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凯罕和老爹正在快速前行。现在已经过了中午,只胡乱吃了几个野果,两人就不停息地赶路。
本来以凯罕的想法,中午的时候是要休息一会儿,捉个兔子之类的野味,吃饱了喝足了再赶路。但老爹不同意,不肯在这危险的地方多停留。
凯罕这世一直过得自由快乐。但碰到多伦城的事后,这几天一直疲于奔命。早晨更是目睹惨烈的厮杀,见识了皇室争权夺利的残酷。
联想到原本的那个世界,为了皇位父子反目,兄弟相残的事也屡有发生。不由感慨皇家果然是黑暗。
这样一想就觉得还是像自己这样的小民好,少了很多约束,天高海阔,何处都能去,真是快活自在。
他不知道这片山林已经被包围,自己这个小民已经陷入漩涡之中。
两人穿过一片树林,前面是一道山坡,虽然不是很高,只有二三百米,却颇为陡峭,杂草丛生,荆棘密布,由于背着阳光,一些幽暗的角落里还有零星冬雪。
两人犹豫着是直接翻过这道山坡,还是绕行过去。凯罕试着向上爬了几步,地面滑湿难行。正在这时突然听到远处有响声传来。两人急忙退到树林里,小心地隐藏在树丛中。
不一会儿,一队军士从山坡右侧转出来,他们一边前行一边搜索,看见草丛茂密的地方就刺上几剑。
不过他们重点搜索的是山坡这边,对树林里倒是没有太注意。
虽然如此,但看到一群凶悍的大汉正走过来,雪亮的剑光越来越近,凯罕还是愈发紧张。他心里自我安慰,自己和老爹不过是过路的杂耍艺人,即使被发现,那些人也不会把自己怎样。但心脏却不争气地狂跳。
军士走到他们近前,只对一处草丛劈砍了几剑,便又前行。凯罕暗自松了一口气。
走在最后的一个军士突然停住,目光盯着地上。那里有一个脚印。那个脚印不可能是他们自己人留下的。因为那个脚印比成人的脚印明显小一截。
那个军士仔细查看,很快在旁边又发现一个模糊的足印。顺着脚印,他扭转过头,目光疑惑地看向了树林这边。
凯罕心中一惊,心想惨了,被发现了。一时犹豫是主动站出来还是跳起来就逃。
那个军士迈腿向凯罕藏身的地方走过来,正在这时左侧山林里响起叫喊声,有人在远处高喊不能让逃犯跑了。
这队军士呼啦急忙追过去。
凯罕等这队军士跑远,才爬起来,擦了下额头的冷汗,心想好险。回头却见老爹打开酒袋,慢悠悠抿了一口,又晃了晃所剩不多的酒袋,惋惜地道:“不多了,没几口了。”
“老爹,都快没命了,你还有心思喝酒?”凯罕奇怪老爹一向胆小谨慎,这时怎么还能悠闲地喝酒。
老爹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要是没命了,酒还没喝,那不是更可惜?”
