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热火”这样的酒馆,即使装饰得再文雅也不是有身份的人呆的地方。每天路过这里的冒险者团队、雇佣兵、还有整日混迹在塔加城里的地痞们,随时把这个不大不小酒馆弄得乌烟瘴气,老板娘丽莎只在晚上打烊时把酒馆收拾一次,早晨开门营业以后,只好随他们糟蹋了,但是有两样是不能随便碰的:把头仰起来,可以看到上面精美的吊灯和各种装饰,你只能欣赏,除非你想见识平素里妩媚的老板娘进入暴走的状态;第二样不能随意动的,当然是水嫩多汁的老板娘丽莎本人了。
每天开门营业时,第一个进来的总是这个一脸秀气的阿尔瓦少爷,喝浓度很低的淡酒,自从丽莎告诉他清晨不宜喝酒以后,他每次来都只是要一些果汁和甜点,虽然这个阿尔瓦少爷经常出手阔绰,却一直显得很低调,从来都不带护卫或家丁什么的,最让丽莎得意的是,阿尔瓦少爷好像很欣赏她对酒馆的布置,尽管不能欣赏多久,这里就会被那些粗鲁的男人弄得乱七八糟。
丽莎收拾了阿尔瓦少爷吃剩的甜点,轻轻地放上一杯果酒,说道:“早晨过去了,现在可以尝尝我刚进来的新品果酒,这可是用安神谷的紫果酿的。”
此刻酒馆内也多了些人,有粗狂的嗓音调笑地说道:“丽莎对阿尔瓦少爷的特别照顾真是越来越贴心,让人妒忌啊,我说阿尔瓦少爷,不如你把丽莎娶回去,收入囊中,天天享受,把我们这里剩下的男人活活气死算了,哈哈…”
阿尔瓦少爷笑了笑没有理睬,他并不热衷于跟他们交往。那些爱寻事端的肌肉男,曾经见识过一个羞辱了阿尔瓦的武士,在一脚踏出酒店之后,眨眼间被神秘高手打成了残废,从此,这里的汉子们,在这个斯文秀气的阿尔瓦少爷面前,显得“亲切”多了。
片刻后,阿尔瓦每天都要等的人进来了,一位吟游诗人:一个老人,把白色头发和胡须梳理得很讲究,身上穿着白色长衫,因为浣洗的次数太多,显得暗淡和满是褶皱,手里是一本封面破旧的古老书籍,朴实的面孔,不时地展现呵呵的笑容。
老诗人托马斯在塔加城十多年了,好心的老板娘丽莎特意给托马斯在酒馆里的角落里设置了一个小讲台,托马斯不用再去嘈杂的市场,虽然愿意听他讲故事的人并不多,但阿尔瓦是主顾,而阿尔瓦出现在这个酒馆之前,丽莎也会救济他一些。
阿尔瓦高兴地走前去,和托马斯打招呼。
托马斯笑着问道:“阿尔瓦少爷,今天想听什么故事啊?还是《魔法师传奇》?”
“好。”阿尔瓦说着,在下面找了一张靠近的桌子坐下。
“呵呵。这个故事虽然很长,但你也听了三遍了吧,为什么还会想听呢?”托马斯问道。
“每次听您的叙述都有差别,听得出来,这个故事不是从书上一字一句背下来的,每一次,都像是一种回忆,而每一次回忆,都会有不同的感受,和不同的心得,对您是这样,对我也是这样。”阿尔法对托马斯很尊重。
“我还没见过有哪本书上讲的不是骑士和公主,而是魔法师和女将军,也没见过哪本书上讲的不是他们在一起过上了幸福甜蜜的生活,而是隐姓埋名、天各一方……这个故事,可不招人喜欢啊,呵呵,的确不是从书上背来的,而是我听来的。”托马斯说完,开始讲《魔法师传奇》的故事。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对男女,都是剑士打扮,男的高大魁梧,一柄巨剑背在身后,女的则要秀美得多,无论是人还是手里拿的剑。
“情况不乐观啊,不死心的兽人还是发难了,总部正在考虑把北边的兵力向南边收拢……”魁梧男说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听说培林公国的天才王子奥斯卡起先在战场上大出风头,后来却失踪在黑龙潭附近,这一次,”女剑士说道:“培林公国损失大了,怕是不过多久,大陆上就没有培林公国了。”
托马斯停下来喝了口水,他的声音一停,女剑士的最后一句话,在酒馆里就特别清晰了,所有的人突然转过头神情复杂地看着女剑士。
那女剑士恼羞成怒地对托马斯骂道:“一个老乞丐装什么破吟游诗人,有你这样讲故事的吗?怕是你没有学会吟诗,却像个喋喋不休地给乡下娃娃讲故事的老太太。”
阿尔瓦愤怒了,走过去沉着声音道:“你在说什么?”
旁边的男剑士站起身来,从身后抽出巨剑剁在酒桌上,道:“你算什么东西,找死吗?”
男剑士的话音刚落,从门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进一支箭,闪着寒光的箭头射穿了他的手臂后,整枝箭钉在后面的墙壁上,嗡地颤抖着。刚才还嚣张的魁梧男惨叫一声,捂着伤口,女剑士一愣,抓起巨剑,两人狼狈地离开了。
阿尔瓦看了看墙上的箭只,走出了酒馆,来到一个偏僻的小巷。
一身轻甲,背着一把长弓的女子,带着甜美的笑容,出现在他前方。
“今天怎么是你值班,罗伯特呢?”阿尔瓦问道。
“怎么你不高兴见到我啊,难得我刚回来就想着来看你。”依然是迷人的笑容。
“……”
“好了!罗伯特上战场了,”说到战场,刚才的笑容逐渐转为了忧伤,接着说道:“战场的形势很不好,奥斯卡王子……为了开辟一条捷径,独自去了黑龙潭,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他还是自以为天下无敌。”
“主人让我告诉你,从明天开始你不能再出来了,现在公国里已经有人在动摇,今天的时光就好好享受吧,我走了。”
回到“热火”酒馆,阿尔法让丽莎在楼上安排一个房间。走到托马斯身前,道:“想和您到楼上单独聊聊!”
