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又是黑暗。
比利沃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面对黑暗了。
环顾四周,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此刻,他的脑海中同样一片空白,任凭如何回想,也无法想起过去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
唯独能够回忆起来的,便是那片诡异的树林,以及突然出现的黑暗深渊。
之后的事情,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也许,是我掉下深渊后,昏了过去吧。”
比利沃猜道。
“那么,我现在应该就在深渊的底部了。真是这样的话,我该怎么出去呢?父亲他——”
想到这里,比利沃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用手在身上摸索了两下。
“奇怪,怎么一点受伤的感觉也没有?照理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可能一点伤也没有阿!难道,这是父亲的安排?可是,他明明说派厄斯家族的秘密就在那片树林里,为什么还要让我平白无故地掉进这个深渊呢?”
比利沃非常困惑。
就在这时,一阵寒风吹了过来。
比利沃不由地哆嗦了一下,急忙将双手环抱胸前,在原地跳动了两下,希望可以通过运动来产生一些热量。
“天呐,这里可真冷。”
比利沃猜想,自己所在的地方,气温可能连0度都不到。
“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被冻死的。父亲干什么去了?他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比利沃一边通过运动来抵御寒冷,一边期待父亲的出现。
但是,好长一段时间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比利沃快要坚持不住了,于是,他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开始大声呼救。
“父亲,父亲……”
颤抖的声音从比利沃口中发出来,在四周崖壁的作用下,呈现出一种响亮而诡异的回音效果。
这声音让比利沃自己听了都有些害怕,如同困在深渊底部的幽灵发出的哭泣声。
声音从下而上,渐渐传开,直到消逝在黑暗中。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了,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比利沃有些绝望。
“别问,照做,会有提示的。”
在这个夜晚,正是在这样的默契下,比利沃才能一步步地走到这里。虽然他曾不止一次地怀疑过,但终究还是坚持了下来。
比利沃知道,自己距离派厄斯家族的秘密已经越来越近。但现在,在寒冷的折磨下,他原本坚定的信念又一次动摇了。
“难道,我真的要冻死在这里吗?我——”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如同救命稻草一样,将比利沃从绝望的边沿拉了回来。
“孩子,派厄斯家族的秘密就在这里……秘密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却那么清晰,如同在耳边低语。
比利沃一下精神了起来,原本已经绝望的他,又一次看到了希望。
同时,他也有些埋怨父亲。
“为什么每次都要在如此极限的时刻才出现?难道,父亲是有意让我接受这样的考验吗?他故意让我在希望和绝望的边沿徘徊?”
比利沃一边想,一边站了起来。
他惊奇地发现,就在父亲的声音传来后不久,寒风消失了,周围的温度也逐渐回升。
而且,与此同时,一袭淡淡的白光从天而降,如同绵绵细雨一样,自上而下,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比利沃的视野逐渐开阔,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
此刻,他并不是身处深渊的底部,而是已经站在了那片诡异的树林里。
他的前后左右,全都是高大粗壮的树木。光线从繁密枝叶的空隙间洒下来,照亮了周围10米左右的距离。虽然10米以外的世界仍旧被黑暗笼罩,但不难想象,那后面肯定还是数不清的树木。
“这片树林一定非常大,大到无法想象。”
比利沃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走到身边的一棵树旁,伸手在树的主干上摸了摸,坚硬和粗糙的感觉是如此真实。
眼前这棵树的主干足有两人环抱那么粗,高度大约有6-7米。站在树下仰望,给人一种置身于原始森林的感觉。
比利沃绕着这棵树转了一圈。
“天呐,真壮观!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派厄斯家族的秘密就在这片树林里吗?”
内心的好奇和期待又一次迸发出来。
“不过,树林这么大,该如何去找呢?”
此刻,对于这个问题,比利沃一点也不担心。
“别问,照做,会有提示的。”
他坚定地想到。
果然,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突然从黑暗中传了过来。
声音很轻,也很慢。与其说是脚步声,倒不如说是什么东西在地面上移动发出的声音。树林里十分安静,以至于如此轻微的响动也显的那么清晰。
比利沃很快判断出,声音是从正前方传来的,他急忙将目光投了过去。
害怕,紧张,兴奋,期待。
“到底是什么?是父亲?还是刚才在树林外见到的白影?还是派厄斯家族的秘密?”