凯罕苦笑一下,摸了摸被敲痛的脑袋,“老爹,你说的确实有理。”手伸过去,道:“我也要喝。”
老头瞪眼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和老爹抢酒喝。”
两个人在树林中休息片刻,决定从山坡正面爬过去。面前的山坡虽然陡峭难行,但总比绕道走远路安全。追兵已经赶上来了,要尽快离开。
他们的包裹虽然丢了,但凯罕随身总是带着几把飞刀。他分给老爹一把飞刀,当先走在前面,向山坡上攀爬。
遇到湿滑难以立足的地方,用飞刀插在地上,一步一步向上爬。小心地砍断挡路的荆棘,躲开树上的尖刺。两人费了很大功夫,气喘吁吁地爬到山坡上。
两人身上都被树枝刮了几道口子。但这时也顾不上这些小伤口了,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继续赶路。
山岗上也是一片树林,不过稀疏得多,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进来。太阳已经移到天空的西边了。
两人走了两个多小时,前面的树木越来越稀疏,不一会儿地上多出几条坚实的小路,很显然他们已经走到这片山林的边缘。当太阳西沉,月亮露出淡淡的清辉,他们已经看见下坡路了。
两个人脸上并没有露出喜色,反而惊疑地停住脚步。夜风中隐隐有话语声传过来,山脚下也有火光透过来。两人连忙矮下身体,小心地向前走到山坡边。
隐身在草丛中,两人向山下望去。只见数十个火堆正熊熊燃烧,映照得山脚下灯火通明。下山的路已经被封死,数队人全副武装地把守在山脚下,更远处是几座军营,不断有人进出,火光下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塔蒙帝国的军士。
凯罕和老爹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才敢直起身体。
“怎么办?”凯罕低声问道。
老头揉了下酒渣鼻子,想了想,却是打开酒袋喝了一口。
“不该贪那张野猪皮,不被野猪追的话也就不会遇上这事了。”老头抱怨道。晃了晃手里的酒,又抿了一口,却是叹息道:“可惜了那张好皮子。”
凯罕不由暗中鄙视,胆小却又贪财,这可怨不了别人。可恨的是连口酒也不愿意分。便没好气地道:
“老爹,不如我们把最后这点酒喝了,然后就下山。我们只是路过的杂耍艺人,他们也许不会和我们为难,能放我们走。”
不过说到这里,凯罕自己也不敢确信,眉头皱了皱,毕竟这件事很重大,关系到塔蒙帝国的皇室。自己和老爹这样的流浪艺人在那些帝国军人眼里根本微不足道,杀死自己还不像是踩死只蚂蚁。
更大的可能,为了保密,随手就把自己和老爹宰了。
老爹连忙摇头,连声道:“不行,不行。”又看了凯罕一眼,道:“何况就你这身高模样,杀了也是白杀了。
经老爹一提醒,凯罕想起自己和那个多伦城的少城主还有几分相像,苦恼地道:“那你说怎么办?”
“能怎么办,先躲着了。”老爹无奈地道,“躲几天,他们要抓的人抓住了,还不撤走?到时我们再走吧”
峡谷。冷月。
这是早晨发生激战的峡谷。战死军士的尸体白天已经掩埋,不过时间仓促,只是就地挖坑安葬,掩埋的很浅。
朦胧的月色映照着地上斑驳的血迹和残断的兵器,显示这里发生过惨烈的战斗,冷风时缓时急,呜咽着穿过峡谷,草木随风起伏,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幽暗中蠢蠢欲动。
一节手指在草丛中露出来,随着枝叶动了动,露出第二根手指。一阵疾风吹过,整个滚落下来,却是半截手掌,上面连着三根惨白的手指。
这是在早晨的激战中被砍断的手掌。
夜空中突然冒出一股黑烟,倏忽飞到近处,绕着战场飞了一圈,落在那半截手掌上。
黑烟收缩,显露出一只黑鸟,全身墨黑,只有眼睛闪动着灼灼的红光。它长着三个脑袋,但只有中间的脑袋上有羽毛,披着数根黑雾缭绕的长翎。
两边的头却是秃的,连一丝绒毛也没有,仿佛是头骨上裹着一层薄皮,显得丑陋无比。
它爪下的手掌迅速枯萎下去,顷刻间就变成干瘪的枯骨。
左右两个脑袋同时转动,扫视着战场,兴奋地呱呱尖叫,在黑暗中异常刺耳。
