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陛下说了,这是场家宴。”宰相亚图大公看上去身体孱弱,说话却是很有感染力。“坐在这儿的,都是陛下的亲人,虽然有君臣之别,但陛下一直把各位当家人。”他环顾两边座位上的人,声音越发有力。
“从我们的上辈相遇、相识开始,我们三家子弟就亲如一家,因为父辈的血液早把我们三家连在一起,我们的子弟也会永远效忠于皇帝陛下。”
两边座位的人都站起来,凯罕他们三人在女官的示意下也跟着站起,只有老法师仍然坐着不动。肥胖的皇帝似乎并不在意,坐在位子上点头示意众人坐下。
宰相亚图大公继续道:“今天我们聚在这里,就是要让大家亲近亲近。”他指向凯罕他们三个,“这三位王子,虽然一直流落在宫廷外,但身体里同样都流着凯意王的血液,是皇室的一员,也是我们尊贵的皇帝陛下的侄子。”
凯罕稀里糊涂,没听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从囚犯变成王子。他愣在那里,思维一时混乱。
旁边那个和凯罕差不多大的少年反应较快,拉着身边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赶紧单膝跪下。
“多明尼.非登谢过陛下。”
“西格德.非登谢过陛下。”
凯罕也跟着跪下,但他只有名字,多伦城城主的姓氏他并不知道,于是他便含混地道:
“凯罕谢过陛下。”
凯意二世这时的表情绝对称不上愉悦,他坐在宽大的位子上脸上的肥肉抖动了几下,就算是点头。
“陛下,陛下,”亚图大公在旁边小声提醒,“您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个,各位皇侄,你们以后就是尊贵的王子身份了,姓氏就是荣耀光荣的哈布斯,那个什么非登太难听了。”
非登在雷姆提斯大陆算是历史悠久的姓氏,在帝国的约克郡也算是个不小的家族,听到凯意二世这样说,跪在地上的年纪较大的少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那个和凯罕差不多大的少年却还是神态恭敬,看不出变化。
哈布斯是塔蒙帝国皇族的姓氏,也就是凯罕他们以后都是皇族了。其实从正常情况来说,即使凯意王那些私生子的身份被承认,作为私生子的子嗣也不会获得王子的身份,这不过是对他们父母被害的一种补偿。
怎么就成了王子呢?凯罕晃晃脑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想理出个思路,但自从中了大巫妖本希卓的七级亡灵魔法“恐惧凝视”后他身体一直虚弱,脑袋也时不时犯晕。
在座的一共有七八个人,他之前一直没有注意细看,这时看到坐在皇帝侧面的老法师,不由一愣,这个人感觉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老法师向他看过来,目光中竟然有一丝关切,这让凯罕觉得奇怪。
这时宰相亚图大公招呼他,凯罕没反应过来,喊到第二遍他才赶紧站起来。宰相又示意他坐下,微笑着对他们说:
“让你们认识下在座的几位,都是自己家人,以后要多亲近,呵呵,少不了你们好处。”
听到宰相亚图大公介绍下去,凯罕顿时又被晕眩的感觉打中,这些人都是帝国权位最重的贵族,什么时候自己能和这些人坐一起了!从阶下囚到王子,这一步登天也来的太快了!
