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左仑没有换上法师长袍,昨天刚用过这一招,或许满城都在通缉他这个冒牌货,现在,本来面貌反而更安全。
轻装简行,左仑赶到城市南门时,太阳刚从地平线一端升起,路上行人还少。出乎意料的顺利,守卫几乎没什么特别盘查,就让他入城了。
左仑从一个墙角扒出个睡眼朦胧的流浪汉,扔下两个铜子,打听去台曼商行怎么走。
流浪汉利索地把铜子摸进怀里,斜着眼睛打量左仑,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古怪,有些不确信似地问,“你要去班恩街的那家台曼商行?”
左仑点头,去个商行有什么了不起的。
听完流浪汉的描述,左仑立即就离开了,商行离这里不远,步行不超过一刻钟。
流浪汉目送左仑离去,摇着头,“又是个不要命的家伙。”
左仑走着,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这一带似乎是个商铺集中的地方,早晨赶着卸货的马车来往不绝。
左仑沿着街一路走,果然不到一刻钟,就到了个街口,有座很是气派的两层房屋,旁边立着个黄铜的牌子,班恩大街,指向右手边。从这里右拐,就是梅夫莱森堡南部城区最热闹的一条街了。
左仑迈开步子,从两层小楼的阴影里跨出去,往右拐。
接着左仑就呆在了原地,他皱着眉看眼前的景象,又回过头,看看他刚刚走来的街角。完全正常,没有一丝异样,这就是两个世界。
呈现在左仑面前的是一条宽阔的石板路,至少能并行三辆四马的大马车,大街很长,看过去至少深三百步。
唯一的问题是,这条班恩大街,一个人都没有。
街两旁的店铺大门紧闭,街上没有一个行人,连狗吠声都听不见,只有微风把地上的落叶吹起,飘扬到空中,又落回地面。
所以左仑再次回头,看了看自己来时的那条路,很正常,人声嘈杂,所有人都在继续自己的生活,但是,没有人走进班恩街,只有左仑是例外。
左仑迅速看了眼四周,一切正常,没有人盯梢,没有人维持秩序,似乎世界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班恩街就该是这样。
已经走到了这里,显然不能没有理由就中途放弃,左仑压了压腰侧的长刀,一步步走出去。
他慢慢调整呼吸,走得极稳,拇指轻轻扣在刀锷上,任何一个轻微的扰动,左仑都会毫不犹豫地拔刀。
街道依旧安静,只有随风舞动的落叶伴着左仑。
左仑走了差不多五十步,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老头。
老头坐在街角的一把小木凳上,眯着眼睛,迎着阳光半仰起老脸,十分享受。
他居然在晒太阳。
“劳驾,台曼商行怎么走?”左仑走上前,礼貌地问。
老人眼睛都不睁,随手一指,左仑顺着看过去,果然是台曼商行的大招牌,可惜跟其他店铺一样,大门紧闭。
“今天歇业。”老头嘟囔了一句。
“整条街都歇业?”左仑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这条街的老板,今天要见客人。”老头没好气地说,从口袋里变出一个烟斗,吧嗒吧嗒抽起来。
“这条街的老板?一整条街?包括这家台曼商行?”乡巴佬左仑嘴巴张得老大,这老板好大的排场。
“那老板呢?”左仑不死心地追问。
“年轻人,你以为我一大早的蹲在这里,难道是在晒太阳吗?”老头睁开眼。
“你就是台曼商行的老板?”左仑的眼睛微微眯起。
不对,这个老家伙有点眼熟!左仑仔细打量对方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还有全都挤到一起的五官,一个形象渐渐变得清晰。
是他!遭遇塌鼻萨耶的商队里的那个老酒鬼!哭着喊着要把女儿嫁给左仑的老家伙。
“老酒鬼,你那个比月亮还美的女儿呢?”左仑撇撇嘴,这个老骗子,居然没死,还混到这里来了。
“年轻人,记性不错。”老酒鬼在墙上拍了拍烟斗,直起身来,腰杆挺得笔直。
左仑忽然觉得,眼前的老头有些陌生,浑浊的眼珠子里藏着些别的东西,他真的是那个老酒鬼吗?
“瞧,班恩街的地价,是这座城市最高的。”老酒鬼一挥手,指着这条长长的大街,似乎是在赞叹,“但是每年今天,这条路都是空的。”
“因为今天有客人,我的客人,”老头慢悠悠地说,语气平常得好像在说家里的雨篷漏了,“他们都是梅夫莱森堡的大人物。当然,是我不在场的时候。”
好大的口气,左仑暗想。
只是一眨眼,长街上有了动静,从街面的两端,迅速涌现许许多多男人,这些男人在沉默中走来,几百只脚踩踏地面,汇成沉闷的巨响,啪嗒啪嗒。他们的腰间鼓鼓囊囊,左仑一眼就看出来,都是用布包裹的武器。
见鬼,四面全给围起来了,左仑觉得有些不妙。
“三个人,”老头伸出三个指头,“块头很大的铁锹布伦,心思却比女人还细。神官卡特,喜欢别人叫他神官,其实他杀人最多。还有最后一个,你得特别留意,影子麦考林,他的剑很快,或许,比你还快。这三个人,都是梅夫莱森堡的黑帮头子。”
左仑顺着老头的视线看过去,三个人的形象映入眼帘,黝黑的大块头布伦,胖乎乎的神官卡特,还有身形模糊的麦考林,他们走在所有人的前面。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左仑莫名其妙。
“往年他们只是伸手要钱,但是今年,他们是来要命的,我的命。”
“老酒鬼,你到底是谁。”逼近的人群让左仑感觉到压力,这些人绝对是亡命徒。
“库柏,梅夫莱森堡的库柏。”老人平淡地说。
“站在阴影里的统治者。”左仑回忆起伯尔曼的描述,眼前这个老人,就是梅夫莱森堡的另一位主宰,黑森最大的黑帮头子。
“你的人呢?”左仑脱口而出。
老酒鬼缓缓抬起手指,赫然指向左仑,“你不就是?他们看见你和我站在一起,这还不够吗?”
左仑的脸色沉下来,手按刀柄,“我也可以选择先宰了你。”
老酒鬼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不想知道别撒儿的下落?”
左仑的呼吸猛地一窒,老头子的话直指终点,他无疑知道许多东西。现在怎么办?下手逼问老头,然后杀出去?听起来很凶暴,好像还不错。
但是左仑最后问出来的却是,“你指望靠我一个替你挡几百个男人?”
黑压压的人潮渐渐压过来,三个头领脸上的冰凉笑容越来越清晰。
“撑两刻钟,我的人就能到。”老头敲敲后面的门板,“而且,我找了个能躲人的屋子。”
“你在里面躲着,我在外面替你拼命?”左仑觉得这老头是个疯子。
“我有很多钱,你不会白干的。”
左仑立刻比了个手势,“这个数,现钱。”
“如你所愿。”老酒鬼稍稍后退半步,“记住,两刻钟。还有,小心影子考夫曼。”
左仑回过身,面对逼近的黑帮分子。
包覆着武器的布条已经给扯掉了,上百具兵器在阳光底下闪着晶亮的光,与腰链相撞,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好听而致命。
“见了个鬼的,最近杀人杀得有点多了。”左仑神经兮兮地自言自语,手轻轻搭上了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