“右边那具尸体的灵魂之火最强大,我要吃。”右边的脑袋叫道。
“左边有一个灵魂之火要熄灭了,赶紧把它吃了。”左边的脑袋嚷道。
“这里是我先发现的,我先吃。”
“是我先闻到味道,我要先吃。”
左右两个脑袋争吵不休。
中间的脑袋轻鸣一声,却是清脆悦耳,极为动听。但左右两个脑袋立刻畏惧地缩起来,不敢出声。
给了两边的脑袋警告后,中间的脑袋猛地昂起,长翎也根根数起,它张口一吐,若有若无的一缕黑烟从它口中冒出。
地面泥土翻涌,一具具尸体推开泥土钻出来。这些尸体身上还穿着军装,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总共有十七具尸体钻出泥土,本来战死的军士将近三十人,但只有心智坚定或怨念极深的人死后才能保有灵魂之火不会很快消散。
将近三十人中能有十七人在死后一天保持灵魂之火不熄灭。这支小队的战力确实远远超过一般的军士了。
也不见这只怪异的三头黑鸟扇动翅膀,它已经跃到空中,灵活的如同穿花蝴蝶,飞快地在尸体间穿梭。
随着它张嘴吮吸,尸体头部冒出一缕淡淡的灰雾一般的东西,细看之下,似乎还在挣扎扭动。
两边的鸟头虽然尽量伸长,但多数的灰雾还是被中间的脑袋吸进嘴里。尸体颤动了一下,随即僵硬,扑通倒地。
这只三头鸟来自南方黑渊沼泽的深处,由千万鸟类飞禽的污秽死气转化生成,是种珍异稀少的不死生物。它移动的速度极快,飞掠如电,而且对生灵血肉的气息极为敏感,一般生物只要被它盯上就很难逃脱。
它原来正在追踪一个人类,却被几十里外的血腥气味吸引,赶到这里。
突然,天空一暗,接着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月光淡淡,照着他的面孔,他的眼中没有眼珠,只跳动着两团鬼火似的东西。
没有一丝皮肉的骷髅头,黑色的法师袍表明了他的身份,一个巫妖。
骷髅头扫视了四周一眼,似乎感到一些意外。他的右臂伸出,袍袖很长,只露出干瘪的如同鸟爪的五指,把手中的黑**法骨杖插在地上。
那只正在贪婪吸食灵魂之火的三头鸟身形一滞,停在空中,下一刻它就落在魔法骨杖上。
“主人,主人,这里有许多新鲜的食物。”三头鸟讨好地叫着。
巫妖冷哼一声,眼眶中的两团鬼火暴涨,几乎要溢出眼眶,“我要你找的的那个女战士呢?”
“主人,那、那个,女战士……”左右两边的鸟头嘴里结巴,话音打颤,不知道如何回答。
原本它还能感觉到一丝那个女战士的气息,但突然之间,女战士的气息完全消失。它漫无头绪地转了几圈后,闻到了这里熟悉的血肉味道,便忍不住急忙赶过来。
如果老实回答,一顿惩罚是逃不掉的。
“主人,我始终紧紧地追踪着那个女战士的气味,”只有中间鸟头的声音还算平稳,“一直跟到了这里。但到这里就奇怪地消失了。”
巫妖听到这样的回答,神色缓和下来,他思索片刻,突然伸指一点魔法骨杖。
魔法骨杖上冒出一股股黑烟,像扭动的藤蔓,破开草丛、荆棘,很快伸展到周围的每个角落,有些黑烟甚至钻到地底。它继续向四面八方蔓延。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攀上山壁两侧。更多的黑烟,顺着峡谷向前后两边弥漫。
巫妖静立不动,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以巫妖为中心,四周都被黑烟笼罩,朦胧的月光下只见一片翻腾的黑雾。只有几点闪动的红芒在黑雾中清晰可见,那是三头鸟和巫妖的眼睛。
蓦地,巫妖双眼中的红芒转变成炽热的碧火,同时原本涌动的黑雾也静止不动,宛如趴伏的庞然怪兽。
巫妖看向三头鸟,眼中的碧芒宛如实质,把三头鸟的三个头都映成碧绿色。他语气冰冷地道:“我已经搜查了方圆十里内,没有那个女战士。”
三头鸟的三个脑袋都缩着,不敢出声。
“不要再贪吃了,快去寻找。”巫妖下令道。他猛地一拍魔法骨杖,黑烟如同退潮的海浪,迅速回缩,纷纷没入魔法杖中,比扩散时还快上数倍。
当黑烟完全消散,荒凉的峡谷里已经空无一人。清冷的月光下,只有横七竖八倒卧着的十几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