对于这个即将出现的神秘东西,比利沃虽然有些害怕,但却没有退缩的念头。因为他知道,不论出现的是什么,肯定是父亲安排的,也就是说,自己是绝对安全的。
声音越来越近。
比利沃目不转睛地盯着,心里不住地猜测。
就在这时,那个东西终于从黑暗中脱显出来了。
虽然比利沃早有准备,但当他看到那个东西时,还是不禁吓了一跳。
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居然是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一个男人,一个身穿布褂的中年男人。
由于距离比较远,所以比利沃无法看清那个男人的长相。不过,借着枝叶空隙间透下来的光线,可以看到,那个男人身穿的布褂呈现出一种非常奇怪的色彩。而且,在他的身上满是黑色的洞。
“这个男人的样子怎么这么奇怪?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比利沃一边盯着那个男人,一边猜想。
与此同时,那个男人也一步步地向比利沃走过来。他的动作非常慢,甚至可以用迟钝来形容,似乎每挪动一下脚步就要费很大的力气一样。
渐渐地,比利沃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
“阿!”
那个男人一脸的凶神恶煞,目光里充满仇恨,正死死地盯着比利沃。
比利沃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地后退了两步。
“天呐,这个人怎么——”
眼前的这个男人,除了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令人恐惧的凶恶气息外,还给人一种说不清的奇怪感觉,但比利沃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管怎么,既然是父亲安排的,那肯定不会有危险。
在这个信念的支撑下,比利沃鼓足勇气,上前一步。
“朋友,你——”
但是,就在比利沃准备开口的一刻,他突然愣住了。
比利沃发现,那个男人身上黑色的洞里,居然有液体流出来。
大量的液体浸透了衣服,有的甚至还滴在脚下的土地上。
“血!是血!”
比利沃惊呆了,这时,他才意识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已经如此浓烈。
令人作呕。
“这个男人满身上下都是枪伤!是谁这么残忍,把他打成这样!”
比利沃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的布褂会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色彩。原来,那是被血染红后的颜色。
惊恐之余,比利沃猛地意识到危险的存在,急忙向四周张望了一番。
那个男人仍旧一步步地朝这边走来,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比利沃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将目光再次落在了对面的男人身上——两人此刻已经很近了。
“既然是父亲安排的,那肯定不会有危险。也许,他希望我能帮助这个男人吧。同样,这很可能是考验的一部分。”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一看到那个男人凶恶的表情和充满仇恨的眼神,比利沃马上就胆怯了。
“从他的表情和眼神来看,他似乎认为是我把他伤成这样!可我根本没有!我甚至都没见过他!”
比利沃在理智和恐惧的边沿徘徊不定,几秒钟后,他终于还是向前迈出了一步。
“朋友,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比利沃鼓足勇气问道。
不过,也不知是比利沃的声音太小,还是那个男人根本没有听到。总之,那个男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仍旧一步步地向这边走来。
比利沃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他越来越肯定地认为,那个男人是冲自己来的!
“他……他似乎想杀了我!可是,父亲怎么会——”
比利沃又一次徘徊在了理智和恐惧的边沿。
就在这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在那个男人身后的黑暗中,又走出了四个人!
奇怪的是,这四个人在比利沃的眼里居然那么清晰!
黑暗在这个四人面前似乎一点作用也没有,他们的周围如同有一种神奇的光线,将他们和黑暗分离开来。
比利沃吓坏了。
那一刻,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或者是因为害怕过度而产生了幻觉。
越来越强烈的恐惧,让比利沃萌生了逃跑的念头。
不过,出于对父亲的信任,他还是坚持着。同时,挨个扫视了一眼对面的四个人。
在奇怪光线的作用下,虽然距离很远,但比利沃仍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四个人的面容,甚至连他们的衣服颜色也能看出来——这和那个中年男人从黑暗中走出时的情况完全不同。
走在最左边的,是一个身穿黑色绅士西服的年轻男人,这个男人的腹部不知被什么东西撕裂了,鲜红的血液正如同瀑布一样流出来,将男人的裤子都染成了暗红色。奇怪的是,他似乎一点也不觉的痛,脸上还露出猥琐**的表情,手里握着一个类似小圆棒的东西,正朝比利沃挥动着。
年轻男人的右边,是一位身材矮小,穿着朴素,略显肥胖的老妇人,她的表情十分安详,给人一种非常亲切的感觉。
再挨过来的,是一个穿着简陋的男人,他的身上沾满了泥一样的东西,如同刚从沼泽里爬出来一样,以至于比利沃看不清他的长相。
比利沃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了下一个人——当他看到走在最右边的那个人后,彻底吓呆了!