楼上是不对外营业的,这间房算是丽莎的客厅,简约、明朗。
“老师!”阿尔瓦对托马斯鞠了一躬。
托马斯扶起阿尔瓦道:“都说了,不用叫我老师,我担当不起啊,更何况,我并没有教你什么,你能喜欢我讲的那些故事和啰嗦的道理,是我的荣幸,我一个糟老头怎么能给阿尔瓦少爷当老师呢。”
“老师,我是特意来向您告别的,从明天开始我不能来听你的故事了,这里有一点金币,就当是我最后的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阿尔瓦把一个钱袋塞到托马斯的手里,接着说道:“抱歉,我一直隐瞒了真实身份,我不叫阿尔瓦,我的真名是雷诺·雷纳德。保重,托马斯老师!”
托马斯惊愕看着雷诺,点了点头。
对雷诺来说,去丽莎的酒馆,喝着果酒,听托马斯讲一些传奇故事,是他唯一的爱好。
即便没有旁人的眼神,即便他的天才王兄远赴战场,雷诺回到皇宫也会不自觉地陷入纠结的对比——同一个父亲,同样是培林公国的王子,天才奥斯卡声名远播,二十岁的三星大法师,离魔导士只有一步之遥;而培林公国的雷诺王子,除了知道他没有任何魔法和练武的天分以外,其他一切都不被外人所知,甚至宫中的雷纳德国主都极少过问他的事。
一个月后。
皇宫里百无聊赖的雷诺终于得到雷纳德的召见。
“我已命人帮你收拾好了东西,这些年来,你即使在外面走动也做得很低调,只要你不说出真实姓名,外界没有人知道你是培林公国的雷诺王子,到圣云帝国的皇城圣特伦,把这封信交给大预言师亚伯,听好——这一路上,没有护卫暗中保护你,你要学会隐藏自己。”雷纳德说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对于这场战争,连你都已经失去信心了吗?”雷诺问道。
“培林公国能不能继续存在,就看这一个月内你的王兄能不能回来了。刚开始他带着一众高阶魔法师,去向黑龙借道,让大军从黑龙潭附近插进兽人营地,本来已经和黑龙达成协议,可是奥斯卡他太心急了,居然又单独跑去意图将黑龙收为召唤兽,且不说要想收服它,必须先破开黑龙潭的禁制,单论实力,虽然它现在被限制着,可它毕竟是当年让龙族出动三大高手才锁住的异类,奥斯卡成功的可能性连一CD没有,也就是说,在一个月后,有九成的可能,培林公国不复存在。”
“兽人真的有那么可怕么?要收服黑龙才能击败?”
“不是击败,是对抗。现在战场上出现的那些兽人,已经远远不是以前的兽人可比的了,而这一切,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一个魔法,一个兽人的魔法……”
“兽人的魔法?”
“在兽人里面,有一类职业,叫比蒙祭祀。比蒙祭祀有个魔法叫‘医疗波’,其实就是水系的疗伤和恢复体力的魔法,只不过它是群体治疗,而我们人类的‘水疗术’只能对单人施展,群疗的只有到魔导士级别才会有‘水境’。本来这并没有什么,在以往的战争中医疗波的作用效果并不明显,可是据我们的水系魔法师讲,就在两年前,整个大陆的冰、水两种元素的浓度大幅提升,冰系和水系魔法师冥想效率和施法速度明显提高,特别是水系治疗魔法,效果增强了两倍不止——试想一下,在战场上拼杀的将士一番厮杀后,狂化的兽人就快支撑不住时,一道医疗波下来,好几个遍体鳞伤的兽人立刻以可见的速度恢复伤口,兽人在狂化时消耗巨大的体力也随之得到补充,据前线来报,兽人狂化的持续时间比以前几乎多出一倍,往往是十多个精兵盯住一个兽人,付出惨重代价才能杀死它,兽人的伤亡多数是我们的重弩和魔晶炮造成的,跟我们的伤亡比起来,只能算零头。”雷纳德说着,愤怒起来,道:“你说,这样的仗,怎样去打?培林公国亡了,南边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个国家一起殉葬,三大帝国又能支撑多久?只不过是让我这颗棋子,死在最前面罢了。”
“兽人有医疗波,我们也可以向南部借调水系魔导士,培林公国的关卡一破,兽人也不会让他们安心的。”
“你知道兽人有多少祭祀吗?就目前参战的至少有上百。你知道整个大陆又有多少个魔导士?不到一百。其中九成被三大帝国垄断在魔法学院‘教书育人’,这里面水系的连二十个都不到,有哪个帝国会把他们送到我这里做无谓的挣扎?”
“虽然路加魔导师是冰系的,可是他有个学生是水系,不知道有没有突破到魔导士境界……即使有,也只是一个,无法改变什么……”
“这些已经不是你关心的事了,回寝宫拿好东西,会有人送你到城外,今天过后不知道以后还能否再见,这大概是我们父子最后一次谈话,也是聊得最久的一次,以前对你的漠不关心,我并不指望得到你的原谅,但是我却要拜托你一件事——无论你身在哪里,无论将来你是什么身份,请你务必替我找到奥斯卡,如果可能,请你帮助他。”雷诺从未听过雷纳德用如此诚恳的语气跟他说话。
“我记住了。”虽然雷诺也不知道天才的奥斯卡会有什么地方需要自己帮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