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襄公(元年~三十一年) (5)
宋华阅卒。华臣弱皋比之室,使贼杀其宰华吴。贼六人以铍杀诸卢门合左师之后。左师惧曰:“老夫无罪。”贼曰:“皋比私有讨于吴。”遂幽其妻,曰:“畀余而大璧!”宋公闻之,曰:“臣也,不唯其宗室是暴,大乱宋国之政,必逐之!”左师曰:“臣也,亦卿也。大臣不顺,国之耻也。不如盖之。”乃舍之。左师为己短策,苟过华臣之门,必聘。
十一月甲午,国人逐狗,狗入于华臣氏,国人従之。华臣惧,遂奔陈。
宋皇国父为大宰,为平公筑台,妨于农功。子罕请俟农功之毕,公弗许。筑者讴曰:“泽门之皙,实兴我役。邑中之黔,实尉我心。”子罕闻之,亲执扑,以行筑者,而抶其不勉者,曰:“吾侪小人,皆有阖庐以辟燥湿寒暑。今君为一台而不速成,何以为役?”讴者乃止。或问其故,子罕曰:“宋国区区,而且诅有祝,祸之本也。”
齐晏桓子卒。晏婴粗縗斩,苴绖、带、杖,菅屦,食鬻,居倚庐,寝苫,枕草。其老曰:“非大夫之礼也。”曰:“唯卿为大夫。”
襄公十八年
【经】十有八年春,白狄来。夏,晋人执卫行人石买。秋,齐师伐我北鄙。冬十月,公会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同围齐。曹伯负刍卒于师。楚公子午帅师伐郑。
【传】十八年春,白狄始来。
夏,晋人执卫行人石买于长子,执孙蒯于纯留,为曹故也。
秋,齐侯伐我北鄙。中行献子将伐齐,梦与厉公讼,弗胜,公以戈击之,首队于前,跪而戴之,奉之以走,见梗阳之巫皋。他日,见诸道,与之言,同。巫曰:“今兹主必死,若有事于东方,则可以逞。”献子许诺。
晋侯伐齐,将济河。献子以朱丝系玉二,而祷曰:“齐环怙恃其险,负其众庶,弃好背盟,陵虐神主。曾臣彪将率诸侯以讨焉,其官臣偃实先后之。苟捷有功,无作神羞,官臣偃无敢复济。唯尔有神裁之!”沉玉而济。
冬十月,会于鲁济,寻湨梁之言,同伐齐。齐侯御诸平阴,堑防门而守之,广里。夙沙卫曰:“不能战,莫如守险。”弗听。诸侯之士门焉,齐人多死。范宣子告析文子曰:“吾知子,敢匿情乎?鲁人、莒人皆请以车千乘自其乡入,既许之矣。若入,君必失国。子盍图之?”子家以告公,公恐。晏婴闻之曰:“君固无勇,而又闻是,弗能久矣。”齐侯登巫山以望晋师。晋人使司马斥山泽之险,虽所不至,必旗而疏陈之。使乘车者左实右伪,以旗先,舆曳柴而従之。齐侯见之,畏其众也,乃脱归。丙寅晦,齐师夜遁。师旷告晋侯曰:“鸟乌之声乐,齐师其遁。”邢伯告中行伯曰:“有班马之声,齐师其遁。”叔向告晋侯曰:“城上有乌,齐师其遁。”
十一月丁卯朔,入平阴,遂従齐师。夙沙卫连大车以塞隧而殿。殖绰、郭最曰:“子殿国师,齐之辱也。子姑先乎!”乃代之殿。卫杀马于隘以塞道。晋州绰及之,射殖绰,中肩,两矢夹脰,曰:“止,将为三军获。不止,将取其衷。”顾曰:“为私誓。”州绰曰:“有如日!”乃弛弓而自后缚之。其右具丙亦舍兵而缚郭最,皆衿甲面缚,坐于中军之鼓下。
晋人欲逐归者,鲁、卫请攻险。己卯,荀偃、士匄以中军克京兹。乙酉,魏绛、栾盈以下军克邿。赵武、韩起以上军围卢,弗克。十二月戊戌,及秦周,伐雍门之萩。范鞅门于雍门,其御追喜以戈杀犬于门中。孟庄子斩其以为公琴。己亥,焚雍门及西郭、南郭。刘难、士弱率诸侯之师焚申池之竹木。壬寅,焚东郭、北郭。范鞅门于扬门。州绰门于东闾,左骖迫,还于门中,以枚数阖。
齐侯驾,将走邮棠。大子与郭荣扣马,曰:“师速而疾,略也。将退矣,君何惧焉!且社稷之主,不可以轻,轻则失众。君必待之。”将犯之,大子抽剑断鞅,乃止。甲辰,东侵及潍,南及沂。
郑子孔欲去诸大夫,将叛晋而起楚师以去之。使告子庚,子庚弗许。楚子闻之,使杨豚尹宜告子庚曰:“国人谓不谷主社稷,而不出师,死不従礼。不谷即位,于今五年,师徒不出,人其以不谷为自逸,而忘先君之业矣。大夫图之!其若之何?”子庚叹曰:“君王其谓午怀安乎!吾以利社稷也。”见使者,稽首而对曰:“诸侯方睦于晋,臣请尝之。若可,君而继之。不可,收师而退,可以无害,君亦无辱。”子庚帅师治兵于汾。于是子蟜、伯有、子张従郑伯伐齐,子孔、子展、子西守。二子知子孔之谋,完守入保。子孔不敢会楚师。
