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的城墙已近在百丈之前,队伍勒马放慢了行进的速度。
厚重的城门紧闭,城墙之上,守卫与巡逻似乎更加森严,甚至有一些不是着普通军士衣服的人在城楼上站岗。火把的亮光下,他们的中间,一名看不清年龄与模样的人躺在椅子上,旁边一人正殷勤地摇着扇子,以驱赶蝇虫。
李青看出古怪,低声对颜宗泰道:“大将军,这城楼之上那人是——”
颜宗泰扫了一眼,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冷笑道:“吴督军使在守候我们的归来——”
李青目中冷光一闪:“那庵鸡,一定早就知道议和的事情了,否则昨日大将军您在与他说突袭突厥大营之时,他定不会如此百般劝阻。看来的确如三弟所言,武凤仙早就有了议和的决策。”
颜宗泰颔首,面色凝重地道:“如果不是他这般阻挠,今夜咱们完全有可能将十几天前在城下的那一幕重演,让突厥人引以为傲的所谓豹师灰飞烟灭。而张风他也不至于——”
李青一捏拳头,忿忿地道:“这狗日的庵鸡,被狗日的武凤仙,竟害得三弟——”
说着泪水不自禁地复溢眶而出,李青低吼一声,扬鞭重重一打马臀,奔到城墙下,朝着上面怒声喊道:“大将军回来了,尔等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其实早就看到了队伍,也猜测到是颜宗泰回来了,要不是被城上那些人所恫吓,他们早就开城门去了。现定睛一看,果然是李将军在喊,登时大喜过望,心头的巨石落下,管他三七二十一,纷纷匆忙下了城墙,就要去打开城门。
“给我住手!”一声大喝。
那几名正开城门的士兵一愕,转过头一看,是那几名身着白色铠甲的人在喝令。这些人都是长安皇宫里的内卫,这次随督军吴公公一起来的侍卫。这些鸟人嚣张得不行,从来不拿正眼看灵州城里的用鲜血捍卫着大周江山边关的将士,甚至对颜大将军都是粗声大气的。
士兵们受够了他们的窝囊气,可都是敢怒而不敢言,谁叫人家守卫的是住着皇帝大臣公主们的皇宫,而自己却守着这一片鸟不拉死的地方?
“怎么还不开门!”城外李青愤怒的声音又响起来。
士兵们欲要再次动手,身后的几名侍卫已经拔刀出鞘,一个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其中一人喝道:“没有吴公公的命令,谁也不准打开城门,你们都给我退下!”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大将军回来了,竟不开城门迎他入城,这是何道理?却闻城楼上一个鸭叫般的声音尖声尖气地道:“哦,我的颜大将军,你可算回来了!”
“吴督军,难道你不希望颜某回来?”颜宗泰仰着头,目光烔烔逼视着城墙上,他对那个护天帝派来的老人妖没有半分好感。这鸟太监仗着自己是武凤仙身边的红人,还有他那帮如狼似虎的侍卫,一个个飞扬跋扈,颐指气使,竟然把边关十几万将士当成家奴般使唤,其中竟还包括自己这个堂堂正三品的边关武将。
“颜大将军说的是哪里话,咱家从来就没希望你出去过,又怎么会希望你不回来呢?”吴公公站在城墙边上,看着城墙下两千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兵士,猜想到他们的刺杀计划定然是失败了,圣上的大事坏不了,心里松了口气,嘴中也慢条斯理地道。
“那劳驾吴督军打开城门了。”眼看着守城的士兵下城墙去开门,门却迟迟没开,颜宗泰随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是不知这老人妖究竟要搞什么飞机。
“哦,颜大将军是想让我以迎接凯旋之师的仪式,还是铩羽之师的仪式,来开门迎接尔等呢?”吴公公嘲讽地说着,轻捋着颔下的假须。
看着妖人装模作样的德性,颜宗泰冷笑,拈了拈自己飘逸的黑须,朗声道:“如果是凯旋之师,吴督军会怎么样迎接?如果是铩羽之师,吴督军又会如何来迎接?”
