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10月24日,星期五
走进暗门后,比利沃首先从里面把木柜拉回了原位,然后转向右边。借着火把型蜡烛发出的光线可以看到,出现在面前的是一条通往地下的暗道。暗道由一级一级的石阶组成,非常狭窄,两旁的侧壁全都是用石头砌成。由于烛光的亮度有限,因此无法看到暗道的尽头。
比利沃站在那里,注视着眼前的暗道。有那么一刻,他突然有种感觉,这条暗道似乎真的可以通往一个存在于地下深处的神秘世界。不过,理智和经验告诉他,这仅仅是幻想而已。这条暗道的尽头根本不是什么神秘世界,而是受难室。
比利沃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同时集中精神,排除杂念,准备进行受难仪式。按照传统,受难仪式的开始时间是每周五的午夜0点,也就是每个星期的第五天到来的那一刻。此时,比利沃身上并没有计时设备,不过他却一点也不担心会错过开始时间。
“会有提示的。”
比利沃耐心地等待,同时仔细聆听周围的响动——除了暴雨声外,什么也没有。
不过,就在几秒钟后,一阵响亮而浑厚的钟声突然传了过来。
和往常一样,位于比利沃家不远处的那间教堂在午夜0点之际准时敲响了醒世钟,虽然喧嚣嘈杂的暴雨声依旧充斥耳旁,但对比利沃而言,这阵钟声却是那么清晰,犹如从灵魂深处传来一样。
“咚,咚,咚,咚,咚,咚,咚……”
钟声一共七下,意在纪念伟大的上帝用了七天时间创造世界——在新的一天到来的这一刻,提醒人们要永远铭记并感恩伟大的创世者。
钟声消逝后,比利沃开始进行受难仪式,他先把握着蜡烛的左手放在胸前,然后将右手平直向前伸出,接着自语道,“世界创造之初本是黑暗的,没有光,也没有亮。黑暗阻挡了人类的视线,同时也带来了各种无法预计的危险和灾难。为了消灭黑暗,人类的祖先找到了上帝,祈求他给予这个世界以光明。出于对子民的怜悯,上帝指明了通往光明的方向。于是,人类的祖先便踏上了追寻光明的道路。”
说完,比利沃开始向前走去,不过并没有睁开眼睛。
下台阶的时候,他用了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先迈右脚,然后左脚跟上,落在同一级石阶上,接着还是先迈右脚,之后左脚再跟上,仍是落在同一级石阶上。
与此同时,每下一级台阶,比利沃便在心里念一个数字。
“1,2,3……17,18,19。”
念到19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平直伸出的右手碰到了一面坚硬的石壁,双脚也踩到了一块相对宽大的平台上,而并非窄小的石阶。
比利沃向右转身,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立即继续前进,而是先让自己的眼睛适应下蜡烛的光芒。待视线逐渐清晰后,比利沃看到,自己此刻正站在两段阶梯的拐角处,右边是刚走过的那一段,面前是另外一段。
“人类的祖先在追寻光明的道路上走了19天,终于找到了第一束光。”
比利沃一边自语,一边继续前进。每向前走一步,烛光便会驱散面前的一部分黑暗,但身后原本明亮的区域马上又被黑暗重新包围。
第二段暗道同样十分狭窄,两旁仍旧是石砌的侧壁,通道的尽头依然被黑暗笼罩,看上去似乎根本没有尽头。
和刚才不同的是,比利沃这次下台阶时变回了正常的姿势——先迈右脚,然后左脚跟上,直接落在下一级石阶上,左右**替前进。
不过,每下一级台阶时,他仍会在心里念一个数字。
“20,21,22……31,32,33。”
这次,比利沃在念到33的时候停了下来,平直伸出的右手再次碰到了一面石壁,脚下踩到的又是一块比较宽大的平台。
“人类的祖先在追求光明的道路上走了33天,终于到达了光明之路的终点。他们通过了上帝的考验,得到了文明,拥有了神奇的力量。从此,他们便可以创造光明,消灭黑暗。”
比利沃说完,向右转身,借着烛光可以看到,出现在面前的仍是一条暗道。暗道两旁同样是石砌的侧壁,不过相比刚才那段要高一些,宽一些,而且眼前这条暗道并非继续向地下延伸,而是平直向前。
比利沃没有过多停留,继续向前走去,同时自语道,“拥有了文明的人类没有能够理智地控制自己的欲望,他们开始变得贪婪,不满足于仅仅消灭黑暗即可。他们利用文明的神奇力量,意图统治世界,试图和上帝平起平坐,成为世界的主人,结果——”
比利沃突然停了下来,原本向前延伸的路面在前面断开了,出现了一条并不是很宽的水沟。烛光照在水面上,在黑暗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种非常诡异的光彩。
