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气喘吁吁地踏上那高岭的脊梁,看到在两千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熊熊燃烧的物体。燃起的火苗很矮,但是冲上天的烟很浓,很黑。
巨大的冲击力下,可以看到一条深深的摩擦轨迹,犁起了深深的泥土,在最后的停滞瞬间,撞出了一个大坑。那大坑的周围散落着因巨大的撞击而被碾碎纷飞的碎石块。
沙三殇顿了一会儿,然后跑了下去。
那物体已经支离破碎。观其形状,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并非自然之物,肯定是人工物体。从大体上还能观察出来的外形来看,似乎是一种飞船。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沙三殇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几种可能。
一,这是运输飞船,因为某种原因的失事而碰巧坠落在陆离星。随着科技的发展,帝国疆域的扩大,星际物流业越来越发达。每个太空港一天之内要吞吐大量的物资,而这物资之间的交换,都需要货运飞船来运输。在星际大航行时代以来,航线的开辟已经从当初的几百条猛增到了几十万条。
在这些安全的航线之上,没有小行星带,没有陨石群,更没有什么黑洞之类的极具毁灭性的玩意儿。来来往往的货运飞船数量很多。失事也是不可避免的。比如说遇到机械故障,或者是不幸碰到未能准确预报的星际流浪陨石群,都会让货运飞船失事而失去动力,从而被附近的星球捕获,最终降落在星球的表面。
——这是有可能的。
但是对陆离星来说,这种可能性极小。首先,陆离星所在的星系被称为帝国星域中的魔鬼大三角。陆离星连同周围的两个类地星系形成的一个近似三角形星系群是属于整个银河系中最为诡异的空间地带。在其周围,分布着全银河系密度最大的陨石群和小行星带。同时暗藏着时空扰流,对于飞船的控制和驾驶来说,是一个足矣令其丧失性命的大麻烦。
因此,没有多少人愿意接运送重刑犯的活儿。那些押送军警在接到这样的活儿之后,总是要在背后大声咒骂着上司,认为这是在故意整他。
因此,这个星域是星际航行的禁忌地带。何况方位偏远,除了运送紧急战略物资需要冒着巨大的风险抄近路穿过这片魔鬼三角星域之外,没有一艘民用飞船会经过这片空间。
那么,这物体是民用飞船的几率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第二,是军用飞船,至于是不是属于战斗序列的飞船,这还有待考察之后再下判断。
沙三殇赶紧跑到跟前,目测一番,那物体上下有四米多高,长约有六七米,呈瘦长的椭圆形,看起来是某种舰体的形状。看其模样,似乎与自己曾经在画报上见过的最新型单兵战斗舰相似。
等待了老大一会儿,那火势才渐渐熄灭,整个物体的骨架呈现在沙三殇的面前。
零零散散的小苗还在燃烧。表层都已经被烧焦,有些部位已经露出了内部。而从外探进目光,可以看到里面一片狼藉,大部分都成了焦炭。整个物体就像是一个从内到外都被烧成黑炭的毛栗子一样。
沙三殇围着它转了一圈,在其表面上的某个位置似乎可以看到字体。他上前去,用手抹去上面的灰,可以看到“敕造”的字样。不消说,这是在皇家兵工厂建造的,应该配属于最精锐的星战兵团。果然不出所料,沙三殇转了半圈,蹲下去查看,看到了一排断断续续的字体——“第……七兵团……二中队少尉陈……”缺少的部分都已经被火苗吞没烧焦。
“果然不出所料。”沙三殇自言自语地说,“这应该是二零七兵团的一艘单兵作战舰。207兵团是皇家舰队精锐部队之一,可它的单兵作战舰怎么会流落到陆离星上面来呢?”
沙三殇想了想,觉得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说战线已经拉长到了陆离星附近。在某一次激烈的战斗之后,这只单兵作战舰追击或者是逃亡,误入了这片最为恐怖的星域,遇到了陨石群,飞船毁掉,失去动力,被陆离星的引力慢慢捕获,最终落在了这颗星球上,燃成了灰烬。
“咔吧!”“轰隆!”