坐在皇帝左边第一个位子的人,和皇帝就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样的痴肥,不用说,是皇位继承人,德兰道孚亲王。
亲王旁边,表情一直很冷淡的是戴雅澜公主,她是亲王堂妹,皇帝那位早已去世的弟弟的独生女。凯意二世一共兄弟三人,他排行老二。最为聪明,曾被凯意王寄以厚望的兄长因为过世太早,没有留下子嗣。
另一边,坐在宰相边上风度翩翩的年轻人是他的儿子,在帝国颇有名声的西特亚伯爵,他虽然才二十多岁,却已经手握大权,宰相亚图大公因为身体不好,很多公务都交给他代为办理。
再往边上那人三十岁左右,相貌英武,坐在那里沉闷不语,但偶尔看过来的眼神锐利无比。正是凯罕那天在城门口远远见过的,塔蒙三杰中剑圣蒙特维的遗腹子蒙格利公爵。封地在帝国最西边的萨丁郡,面积广阔,但多数是荒野戈壁,可耕种的土地少,在帝国是比较贫穷的省份。
它的西北方就是克尔曼帝国,为了防备可尔曼人的入侵,萨尔郡的常规军队不少于十万人,都置于蒙格利公爵的管辖下,特别是常年驻守在最前沿军事重镇马其诺堡的二万精兵,更是塔蒙帝国军队精锐中的精锐。
只有旁边的老法师没有介绍,但凯罕这时脑袋已经冷静下来,很容易就联想到这人是谁。除了宰相亚图大公的父亲,大名鼎鼎的维斯亚大国师,谁还能在这群显贵中有如此超然的地位。
怎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凯罕觉得奇怪。
酒宴是不是开始?亚图大公请示皇帝凯意二世,皇帝却看向维斯亚国师。
“陛下,我累了,要回去休息。”维斯亚国师站了起来,口气淡淡地道。
其他人都跟着站起。凯意二世上前一步,胖胖的脸上挤出一堆笑容,“那就恭送国师。”
维斯亚国师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过几日我就要离开国都,不再来和陛下道别,希望陛下勤政爱民,好自为之。”
凯意二世连声道:“国师说的是,知道了知道了。”
维斯亚国师又转向蒙格利公爵,口气比对凯意二世亲切许多,“好几年没有见到你了,明日到我府中畅谈。
蒙格利公爵恭敬地鞠躬施礼,语气也很恭敬,但却显得疏远,“不了,小侄军务在身,要尽快赶回去。”
维斯亚叹了一口气,“看到你就想起你父亲。想当年我们兄弟三人相认相知,为创一番大业经历许多危险和艰难,虽然有过纷争和矛盾,甚至是误解,但从来没有让彼此失望过。如果你父亲活到今天,看到我所做的一切,相信他也不会失望的。”
蒙格利公爵仍旧低着头,没有说话。
维斯亚国师向外走去,宰相亚图大公道:“我去送送父亲。”跟着走了出去。”
“快上歌舞。”凯意二世大声命令道。国师维斯亚走后他的神情似乎愉悦不少。
“你做的好事!”
走出了大厅,维斯亚回头看着儿子,神色冷峻。
堂堂的亚图大公,手握帝国大权,一动念就可以让许多人升官发财或者穷困潦倒的帝国宰相,竟然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似的,脸上露出愧色。
“凯意王是我同生共死的兄长,在他死前我更是答应辅佐他的后人,你把他那些后代杀了,别人会怎样看我?把天下人都当成傻子了吗?我已经老了,不想在死前还留下骂名,被人背后耻笑。”
“我做错了。”亚图大公低下头,没有一句辩解。
维斯亚国师看着儿子,良久叹了一口气,亚图大公还没到五十岁,两鬓已经斑白,两颊消瘦,因为缺少血色而显得有些憔悴。
他声音变得温和,“我知道这件事情是你那儿子做的,你也不是那样目光狭窄的人,但这样做确实不应该啊。”他话音顿了顿,加重语气道:
“从来一个国家兴亡,不是靠消灭几个异己就能实现的,有雄才大略,自然不怕多几个对手。否则,即使靠非常手段夺得大位,没有那本事,也不能长久,反而赔上整个家族。”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字一句道:“我和凯意王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我和他的情谊天下人都知道,这塔蒙帝国是他家的,有些事我不能做。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你们不能做。”
“父亲,我知道。”亚图大公答道。低声咳嗽,额头渗出一层细汗。
维斯亚关切地伸出手贴在亚图大公的额头,虽然他是父亲,但他的手比亚图大公干瘦的手的更有光泽。
“最近的丹药,吃过效果怎样?”
“胸闷比以前少多了,以前每半个月要有二三次,现在最多只发作一次。发作时脑袋也不像以前那么疼了。”
维斯亚的手掌感应着亚图大公体内气息的运动,见血脉虽然流畅了些,在根本上却没有好转,心中有些犯愁,但脸上还是一副淡然的神色,“血脉的运行还是不够平稳,但比半年前好上许多,要多加静养。”
一阵脚步声响起,声音是从刚才的宴客厅里传出来的,脚步声在大厅里时缓慢平稳,不急不忙,但一出大厅,到了走廊就快速起来。
出来的人看见这边的维斯亚和亚图大公,急走几步过来,正是亚图大公的儿子西特亚伯爵。他神态沉稳,可是脸上还是露出压抑不住的兴奋。
“爷爷,父亲,蒙格利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是不是把他请到府中住上几天?”
他说的是领兵在外的蒙格利公爵,公爵率领五万军队长期驻守西部军事重镇马其诺堡,很少回国都。但他刚刚拒绝了维斯亚大国师的邀请,所以西特亚的意思很明显,他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父亲,目光甚至有些灼热。
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只要拿住蒙格利,塔蒙国内就再有没有敢于抵抗他们的力量了。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却是维斯亚狠狠的一掌打在西特亚伯爵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