楚师伐郑,次于鱼陵。右师城上棘,遂涉颍,次于旃然。蒍子冯、公子格率锐师侵费滑、胥靡、献于、雍梁,右回梅山,侵郑东北,至于虫牢而反。子庚门于纯门,信于城下而还。涉于鱼齿之下,甚雨及之,楚师多冻,役徒几尽。
晋人闻有楚师,师旷曰:“不害。吾骤歌北风,又歌南风。南风不竞,多死声。楚必无功。”董叔曰:“天道多在西北,南师不时,必无功。”叔向曰:“在其君之德也。”
襄公十九年
【经】十有九年春王正月,诸侯盟于祝柯。晋人执邾子,公至自伐齐。取邾田,自漷水。季孙宿如晋。葬曹成公。夏,卫孙林父帅师伐齐。秋七月辛卯,齐侯环卒。晋士匄帅师侵齐,至谷,闻齐侯卒,乃还。八月丙辰,仲孙蔑卒。齐杀其大夫高厚。郑杀其大夫公子嘉。冬,葬齐灵公。城西郛。叔孙豹会晋士匄于柯。城武城。
【传】十九年春,诸侯还自沂上,盟于督扬,曰:“大毋侵小。”
执邾悼公,以其伐我故。遂次于泗上,疆我田。取邾田,自漷水归之于我。晋侯先归。公享晋六卿于蒲圃,赐之三命之服。军尉、司马、司空、舆尉、候奄,皆受一命之服。贿荀偃束锦,加璧,乘马,先吴寿梦之鼎。
荀偃瘅疽,生疡于头。济河,及著雍,病,目出。大夫先归者皆反。士匄请见,弗内。请后,曰:“郑甥可。”二月甲寅,卒,而视,不可含。宣子盥而抚之,曰:“事吴,敢不如事主!”犹视。栾怀子曰:“其为未卒事于齐故也乎?”乃复抚之曰:“主苟终,所不嗣事于齐者,有如河!”乃暝,受含。宣子出,曰:“吾浅之为丈夫也。”
晋栾鲂帅师従卫孙文子伐齐。季武子如晋拜师,晋侯享之。范宣子为政,赋《黍苗》。季武子兴,再拜稽首曰:“小国之仰大国也,如百谷之仰膏雨焉!若常膏之,其天下辑睦,岂唯敝邑?”赋《六月》。
季武子以所得于齐之兵,作林钟而铭鲁功焉。臧武仲谓季孙曰:“非礼也。夫铭,天子令德,诸侯言时计功,大夫称伐。今称伐则下等也,计功则借人也,言时则妨民多矣,何以为铭?且夫大伐小,取其所得以作彝器,铭其功烈以示子孙,昭明德而惩无礼也。今将借人之力以救其死,若之何铭之?小国幸于大国,而昭所获焉以怒之,亡之道也。”
齐侯娶于鲁,曰颜懿姬,无子。其侄鬲声姬,生光,以为大子。诸子仲子、戎子,戎子嬖。仲子生牙,属诸戎子。戎子请以为大子,许之。仲子曰:“不可。废常,不祥;间诸侯,难。光之立也,列于诸侯矣。今无故而废之,是专黜诸侯,而以难犯不祥也。君必悔之。”公曰:“在我而已。”遂东大子光。使高厚傅牙,以为大子,夙沙卫为少傅。
齐侯疾,崔杼微逆光。疾病,而立之。光杀戎子,尸诸朝,非礼也。妇人无刑。虽有刑,不在朝市。
夏五月壬辰晦,齐灵公卒。庄公即位,执公子牙于句渎之丘。以夙沙卫易己,卫奔高唐以叛。
晋士匄侵齐,及谷,闻丧而还,礼也。
于四月丁未,郑公孙虿卒,赴于晋大夫。范宣子言于晋侯,以其善于伐秦也。六月,晋侯请于王,王追赐之大路,使以行,礼也。
秋八月,齐崔杼杀高厚于洒蓝而兼其室。书曰:“齐杀其大夫。”従君于昏也。
郑子孔之为政也专。国人患之,乃讨西宫之难,与纯门之师。子孔当罪,以其甲及子革、子良氏之甲守。甲辰,子展、子西率国人伐之,杀子孔而分其室。书曰:“郑杀其大夫。”专也。子然、子孔,宋子之子也;士子孔,圭妫之子也。圭妫之班亚宋子,而相亲也;二子孔亦相亲也。僖之四年,子然卒,简之元年,士子孔卒。司徒孔实相子革、子良之室,三室如一,故及于难。子革、子良出奔楚,子革为右尹。郑人使子展当国,子西听政,立子产为卿。
齐庆封围高唐,弗克。冬十一月,齐侯围之,见卫在城上,号之,乃下。问守备焉,以无备告。揖之,乃登。闻师将傅,食高唐人。殖绰、工偻会夜缒纳师,醢卫于军。
城西郛,惧齐也。
齐及晋平,盟于大隧。故穆叔会范宣子于柯。穆叔见叔向,赋《载驰》之四章。叔向曰:“肸敢不承命。”穆叔曰:“齐犹未也,不可以不惧。”乃城武城。
卫石共子卒,悼子不哀。孔成子曰:“是谓蹶其本,必不有其宗。”