沙三殇正想着,那瘦长椭圆形的两端因焦化的材料支撑不住庞大身躯的重量,在重力的作用下从中间一断两半了。
一阵黑色的烟尘之后,沙三殇捂着鼻子从断裂之处弯腰钻了进去,里面七零八落,大部分的东西都被烧成了黑炭,只剩下金属的飞船骨骼。他定了定,让眼睛适应这里的黑暗。朝前摸索过去,模模糊糊中,在被烧焦了的驾驶椅上面,他看到了一个人的形状。
沙三殇摸索着走了过去,从侧后方漏下来的光线,让他看到了那颗表皮焦黑的头颅。黑色的焦皮覆盖在白色的头骨上,嘴唇和鼻翼消失不见,只剩下黑洞洞的两个孔。而眼窝里面的眼球萎缩成一颗黄豆般大小的东西。整个面孔是一副骷髅的模样。
他上下看了一番,防火的作战服居然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在尸体的脖子下方,沙三殇看到了一条亮晶晶的东西。他伸出手去,摸索了一番,拉出了一个银白色金属质地的狗牌。
狗牌的上面一排排印刻着“姓名:詹姆斯·陈军衔:空军少尉隶属:二零七兵团‘苏格兰吹笛手’第二作战中队出生日期:帝国公历建元十三年五月一日血型:O型身高:177CM体重69KG星籍:玛尔斯星”。
这就是这个家伙的身份了。沙三殇看着他,觉得狗牌上面的身高和体重必须得改掉了。
他在防火的作战服上上下摸索了一番,在其上衣里面的左口袋里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家伙,掏出来一看,居然是一把锃亮的旧式M-92型传统装弹手枪。
沙三殇高兴极了。这可以算是重大的意外收获。
他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又掏出了一个备用弹夹。里面满满的十二发子弹。黄澄澄的排成一排,具有强烈的生存质感。他把手枪上的弹夹卸了下来,发现同样是满满的十二发子弹。
沙三殇重新把弹匣装了回去,在手里掂量了一番,感受它沉甸甸的重量。这是一柄杀人利器。它那棱角分明的外表,边缘因为长时间的摩擦而呈现出厚重的老金属光泽。淡灰色的防滑枪托上的纹理仍旧凹凸有致。握在手里,几乎可以产生一种欣赏名画的美妙感。
那是一种触感与心灵相互契合的感觉。
沙三殇把他放进里面的口袋里。放好。又在外面压了一压,才感到放心。他再查看一番,再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然后就从那断裂之处走了出来。
走了出来,看到一队骑兵正从山脊上往下冲。
看到沙三殇,远远地喊道:“将军,没想到你已经到了。我们刚才还正在找你呢。这天下突然掉下来一个怪东西,必须得通报将军您。不过没想到您已经到了。将军,这落地的东西到底是何物?”
那群骑兵冲到跟前,喝住了兽蹄,向沙三殇问道。
“你们以前没见过么?”
“没有。我从下到大,从来没有见过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从祖先口中流传下来的故事里也没有听说过。”为首的那个骑兵对着沙三殇确定地说道。
骑士们纷纷下来,在坠落飞船的周围转了转去,这儿摸摸那儿砰砰,对这个庞然大物充满了好奇。
“里面还有一个人呢。”沙三殇朝他们说道。
“什么??”士兵们惊呼,“有人!?”
“哗啦啦!”
士兵们立刻都抽出了自己的兵器。
“放心。他已经死啦!”沙三殇看到他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那个家伙没有死掉。解决掉这十几个骑士是不在话下的。——因为他的手中有枪。与这些几乎处于原始冷兵器时代的士兵对战,可以说不是一个位面的对抗。
“唉!”想到玛尔斯星上的那对还不知道自己儿子死活的可怜的父母,沙三殇突然低下头暗自神伤起来,因为自己的父母,同样还不知道自己的死活,他们心中大概也清楚,自己的儿子恐怕这辈子是再也见不到了。
“把他给抬出来吧。”沙三殇命令自己的部下。
那些骑兵持着手中的兵器,壮着胆子一个一个走了进去,在里面“扑通”了半天,最终把那个战舰飞行员给抬了出来。
沙三殇想了想,上前去,扯掉那个年轻人脖子上的狗牌,然后吩咐部下把他的尸首抬到山脊上,找一块平整的空地给埋掉,然后用一些很明显的标记作下记号。
这恐怕是第一个在陆离星上死亡的帝国公民。
因为陆离星上的居民,全部都是重刑流放的犯人或者是犯人的后裔。这些人都已经被排除在帝国公民身份之外。他们是一群属于被放弃了的人类。没有所属,没有任何政治权利。——因为他们都已经被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陆离星是一个专门用来盛放和处理庞大国家机器所生产出来的垃圾和尾料的场所。
——但这个人不是。
沙三殇的心在微微颤抖着,“出生日期:帝国公历建元十三年五月一日”……他喃喃地读着,这个年轻人仅仅比他早出生了十天。——他的生日是帝国公历建元十三年五月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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