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光墉发迹之后,随着他的财富的膨胀湖光墉的生活愈加荒淫无度。首先他广修宅院在上海和杭州都建有豪华住宅,式样多仿西洋建筑,稍有不满意,就拆了重建。他在杭州的宅院穷尽富丽,“以碗砂捣细涂墙,们之有棱,可以百年不朽”。宅内花园,遍植奇石花木,奇物珍品应有尽有。《一士类稿·一士谈苔》中载:“文石为培,滇铜为砌,室中杂宝诡异至不可状。”宅内辟有“仙人洞”,专供避暑之用。形状如地窖差不多,内设桌椅床榻之类,每当盛夏,到里面避暑,穿戴厚重亦不觉热,颇为神奇。胡败亡后,“贾商贩竖挟胡氏物出售者,其类不可胜数,无不显其奢丽。其屋上雕搂,室中几案,院内树石,每易一主,辄迁移随去,至于清亡而未已”。
胡光墉喜欢收集古董,因为他出手阔绰,所以门庭若市,对登门求售的古董胡光墉也无暇鉴别,只捡价高的留下。他的厅室之内四壁全摆满了古董,都是秦汉时期的文物,每件都值千金。一次,有人上门以铜鼎出售,开价八百两银子,还说以实价售,并不赚胡光墉的钱。胡光墉便认为此人小看自己,很不高兴,说:“你在我这里不赚钱,还要到哪里去赚钱?’湖光墉如数付钱给此人后,让他快快走人,告诉他以后不必来了。胡光墉每天早晨醒来后,总让人用翡翠盘子盛青黄红白黑各色宝石若干枚,凝视赏鉴一时许,才起床洗漱,他称此为“养目”,时人诧为奇闻。
胡光墉最是好色,妻妾成群。胡光墉经常微服走街串巷,看见有姿色的女人就让门客访明住址姓名,派人上门说合,答应除身价任索外,还给她的父亲或丈夫或兄弟美宅一处。于是那些没有志节的女人,卑劣贪财的男人,无不惟命是从。如此多的妻妾,胡光墉在宅内设数条长巷,诸妾各居一室,以次居住其中,像皇宫的永巷一般。胡光墉也模仿皇帝的做法,把所有妻妾的姓名写在牙牌上,每晚要哪个女人陪着睡觉,事先由婢女用银盘盛上牙牌,他随手拈上一支,婢女就按牙牌上的姓名呼妾侍寝。每逢花晨月夕,胡光墉必令妻妾们穿戴整齐,连翩而坐。妻妾们为了争宠,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胡光墉像一只花丛中的蝴蝶,畅游其间,甚以为乐。他还经常忽发奇想,以妻妾们为乐。据说胡光墉曾让诸妾们穿上红蓝马甲,上写车、马、炮等字,充当棋子,以杆指挥,称为下活棋。胡光墉想怎样玩就怎样玩,只要不能遂其心愿。必加以报复。有一次胡光墉经过一个成衣铺,见一女孩依门而立,身材苗条,颇有几分姿色,便停住脚步盯着女孩看。女孩发觉后立即掩门而入,胡光墉便大为不满,心想别的女人争着投怀送抱,你竞不让我看,我一定要看个够。回家之后,胡光墉立即派人上门与她父亲提亲,要纳这个女孩为妾,开始她父亲还不同意,但七千文钱放到面前时便同意了。胡光墉择日迎娶,大宴宾客,酒宴散去又入洞房独饮,醉后令该女孩脱光衣服,裸卧床上,命一仆人持巨烛侍立一旁,胡回环审视,抚着胡须大笑说:“上次你不让我看,今天如何?”羞辱一番以后,匆匆而去。第二天早晨派一老婆子告诉该女:“这里位置已满,没有地方安置你了,房中东西可以拿走,改嫁他人去吧。”胡光墉竞用此恶毒手段伤害一个黄花姑娘,可谓伤天害理。不过该女带走房中的东西也值两万多两银子,回家之后其父靠这些银子起家,遂成巨富,这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胡光墉家中有着这么多的女人,犹嫌不足,仍时常出外寻花问柳。