景,低吼一声身形急退,双手转回在自己的袍子上急拍不停,仿佛衣服着火了。
随即只听得‘嘶’一声布帛破裂声音,魔头的袍子裂开一道口子,七头黑蟒脱困而出,紧随黑蟒之后的,一个面皮白皙神情痴呆的和尚踏步而出、和尚手里拿着一柄剑。
七头黑蟒周身鳞片斑驳、头破血流,和尚目光浑浊呼吸粗重,手中长剑全无光彩剑身暗淡。
将屠晚交予影子和尚,再将和尚隐入黑蟒腹中......苏景没想到田上的袍子暗纳玄虚,但无妨,本拟连环一击变成入袍发难也一样,这次才真真正正打了田上一个措手不及。
只可惜,和尚与屠晚在西仙亭又遭重创实力大损;只可惜这田上的修为委实‘无法无天’,犀利一击到头来也只让他的袍子添出一道五寸口子。
苏景对和尚点下头,微微笑,笑容也掩饰不住眼中痛楚,戾气侵袭消散但留于经络间的剧痛仍在。深吸一口气,挥挥袖子将无力再战的和尚、屠晚、金乌、黑蟒收回体内,苏景再拔足,冲向田上。
这一仗还没打完。不死便不算完,我丧命或妖魔伏诛!
就在苏景第二次向着邪魔攻去时,离山前怪响频频:
‘啵’,手中捅破灯笼纸的脆声,顾小君扬起手指用力一戳,只是哪有灯笼,她戳的是自己的眉心。洞眉心,开灵台煞、候补女判身形暴涨,化千万丈巨煞,一拳落如乌云盖顶,轰砸田上,阴阳司不得插手阳间争斗,但田上乃是幽冥重犯,算不得阳间自己事情;
‘哼’,冷冷声音,九头蛇突然‘游散’开来,化作九条怪蛇!分身九像,九个小相柳再做分光化影,一时间离山前影影绰绰尽是小相柳,彼此交错穿插,奔袭于田上;
‘呸’,裘平安把一口带了血丝的唾沫吐到地上,下一刻,就那么毫无征兆的、龟裂爬满他全身——断妖身!妖家决绝法术,只见一道灵光自他额头直射苍穹:灵光聚云烟、化真龙!龙自天空倒转神躯,昂昂怒吼中扑杀田上;
‘沙沙’碎响,不听一道手印倒扣于天,离山周围方圆千里所有草木林叶尽数枯萎而死,千里草木生机尽归于一藤:不听手中一青青如天色的长藤,蜿蜒暴涨、席卷田上;
还有一声剑鸣洞穿九霄,来自尘霄生手中长剑。三道分身尽丧,但本尊还在,重伤又算得什么,再重还能重得过当年被八祖一剑打碎肉身么?尘霄生仍有一战之力!只是他手中剑鸣虽响亮,却全无激昂之意。那是一声凄厉惨嚎,长剑折断:尘霄生自毁好剑!长剑崩断瞬瞬、尘霄生拔身...尘霄生化剑去,本命一击......
离山阵中所有能动之人全都在施法,齐心合力共抗妖魔。
杀机暴起,来自四面八方,田上手忙搅乱,嘴巴嗡动,开口说了句什么:五句话。
一张嘴,五句话,同时响彻乾坤,但却全然不乱,所有人都在同一时刻听到了、更听清了这五句话:
‘荒古时,北地荒民拜奉莫须有之神‘阿罗枯’,荒民信其为阎罗神君死敌,以掌心肉献祭死后能不入幽冥’,话音落,北地寒冰下被掩埋无数年头的荒古遗迹破空而至,向着顾小君化神巨煞扣下;
‘巫、妖本为死敌,紫霄人自己都不晓得,他们的老祖宗修习巫法就是为了对付妖患’,话音落,一片石林从天而降,紫霄国宗外重地上古林,万万年巫家祭天所在,小相柳深陷石林分光化影立破,归化真身左突右冲却不见出路,不止小相柳一个,还有大群来自齐凤、也对田上发动猛击的妖精同时被困;
‘中土曾有真身大鹏鸟,蛟龙为食,龙王天敌,大鹏死后身骨落地,化西陲千里翎翎山’,话音落,西方戈壁中那绵延千里的巨山于震彻天地的啼鸣声中现于半空,拦腰截击云烟真龙;
‘中土莫耶冥冥相连,两个世界着实大过几次大仗,那时候领袖中土天下的门宗唤作九顶山宗,门宗早没了,但剑碑还在’,话音落,巨碑呼啸,稳稳挡住小妖女的长藤攻......