襄公二十年
【经】二十年春王正月辛亥,仲孙速会莒人盟于向。夏六月庚申,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盟于澶渊。秋,公至自会。仲孙速帅师伐邾。蔡杀其大夫公子燮。蔡公子履出奔楚。陈侯之弟黄出奔楚。叔老如齐。冬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季孙宿如宋。
【传】二十年春,及莒平。孟庄子会莒人,盟于向,督扬之盟故也。
夏,盟于澶渊,齐成故也。
邾人骤至,以诸侯之事,弗能报也。秋,孟庄子伐邾以报之。
蔡公子燮欲以蔡之晋,蔡人杀之。公子履,其母弟也,故出奔楚。
陈庆虎、庆寅畏公子黄之逼,愬诸楚曰:“与蔡司马同谋。”楚人以为讨。公子黄出奔楚。
初,蔡文侯欲事晋,曰:“先君与于践士之盟,晋不可弃,且兄弟也。”畏楚,不能行而卒。楚人使蔡无常,公子燮求従先君以利蔡,不能而死。书曰:“蔡杀其大夫公子燮”,言不与民同欲也;“陈侯之弟黄出奔楚”,言非其罪也。公子黄将出奔,呼于国曰:“庆氏无道,求专陈国,暴蔑其君,而去其亲,五年不灭,是无天也。”
齐子初聘于齐,礼也。
冬,季武子如宋,报向戌之聘也。褚师段逆之以受享,赋《常棣》之七章以卒。宋人重贿之。归,复命,公享之。赋《鱼丽》之卒章。公赋《南山有台》。武子去所,曰:“臣不堪也。”
卫宁惠子疾,召悼子曰:“吾得罪于君,悔而无及也。名藏在诸侯之策,曰:‘孙林父、宁殖出其君。’君入则掩之。若能掩之,则吾子也。若不能,犹有鬼神,吾有馁而已,不来食矣。”悼子许诺,惠子遂卒。
襄公二十一年
【经】二十有一年春王正月,公如晋。邾庶其以漆、闾丘来奔。夏,公至自晋。秋,晋栾出奔楚。九月庚戌朔,日有食之。冬十月庚辰朔,日有食之。曹伯来朝。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于商任。
【传】二十一年春,公如晋,拜师及取邾田也。
邾庶其以漆、闾丘来奔。季武子以公姑姊妻之,皆有赐于其従者。
于是鲁多盗。季孙谓臧武仲曰:“子盍诘盗?”武仲曰:“不可诘也,纥又不能。”季孙曰:“我有四封,而诘其盗,何故不可?子为司寇,将盗是务去,若之何不能?”武仲曰:“子召外盗而大礼焉,何以止吾盗?子为正卿,而来外盗;使纥去之,将何以能?庶其窃邑于邾以来,子以姬氏妻之,而与之邑,其従者皆有赐焉。若大盗礼焉以君之姑姊与其大邑,其次皋牧舆马,其小者衣裳剑带,是赏盗也。赏而去之,其或难焉。纥也闻之,在上位者,洒濯其心,壹以待人,轨度其信,可明征也,而后可以治人。夫上之所为,民之归也。上所不为而民或为之,是以加刑罚焉,而莫敢不惩。若上之所为而民亦为之,乃其所也,又可禁乎?《夏书》曰:‘念兹在兹,释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惟帝念功。’将谓由己壹也。信由己壹,而后功可念也。”
庶其非卿也,以地来,虽贱必书,重地也。
齐侯使庆佐为大夫,复讨公子牙之党,执公子买于句渎之丘。公子鉏来奔。叔孙还奔燕。
夏,楚子庚卒,楚子使薳子冯为令尹。访于申叔豫,叔豫曰:“国多宠而王弱,国不可为也。”遂以疾辞。方署,阙地,下冰而床焉。重茧衣裘,鲜食而寝。楚子使医视之,复曰:“瘠则甚矣,而血气未动。”乃使子南为令尹。
栾桓子娶于范宣子,生怀子。范鞅以其亡也,怨栾氏,故与栾盈为公族大夫而不相能。桓子卒,栾祁与其老州宾通,几亡室矣。怀子患之。祁惧其讨也,愬诸宣子曰:“盈将为乱,以范氏为死桓主而专政矣,曰:‘吾父逐鞅也,不怒而以宠报之,又与吾同官而专之,吾父死而益富。死吾父而专于国,有死而已,吾蔑従之矣!’其谋如是,惧害于主,吾不敢不言。”范鞅为之征。怀子好施,士多归之。宣子畏其多士也,信之。怀子为下卿,宣子使城著而遂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