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说完,一阵“齐齐咔咔”的声响从堆成山一样的物资后面响起,配合着飞船核动力发动机的轰鸣声,这声响杂合起来甚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
“吃饭了!伙计们,好好吃吧。这或许就是最后一顿了。”一个带着贝雷帽,下唇的下面留着一撮小胡子的宪兵警察走了进来,身后背着一杆大枪,双手端着一沓一次性饭盒。
“瞧,今儿的伙食多丰富啊,甚至有即使在海坦星都不常见的火鸡腿。——肥了你们了。”那家伙不停地说着,然后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来。
“好好享用吧,你们最后的晚餐。”押解警察转身离开。
“砰!”铁门重重地关上,然后是闭环锁死的声响。
“这帮混蛋!”黝黑男人鼻腔里喷出愤恨的气息。
“唉,有的吃就行了。别再抱怨了。”不远处的一个瘦瘦的家伙站了起来,然后用脚把自己的那份食物勾了过来,用手攥着火鸡腿,啃了起来。
刚才分明没有一点饥饿的感觉,现在却泛出了强烈的进食欲望。
沙三殇突然觉得胃中火辣辣的疼。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昏迷好多天了,茶米不进,必须吃点什么。
他把自己的身体从钢板上面一寸一寸地揭下来,终于站了起来。旁边的那个男人用自己的脚把属于沙三殇的那份食物递到他的跟前。
沙三殇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感觉到一双眼睛在盯着他,而食物的美味已经让饥饿的沙三殇摒弃一切干扰,全身心地投入了享受食物的快感之中。
当意犹未尽地他舔干净了一次性饭盒里最后一点饭渣而抬起头来的时候,诧异地发现在自己的身后侧方蜷腿坐着一个女人。
——他咀嚼的嘴巴立刻张的老大。
那女人蜷腿坐着,端着饭盒。
这女人虽然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但是可以看出,她经历过高贵的教养。即使是落魄于此,进食的姿态仍旧端正优雅。如果不是出现在这个污秽不堪的货船底舱之中,沙三殇只能在曾经放映过的宫廷电影里才可以看到。
更令他惊奇的是她那完美的五官,精致的面庞,还有在那褴褛衣衫的笼罩之下,仍旧透露出来的足以让万众女子嫉妒的玲珑浮凸的躯体。
惊讶的同时,沙三殇悲哀地想到她如今的处境。这样巨大的落差,让他对这女子的身世产生了莫大的好奇。——是什么原因让这落单的女子和这里一众的重刑囚犯关押在一起,并投放到那蛮荒的陆离星去?
那女人看到了他的目光,眼睛对视了一秒。
是的,就在这一秒,沙三殇觉得自己已经爱上他了。
尽管自己已经离死亡不远,可这样强烈的感觉足以覆盖掉对死亡的全部恐惧。
“你……”沙三殇嗫嚅着干裂的嘴唇,吐出了一声气息。
“你吃吧。”那女人说话了,声音犹若春晚的玫瑰花开。
说完,她把手中的饭盒递了过来,“我吃不下。而你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女人的手臂白若凝脂,仿佛是由星球上最美的一块温玉雕刻成一般。
沙三殇呆呆地望着,手不由自主地向前,接住了她的馈赠。而当饭盒收纳到自己的胸前,他猛然大悟,心中羞愧不已。
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形,他的脸仍旧涨得通红,居然为了吃而做出如此丢面子的大事儿。沙三殇觉得,自己实在是懦弱的可以。
那女人倒是没有觉察到什么。收回手来,看了他一眼,闭目休息。
沙三殇嘴张了张,想问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空间重复了枯燥和单调,丑陋恶心的异形生物在底舱舱板的任意角落爬来爬去,甚至可以从人的头顶上爬过,这样的目中无人。
饱食了之后,沙三殇顿觉舒服了好多。劳累和痛疼的减轻,让瞌睡之神逐渐袭上身来,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架,逐渐地进入了睡眠的状态。
不知多久,他被一阵叫嚷声吵醒。
“走快点,你们这帮下三滥!遇上了陨石群已经让老子够烦的了。别再给老子添麻烦!”一个烦躁的声音在外面叫嚷。
“咔嚓!”
那个送饭的宪兵警察把沙三殇的手铐从光溜溜的铁杆上解开,然后扣在他的左手上。旁边的一个帮手把一副粗重的黑铁脚镣也给沙三殇戴上。
——“走了。该动身了。目的地到了!”
沙三殇站了起来,跟在那女人的后面,走出了这间底层舱室。
当走出了门,沙三殇才意识到与他同行的并不是这四五个人。
出了舱门,是一间更大的舱库。囚犯的队伍弯弯曲曲地行进着,一直延伸到风沙灌进来的出舱口。
所有囚犯的动作缓慢,手腕和脚腕处的手铐和脚镣与身体的比例看起来有些失衡。男男女女,均衣衫褴褛,面无表情。
通过Z字形的栏杆通道,周围的高台上踱步着持着重型电击枪的警察,甚至有几挺威力巨大的机枪也设置在舱门的左右,那黑漆漆的枪口朝着舱内的每一名重刑犯而洞开。
舱内昏暗,且充溢着腐烂恶心的气味。中途因生病而死,或者是重伤而死的囚犯被一字横排在舱壁下狭窄的空地上。门脸上覆盖着一块白布,无法探知他们的容貌。
这些可怜的人!沙三殇想着,摇了摇头。可是,即使是活着到了这儿,幸存下来的人情况难道会更好一些吗?
——关于陆离星,恐怖的故事实在太多。
黑色的舱门。数盏白惨惨的灯。旁边的燃烧气管道里面发出嘶嘶的声音,宛如毒蛇吐信,同时喷出灼热的火焰。
“你……”
沙三殇跟着队伍缓慢前行着,面前的这个女人一声不吭。她的嘴唇咬紧,已经不见一丝的血色。
面对着死亡,难道就没有恐惧?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你……你叫什么?”
“安乔丽。”女人倒是没有隐瞒,干脆利落地告诉了他。
这让沙三殇稍稍有些意外。
“你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上下的光景。而且,似乎有着高贵的血统。可……为什么……”沙三殇欲言又止,他怕说出某些话,让这个女人伤心难过。或许,忘掉曾经的一切,会让她更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