引一片存势遗法地破空而至,开其气意相克于离山阵中高人,与对付尘霄生分身时一模一样的手段。不是新花样,但依旧惯用、好用!
第五句,田上的声音开怀惬意:“离山弟子,出类拔萃,自有重礼相奉。”话音落,异象出,以身入剑的尘霄生厉声怒吼,目眦尽裂!田上接引来了一片山峰——飘渺星峰!
四十八座缥缈峰,其中四十六座被田上好像丢石子似的扔到身后,其中两座则分别砸向尘霄生与苏景。
迎上尘霄生的,正是恩师七祖当年修行所在悠然星峰!又何止是恩师道场,因这星峰的称呼悦耳,后来陆九祖做主于此星峰建祠,长供离山诸位仙祖仙灵牌。星峰来得奇快,全无躲避余地,唯一办法只有催坚动锐破了这座山......可又让尘霄生如何破、如何能劈开了它!
砸向苏景的,自然是八祖道场、今日金乌弟子在人间的唯一修行地:光明顶。
对旁人,田上以气意相克以作降服,唯独对两位离山弟子...邪魔用他们本门的圣地来做‘武器’,田上开怀大笑,他喜欢用有趣的法子去打杀敌人,以飘渺星峰去轰离山弟子就是再有趣不过的法子了。
厉声怒吼突然中断,尘霄生终无法对恩师道场、流落南荒时无数次梦回之地出手。与迂腐无关的,那只是瞬瞬选择,他下不了手、就只有受创一个下场,仅此而已。剑失锋芒,尘霄生受星峰狠撞,口中鲜血喷涌,远远摔飞开去;
轰隆巨响绽放,另一边、另一枚飘渺星峰炸碎,苏景破碎星峰,与浓浓烟尘中急扑不停,必杀邪魔!
那是恩师道场,那是蓝祈魂牵梦萦地山核小院,那是苏景心愿所在不停祭炼只盼有朝一日能重升于诸星峰之上的光明顶啊!苏景双目通红,眼前那邪魔,他必杀......
田上‘哈’地一声笑,身形如烟向后退去,与苏景保持一箭距离,笑容满面:“你真把师父的道场打碎了啊?好好好,既如此,你便有了资格与我堂堂正正一战!”言罢身形猛顿、继而前冲,周身煞气绽放开来,迎上苏景。
火焰妖娆金光弥漫,所有的力量、所有真元都疯狂行转开来,苏景目光狰狞面容扭曲,狂怒中冲锋!
两人身法何其迅速,迎向急冲、电光火石间便告‘相遇’,苏景发力!但还不等他真正打到田上,遽然眼前强光大作,那无量雷火劫竟在如此关键时候发动开来!就在雷声塞入耳中前一瞬,田上的大笑声挤了进来:“这天劫受我所控,它听我的。”
雷火劫早早就显现了,为何还要蓄势、还要酝酿?因为田上控制了它,不让它马上来打苏景。
留到现在打,田上觉得很有趣,很开心。
不止是时间,还有威力......无量雷火劫的力量于苏景而言不过清风刮面,全然谈不到伤害,但、若把分作七个时辰不停绽放的无数雷霆凝入一雷中,把所有力量于这一刻绽放呢?能不能打碎苏景?
田上也不晓得,他觉得这件事很有趣,所以他...试试看:试试看苏景能不能挨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