从衣着上看,那个人应该是一位年轻的贵妇,她的上半身衣服不知被谁脱了下来,在雪白皮肤的衬托下,令人垂涎三尺。但是,比利沃的目光却没有在她的胸部过多停留,而是长时间地落在她的脸上。
“天呐!”
比利沃看到的,并不是一张令人惊艳的绝美面容,而是一张令人害怕,甚至恶心的脸!
贵妇脑袋的上半部不知被什么东西打裂了,鲜血和脑浆混在一起,从裂开的地方流了出来,满脸都是。右边的眼珠被打爆了,空洞的眼眶里什么也没有,而左边的眼珠则吊在脸上,黑色的瞳仁正对着比利沃。
比利沃虽然在学校里经常见到这些血腥画面,但此刻,面对如此令人作呕的脸,他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吐了出来。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嗅觉和视觉一起刺激着比利沃,好长一段时间后,他才恢复过来。
“这些都是死尸阿!这些居然是死尸!”
比利沃这才明白,为什么第一眼看到那个中年男人的时候会有一种说不清的奇怪感觉。
“原来,他根本不是受伤了,而是已经死了!”
比利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平日里只能在小说中出现的场景,今天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比利沃吓的连连后退了几步。
对面的五个死尸一步步地向他走来,眼神中逐渐充满仇恨。就连那个令人感到亲切的老妇人,此刻也开始用仇恨的目光盯着比利沃。
“他们一定是以为我杀了他们!可我根本没有!我甚至都不认识他们!”
逃跑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但是,比利沃仍旧坚持着,理智告诉他,这肯定是父亲的安排,是考验,根本不会有危险的。
“可是,那些死尸就快过来了,他们就要杀死我了!”
比利沃心里矛盾极了,他一边克制自己的恐惧,一边期待父亲能够快点出现。
而就在这时,又有十几个死尸突然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长相都不一样。
但相同的是,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仇恨,都死死地盯着比利沃。
这下,比利沃彻底崩溃了,完全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中。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中年男人已经快要抓到比利沃了,原本凶恶的表情里,又多了一丝兴奋和疯狂!
“不行!太可怕了!我要离开这里,不然的话,这些死尸会杀了我的!”
比利沃彻底失去了理智。
“孩子,到我这里来,我会保护你的。”
一个声音突然从左边传了过来。
父亲!是父亲的声音!
比利沃终于在绝望的边沿看到了希望,他的坚持总算换来了结果。此刻,他非常庆幸自己没有提前放弃。
不过,就在他将头转向左边,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后,顿时诧异了。
此刻,站在他左边不远处的,并不是父亲,而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袍,戴着狗脸面具的人!
这个人,就是比利沃刚进入黑暗空间时,在背后拍他肩膀的那个人。而且,比利沃心想,刚才在树林外见到的那个白影很可能也是他——这个可怕的白袍人。
“可是,他刚才发出的声音明明就是父亲的呀!”
比利沃心下疑惑,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
“我明白了!原来,父亲一直就在我身边!只不过,他装扮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比利沃恍然大悟,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父亲这样做的原因,但他相信,很快便会有答案的。而且,不仅仅是答案,所有一切都会明了的,包括自己内心所有的疑问,当然还有派厄斯家族的秘密。
总之,可以肯定,这个身穿白色长袍,戴着狗脸面具的人就是父亲。
“没错!”
在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后,比利沃突然感到这个曾经让自己无比恐惧的白袍人,此刻却是那么亲切。
他马上迈步向父亲冲了过去。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中年男人眼看就要抓到比利沃,但却被他突然逃开了,眼神里顿时多了些愤怒。跟在他后面的一群死尸都是同样的反应,立刻怒气冲冲地转向右边,有的甚至还发出了咆哮声。
比利沃一边向父亲跑去,一边回头看了一眼。
那些行动迟钝的死尸很快便被甩开了一段距离。
此刻,比利沃一点也不害怕了。
“嘿,你们这些慢吞吞的家伙,有本事就来抓我呀!就算真的是我杀了你们,你们能抓到我吗?更何况,父亲就站在旁边,你们——”
比利沃一边跑,一边看着那些死尸。但是,就在他暗自得意的时候,不好的事情突然发生了——脚下原本坚硬的土地居然消失了!