比利沃小心地走近水沟,伸出左手,把蜡烛扔到了里面。蜡烛掉进水里后马上便熄灭了,暗道里顿时一片黑暗。
“拥有了神奇力量的人类越来越邪恶,终于,他们的狂妄换来了上帝的惩罚。漫天的洪水从天而降,毁灭了所有的文明。一夜之间,世界又回到了最初的黑暗。”
比利沃说完,迈出右脚向前跨去,水沟并不宽,很容易就跨了过去。
失去了烛光的照明,比利沃只能摸索着前进,好在暗道并不是很长,又走了两步后,伸出的双手便碰到了一面石壁。比利沃停了下来,转向了右边。
“仁慈的上帝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他的子民,在人类的忏悔和祈求下,他给了人类一个重新拥有文明的机会。”
说完,比利沃开始在面前摸索起来,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并非是一面石壁,而是一道木制的双开门。摸索了好一阵后,比利沃才找到那两个用石头制成的门把手。
“经历过毁灭的人类,在面对上帝给予的重新拥有文明的机会面前,一定要学会虔诚。”
说完,比利沃推开了面前的双开木门。
顿时,一股夹杂着燃烧气味的气流涌了出来。比利沃没有停顿,径直走了进去,然后把木门重新关上。
此刻,他所在的地方便是受难室——用来进行受难仪式的车库地下室。
关好门后,比利沃转过身,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左边走去,直至碰到一个木柜后才停了下来。比利沃拉开木柜上半部右边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支蜡烛和一盒火柴。他先从火柴盒里取出一支火柴划着,然后点亮蜡烛。这支蜡烛同样是火把形状,但比刚才那支大很多,发出的光也更加明亮。
比利沃握着蜡烛转过身,先仔细地将受难室观察了一番——这个地方虽然每周都来,但总是给人一种无法抗拒的神秘感。
受难室是一间正方形石室,地面墙壁和顶部全都是用石头砌成,房间不大,目测只有25平米左右。
比利沃的身旁,也就是一进门左边的角落里,摆放着一个样式古朴,大约半人高的棕色木柜。木柜的上半部是两个抽屉,下半部是柜子,里面放的全都是火把型蜡烛。
在木柜的右边,摆放的是一个非常别致的蜡烛架。蜡烛架的底部是一个圆形的石头底盘,上面连着一根接近两米高,直径大约6厘米的金属杆,金属杆的顶部连着三条金属链,每条金属链下都吊了一个放蜡烛的圆形金属盘。虽然年代久远,但这个蜡烛架却没有一点生锈的痕迹,可以猜想,肯定是用一种特殊的金属材料制成的。
在受难室正中央的地面上,放着一块深棕色的人型木板。木板接近真人大小,头朝石壁,脚朝双开木门,如同一个人趴在地上一样。
在人型木板的正前方,也就是一进门正对面的石壁下,同样摆放了一个木柜,样式和角落里的那个完全相同,只不过上面多放了一本书。
在木柜后的石壁上,挂了一个十字架。十字架是用木头制成的,高度大约90厘米,宽度大约60厘米,看上去非常普通。但有一点非常特别,那就是这个十字架非常厚,似乎里面是空心的。而且由于年代久远,十字架的表面已经有枯朽的迹象——这东西毕竟是用木头制成的,而不是特殊的金属材料。
在十字架的右边,也就是一进门右前方的角落处,有一道紧闭的小木门出现在石壁上,那是离开受难室的出口,连接着车库里左边那个木柜后的暗门。
在仔细观察了受难室一番后,比利沃收回目光,走到旁边的蜡烛架前,把手里的蜡烛放到了一个铁盘里,然后回到木柜前,从抽屉里又取了两支蜡烛,点亮后放到了蜡烛架的另外两个铁盘里。在三个蜡烛的照映下,受难室里已如同白昼般明亮,给人一种夜晚已经过去的幻觉。此刻,比利沃才猛地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一直充斥耳旁的暴雨声居然消失了。当然,这并非因为暴雨已经停了,而是因为受难室具有很强的隔音功能。
放好蜡烛后,比利沃走到十字架下面的木柜前,可以看到,放在木柜上的是一本封面有些破旧的西班牙语版《圣经》——由于派厄斯家族的祖先是墨西哥移民,因此西班牙语一直都是家族的官方语言——对比利沃来说,西班牙语和英语全都算的上母语。
比利沃站在木柜前,注视了《圣经》片刻,接着后退一步,按照仪式的程序,将穿在身上的FBI探员制服上衣和裤子全都脱了下来,放在木柜上,然后双手取过《圣经》压在上面——由于仪式规定只许穿上衣和裤子,因此比利沃只能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