“如是凯旋之师,咱家会飞书圣上,请她老人家亲自来迎接尔等。若是铩羽之师,那颜大将军请回吧!”吴公公见颜宗泰故意拈须挤兑他,心里很是不爽,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极不客气。
站在颜宗泰身侧的李青再也忍不住了,想着连日来在老太监那里受的气,还有张风的死,挥起手中之鞭,直指他狂声道:“吴庵鸡你故意不开城门,究竟是何意思!”
城上的吴公公一愣,自从贴身随侍护天帝武凤仙后,即使是当朝首屈一指的宰辅公孙文谨,也对自己是客客气气,甚至与自己称兄道弟的,没想这灵州的一个小小副将,竟敢大庭广众下叫自己吴庵鸡,直戳自己的痛处,揭自己的心伤,该死,这厮他娘的简直就是罪该万死。
吴公公本红润的脸,一下变得极其苍白,很快又从白转青,再红如猪血,张着嘴想要喝斥,却又不知要说什么才合适,一时间脸色比茅坑里的石板还难看。
李青心里一阵痛快,刚欲再骂几句,忽闻后面一直没作声的卫国惊喜地唤了声:“三弟——”
李青闻声一颤,快速打马到卫国边上,却见卫国怀中的张天翼正微睁着双眼,正用微弱的声音对卫国说道:“大哥,赶紧进城处理我身上的伤口,再迟就来不及了。记住,张风已不复这个世上,别让任何人知道我的消息。”
“大哥知道,大哥知道——”卫国紧紧地盯着重新闭上眼的张天翼,一个劲的傻点着头,梦呓似的反复说着这句话。两旁的颜宗泰与李青也是傻乎乎地笑着,却是早已泪流满面,张风居然第二次奇迹般的死而复生,真是苍天有眼啊。
睿智的李青很快冷静下来,仔细地看着张天翼左胸前稍稍有些偏离的赤刀刀柄,回想着在突袭前张天翼的神情与话语,很快就明白了张天翼的用意。一抬头,想跟颜宗泰点透,却见后者正激动地望着自己,两人一对视,即读懂到对方的意思。
卫国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兴奋地张嘴欲言,颜宗泰忙沉声道:“别声张,否则张风这罪不但会白受,而且真的会死。”
卫国也有些明白了,点点头,仍抑制不住心头的兴奋,压着嗓子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进城,给张风处理伤口!”激动过后,颜宗泰脑中飞速对眼前的处境作着分析。
“可死太监守着城门,故意为难我们,怎么办?”卫国忧道。
颜宗泰看了眼紧闭着的城门,瞟向城墙上高高在上的吴公公,目中寒芒一闪,对城墙边上的守卫厉声喊道:“守城的众将士听令,速打开城门。谁若胆敢对抗本将军的命令,杀无敕!”后面三个字咬得极重,透着浓浓的杀气。
城墙上吴公公听得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这话分明就是针对自己说的,不想颜宗泰竟不把自己这个皇帝身边的红人放在眼里,气急败坏道:“颜宗泰你想造反!”
“想造反的人是你。速速打开城门,否则休怪我不客气。”颜宗泰毫无表情地吼道。从突袭的战场上回到这城下,近一个时辰,再拖下去,张风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也不知这一个时辰他是怎么熬过来的,竟没吱半声。
吴公公怒极,反而大笑道:“今日我就不开城门,我倒想看看你颜宗泰能把我这个圣上亲点的督军使怎么着!”圣上这二字他也咬得很重,神都搬出来了,他不信颜宗泰真敢做什么。
“公公小心!”
一支箭羽,挟着怒啸,划破长空,朝着吴公公的面门飞来。他边上的侍卫眼疾手快,大喝一声,急扑过去,将吴公公推倒在地上。
吴公公狼狈地爬起身来,想看清楚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射杀自己,却只闻‘嗖’地一声,然后头上的帽子竟不翼而飞。紧接着‘咚’的一响,是利器透过什么东西所发出来的。回过头去,只见一只箭矢盯在头后顶的木梁上,箭身上像串烧鸡般串着的,正是自己的帽子。
城墙下的李青,凛立马端,弯弓怒张,箭在弦上。吴公公早就吓破了胆,这一看之下,更是面如土色,吓得急切的连连朝城下的侍卫挥手示意。
城门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