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么回事?”安长埔的第一反应是姜燕之前一定接到过来自他人的威胁。
“是这么回事,那大概是不到一年多之前的事了,”姜岐一回忆起当初的事情,就忍不住愁容满面,“小燕有一次过来看我,和她姐姐遇到了,我大女儿发现小燕换了一台新车,就问她什么时候买的,她要是不说,我这么大年纪了,也认不出来小燕的车子和原本的那一台一样不一样,听她们一说才注意到,就随口问问新车花了多少钱,家里的开销还够不够,小燕听不当一回事儿的说就花了不到一百万,当着她姐姐的面,我也没好意思多问,等我大女儿先走了,我才把小燕给留住,跟她问问买车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我知道她在学校当领导,工资不算低,元纬的职务也摆在那里,两个人正常的吃喝花销都不在话下,可是一百万的汽车,而且距离我上一次知道小燕换车也就刚刚一年多而已,这么个折腾法儿,可不行。”
“那个时候姜燕已经是Z大学主管人事工作的副校长了么?”秦若男趁着姜岐摇头叹气的空档问。
姜岐明显一愣,听到秦若男这么问,也立刻就想了起来,女儿姜燕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的好处,警察早就已经有所掌握,方才还问过他是否知情,于是便一脸惭愧的点了点头:“这事儿也怪我,从小教育孩子的时候只教她要努力上进,要拼搏,忘了告诉她适可而止,结果养成了她那种什么好东西都想据为己有的性子,当初我帮她联系留校,其实无非就是觉得校园里人际关系相对单纯,工作压力也比较小,适合她将来相夫教子,享受家庭生活,结果这孩子不甘心最坐到中层领导,反复的找我,软磨硬泡,说什么也要我帮她打点打点……”
老人说这话的时候看上去,情绪很低落,说了几句话又停了下来,长吁短叹个不停,一方面像是觉得女儿最后极有可能是被权力金钱所害,让他很难过,另外一方面似乎又觉得自己一辈子积累下的好名声,现在到老却要对两个陌生的年轻人坦白自己当初一路扶持着女儿爬上了副校长的位置,然后又眼睁睁的看着她以权谋私,不加阻拦,这实在是让他有些难堪。
“姜燕当初也是收了别人的钱,许诺对方帮忙解决招聘的问题么?”想到前一天晚上季承出去打电话的时候被田阳听到的对话内容,秦若男觉得姜岐老人知道的这件事,一定也和招聘摆脱不了干系,眼见着老人有些难以启齿,她索性直接问个清楚,现在姜燕人都已经命丧黄泉,再来追究她的贪欲与父辈的纵容有无关联,意义已经不大,完全可以留到真相大白之后,再让她的家人自己去反思。
姜岐点点头:“对,一开始我问她,她说让我别管,后来看搪塞不过去,就告诉我了,说是之前学校里有一批还没有正式给转正安置的教职工,听说最近能有转正的指标,没少给她‘表示表示’,我一听,表示表示,都能表示出一台车来,就算那一台车的钱不全是这一次来的,至少加在一起也不会是太小的数目,就跟她说,这样下去不行,常在河边走,早晚要湿鞋,一旦陷进去,想再拔出来可就不容易了。她不当谁事儿,我说她还年轻,不懂得后怕,她跟我说,不是她不懂得后怕,是她以前遇到过事情,自己给摆平了,所以才觉得不会再有问题。”
“您所说的姜燕收了对方好处费之后没有把事情办成,然后被人恨上了的那件事,就是她口中已经摆平的那一件?”姜岐做了许多铺垫,其实想要着重强调的似乎就是这件事,安长埔终于听出了端倪。
“对,就是这件事,小燕说她也没有想到那一次怎么会那么不顺利,那个人的资质在她看来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结果偏偏报到上头编制就是批准不下来,后来她也没有办法,只好把那个人从名单上拿掉了,事后那个人对这件事,来找小燕要钱,小燕不肯还钱给对方,她为什么不肯还,我问她,她不告诉我,光是说那件事已经被她平息了,到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大半年了,什么事都没有再发生,所以她觉得自己也算是很有经验的人了,根本不会有事。我觉得她这样不行,就又说了她几句,她就不高兴了,说我年纪大了,什么也不懂,只会拿以前那一套落伍的思想来唠叨她,然后就走了。这件事她就再也没有跟我提起来过,后来我偶尔也问她,她都是爱理不理的。”
“您的意思是说,您觉得这件事姜燕自己认为解决了,但是并没有解决,还留下了隐患?”