“不论你在尘世间是什么地位,什么身份,但在上帝面前,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我们只是一个普通的生命,一个虔诚的子民。”
比利沃一边自语,一边恭敬地注视十字架,片刻后,又将目光转向了那本《圣经》。
“在尘世间生存的人类,必须要有《圣经》指明道路,否则会迷失方向,误入邪恶的迷雾森林,永远无法逃离。”
今晚的气温比较低,一阵阵的凉意不断向比利沃袭来,以至于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比利沃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身体适应周围的气温。他把目光从《圣经》上移开,再次后退一步,然后转过身,绕过地上的人型木板,走回到双开木门后,接着再次转身,将目光落在了面前的人型木板上。
“真正的受难仪式就要开始了。”,比利沃不禁在心里想到。
面前的人型木板上,一共有三个凸起的木屑,分别位于左手,右手和脚部——这块人型木板被家族成员称为受难板,用来纪念为拯救人类而死去的耶稣基督,是受难仪式的精髓,是祭献虔诚的关键。
亲身体验上帝经历过的痛楚,等同身受,便是祭献虔诚最好的方法——受难仪式正是因此而得名,比利沃同样因此而猜到家族秘密所指的那个神秘力量就是上帝。
注视片刻后,比利沃深吸一口气,趴了下来,首先将双脚叠在一起,让右脚脚面落在凸起的木屑上,然后将左右手分别放在了对应的两个木屑上。由于木屑是圆柱体,因此并不是很疼,但由于身体本身的压力,还是会有不舒服的感觉。
趴好之后,比利沃抬头仰望十字架。
从现在起,受难仪式正式开始,按照规定,仪式要持续三个小时,意在纪念伟大的耶稣基督从死亡到复活的三天时间。
“伟大的上帝,我们永远虔诚于你。”
比利沃一边自语,一边低下了头。但就在这时,安静的受难室里突然发出了一声非常轻微但十分清晰的响动。比利沃急忙抬头向四周看去,不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受难室里依旧十分安静,什么也没有发生。
“奇怪,难道是幻觉?”
比利沃不禁纳闷,但就在这时,同样的响声又一次传来。
“咔——”
声音非常清脆,非常清楚。
比利沃顺着声音看去,发现是挂在石壁上的十字架发出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十字架,不过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咔,咔——”
又是两声响动传来,这下比利沃终于看清了——原本完好的十字架上,居然出现了一条裂痕,就在十字相交的中间位置。
“咔,咔,咔——”
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响声,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就如同有一股力量正在撕裂十字架。
“咔,咔,咔,咔——噔。”
又是几声响动后,只听“噔”的一声,十字架的下半部掉了下来,落在了木柜上。
比利沃愣在那里,虽然他目睹了变化的全过程,但一时间根本无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十字架的上半部仍旧挂在石壁上,借着明亮的烛光可以看到,里面果然是空心的。
“这——”
此刻,比利沃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头绪也没有,只是愣愣地看着。不过,他心里似乎已经意识到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果然,就在这时,只听“咚”的一声,一个东西突然从十字架的上半部里掉了出来,落在了木柜上,滚了两下,接着又是“噔”的一声,掉在了受难室的石头地面上——就落在比利沃的面前。
在明亮烛光的照映下,比利沃非常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东西。
那一刻,他彻底惊呆了。
“天呐,这是什么!”
从十字架里掉出来的,居然是一个石头,一个看上去非常普通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