比利沃又一次两脚踩空,掉了下去。只不过,这次他是掉进了水里。
冰冷的水顿时包围了比利沃,突如其来的寒冷一瞬间麻痹了他的意识。几秒钟后,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这时,他已经下沉了很深的一段距离了。
在恢复了意识后,比利沃本能地挥动双手,止住下沉的趋势。然后,急忙让自己冷静下来,接着便开始向上游去。
对于自幼爱好游泳的比利沃来说,这点意外并不算什么,只能怪自己太大意了。
他心想,可能是自己刚才只顾看着那些死尸,没有注意地面的情况,才会不小心掉进了一条小河里——树林里经常会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小河出现。
比利沃忍着寒冷,努力地向上游去,距离水面只有不到三米远了。
父亲此刻就站在水边,面具上露出的两只眼睛里,有一丝担忧。
“这点意外根本不算什么,我是绝对不会在父亲面前丢脸的。”
比利沃用力滑动了两下,眼看就要游出水面了。但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父亲非常奇怪地向后退了一步,他的眼神由原先的担忧猛地变为了恐惧。
“难道有什么危险吗?”
等比利沃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股剧烈的疼痛从他的右腿传来,似乎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穿了肌肉和骨头。
“阿!”
比利沃不禁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如果不是在水里的话,他早就大叫出来了。
比利沃急忙低头看去,眼前的一幕,差点把他吓昏过去。
借着透进水下的光线,比利沃清楚地看到,一条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蟒蛇咬住了自己的右腿。
这条蟒蛇极其巨大,脑袋足有汽车轮胎那么大,而且样子非常奇怪,如同一块巨大的岩石,又粗又长的身体连在脑袋后面,在水中来回摆动着。
比利沃的大脑一瞬间空白了,仅存的求生本能驱使他拼命地向上游去。同时,不停地用左脚使劲地踹那条蟒蛇的脑袋。
不过,在这条无比巨大的蟒蛇面前,比利沃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
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比利沃清楚地感到,自己正一点点地被拖向水底。但是,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他仍没有放弃,还在不断地挣扎。
站在水边的白袍人似乎非常想帮助比利沃,但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十分忌惮那条蟒蛇。
肺里的空气已经不多了,比利沃越来越害怕。虽然他擅长游泳,但毕竟也是人类,如果再不呼吸的话,真的就要溺死在这里了。
作为一个游泳爱好者,比利沃深知溺死的可怕。
出于对生存的渴望和溺死的恐惧,比利沃继续拼命挣扎。
但就在这时,不好的情况发生了,他的右腿由于失血过多,已经开始麻木。同时,缺氧的征兆也越来越明显。身体对于氧气的极度渴望逼迫比利沃张开嘴,但他一直强忍着。
这种感觉难受极了!
“父亲,父亲!”
现在,比利沃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父亲身上了。
他太害怕了,彻底崩溃了,甚至快疯了。
比利沃生平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接近,此刻,对于溺死的恐惧已经超过了溺死本身的痛苦。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快点死去——即便是被那些死尸杀掉,也要比溺死好很多。
失血过多的麻木感已经传遍全身,身体缺氧的征兆也越来越明显。
比利沃知道自己快坚持不住了,但他仍期待最后时刻能有奇迹发生。
“父亲!”
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在心里大声呼救。
但是,直到最后,奇迹也没有发生。
比利沃终于坚持不住了,张开了嘴,冰冷的水立刻涌进已经干瘪的肺叶里,异常难受,异常痛苦。
不过,这种痛楚并没有折磨比利沃太久。
很快,他的意识便消失了。
眼前那条令人害怕的蟒蛇也模糊了。
四周安静极了,静的可怕。
所有的一切再次被黑暗笼罩,如同刚开始一样。
在生命结束之际,一个念头出现在了比利沃的脑海中:
“这肯定是我最后一次面对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