“我自己是这么想的,小燕说之前那个人恼羞成怒的打电话骚扰了她很多次,她就吃准了对方给她送东西的时候没有旁人在场,没凭没据的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所以根本就没有当一回事儿,后来那个人闹得有点凶她才开始担心,我问她那个人是怎么闹的她,她又不告诉我,就光是跟我说,做人不能脑子一根筋,钱她是不可能退还给对方,但是危机如果解决不了,可以转嫁到别处去。”
“她把危机转嫁到哪里去了?”
“这个我可就真的不知道了,我是听说了小燕出事之后,夜里睡不着觉,脑子里不停的想,到底能是因为什么让我小女儿把命都丢了,想来想去,觉得还是钱的事儿,和她的钱有关的事情里头,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刚才跟你们说的那一件,我这两天就一直使劲儿的回忆那件事,把我能想起来的都想起来了,万一要是能帮到你们的忙,也算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能帮女儿最后再做的一点点事情吧。”
说着,一行眼泪顺着姜岐眼角深深的皱纹流了下来,沿着脸颊一直流到腮边,滴落在衣襟上,在蓝色的衣料上打湿出几个深蓝色的圆点。
“姜老,我冒昧的问一句,希望您别介意。”安长埔见老人这样,心里也不是特别好受,不过在确定姜岐的情绪稍微平稳了一些之后,他还是得把自己需要问的问题都问清楚,否则今天这一趟跑来的任务就相当于没有很好的完成,“您的女儿姜燕和女婿巩元纬两个人的感情已经可以算作是完全破裂了,在得知姜燕出事之后,您真的一丁点都没有怀疑过巩元纬么?”
姜岐并没有像安长埔担心的那样,因为感觉到了冒犯而表现出强烈的怒意,他只是平静的摇了摇头:“我不怀疑,一点都没有怀疑过元纬那孩子。一来人家说女婿等于半个儿,这么多年的女婿,他也算是我大半个儿子了,自家的孩子自己了解,他不会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二来,他是一个很重视,也很在意自己的前途和名誉的人,如果不是这样,当初他也不会放弃了原本的一段校园感情,在毕业工作之后答应了父母和我的工作安排,和小燕恋爱结婚,因为他很清楚,这条路对他的发展会更有好处,元纬是个聪明人,也有野心,他是不会为了冒险的事情,毁掉别人的同时把自己也一起给毁了的,假如他真的和小燕关系差到了那种程度,我觉得他一定是会选择离婚的。”
姜岐的这番话说得非常客观,听起来有理有据,既有站在岳父的角度替女婿说话的成分,又有好像旁观者一样的冷眼旁观,从感情和巩元纬个人利益的角度,把这件事看的清清楚楚,似乎他并不是一点都没有怀疑过巩元纬,而是凭着对自己女婿的了解,在第一时间就把他排除在可疑人物的范围之外了。
或许这就叫做姜是老的辣,姜岐虽然人已经年过八旬,脑袋的清醒和聪明程度并没有衰退。换一个角度来看的话,姜燕把自己的那些钱和房产,分别存放在他人的名下,给他人小利,确保自己的财产不至于全部暴露在他人的视线下,招来非议。这方面,姜燕显然也是得了父亲这种精明头脑的一部分遗传,只可惜,对物质的追求和对金钱的贪欲让她留下了破绽,在死后很快便被人发现了她生前积攒下的“秘密宝藏”。
“姜老,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一问您,”秦若男想了想,问姜岐,“您认识孔成礼么?”
本来这只是一个基于和季承之间对话的内容推测出来的姜燕曾经与孔成礼共事并且有一定过结的这样一个猜测,试探性的问一问,秦若男并不指望姜岐真的能够认识孔成礼这个人,没想到姜岐听她这么一问,倒是没多想就点了头。
“我知道他,小孔过去和小燕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桌子对着桌子,那个小伙子人不错,小燕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什么也不懂,他比小燕的岁数大,对我女儿在工作上也挺照顾的,出身比较贫寒,我为了感谢他帮忙照顾小燕,有一段时间经常叫他来家里一起吃饭什么的呢。后来小燕和他不在同一个部门工作,接触的就少了,他也就不怎么过来我们家,一晃也过去听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