他曾故意穿着破衣服到一家妓院寻开心,看看没钱的样子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果然这个妓女不识“活财神”的面目,该妓女把他当成了穷鬼,轻慢无礼,惟有一老妪殷殷与之交谈,胡光墉感慨不已,坐一会儿就离开了。第二天让人送给老妪两个蒲包,打开一看却是黄灿灿的金叶。那个妓女后悔自己没眼光,让老妪登门相请,胡光墉捻着胡须默不作声,只是晒笑而已。胡光墉耽于女色,身体亏虚,精力不济,要经常服食春药。一般春药多是煎剂或丸药之类,副作用较大,长期使用容易引起其它疾病。有人给他推荐北京一家药铺特制的狗皮膏药,用时只需贴在涌泉穴上,药性不经脏腑,没有副作用,胡大喜过望,每年派人拿数万两银子入京监制,以供一年之用。
胡光墉办事很讲排场,偶一出游,车马塞途,仆从云拥,观者无不喷喷称羡,称为神仙中人。胡光墉看戏时,给名角赏钱时更是出手阔绰。当时周凤林初次登台,胡光墉给他捧场,命人用筐盛银千两,倾之如雨,时人叹为观止,几十年来无人能继其后者。胡光墉对仆人也常给重赏,他的轿夫跟随他久了,也拥有巨资,家里还养了奴仆。每夜轿夫执役后回到家里,婢仆们群呼:“老爷回来了,快烧水洗脚。”一个轿夫而至于此,也是千古奇闻。
胡光墉知道自己树大招风,故常做些善事以笼络人心,博取名誉。他常于冬天在杭州施舍乞丐,每人给棉衣一件,钱二百文,“一时托钵之流,颂德不置”。左宗棠攻占杭州时,命他主持善后,他开始设粥厂,设难民局,继而设善堂、设义塾、设医局,修复名胜寺院。《庄谐选录》中称“凡养生送死,赈穷恤贫之政,无不备举”。胡光墉的胡庆余堂药房也经常送药周济穷人。左宗棠收复新疆过程中,许多将士生病,胡光塔主动捐药给前线将士,他的飞龙夺命丹疗效最好,左宗棠还写信要他多生产一些,转送西北。晚清名士李慈铭虽对胡光墉的品行多有微词,但也承认他“颇为上惠,置药肆,设善局,施棺衣,为姬弼,时出微利以饵杭(州)士大夫,士大夫尊之如父,有翰林而称门生者”。同治十二年(1873年)四月,左宗棠在请赏道员胡光墉母匾额折中说:“同治十年,逢伊母胡金氏之命,以直省水灾较广,捐制棉衣一万件。嗣复添置棉衣五千件,并捐牛具籽种银一万两,以津郡积潦未消籽种不齐,续捐足制钱一万串,以助泄水籽种之需。”光绪四年(1878年)三月左宗棠在为胡光墉请赏的折子中,再次列举了胡光墉捐资赈灾数目,共捐实银五万两解陕备赈。捐江苏沐阳县赈物制钱三万串。捐山东赈银两万两、白米五千石、制钱三千一百串。又捐新棉衣三万件。捐山西赈银一万五千两,并捐河南赈银一万五千两。捐赈各款合计银钱、米价、棉衣及水路运费,总计在二十万两以外。胡光墉因此博得慷慨好义的美名,李鸿章亦曾上折要求朝廷准许“赏给匾额一方”,“以为好善乐施者劝”
胡光墉救贫赈灾,博得乐善好施的美誉,出手阔绰,挥金如土,人们把他当做活财神。但是,随着左宗棠在西北战事结束,胡光墉通过筹饷购械从中牟利的机会大不如前,他挥霍的钱财多来自于钱庄银号,内空已经很大,表面繁荣的背后,已隐藏了巨大的危机.他庞大金融帝国就像一座位于休眠火山之上的冰山,火山一旦爆发,庞大的冰山会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结果火山很快爆发了。
四
十九世纪后期,西方列强又开始了对中国新一轮的侵略。光绪九年(1883年),法国为了打开中国西南大门,挑起了中法战争。法国军舰在我国东南沿海游弋,一度驶抵吴淞口,扬言要进攻上海的江南制造总局,清廷大为紧张。上海更是人心惶惶,富有之家纷纷逃离,人们开始挤兑现银。由于当时上海银根奇紧,从而诱发了金融风潮,很多银号店铺接踵倒闭。以胡光墉的财力渡过危机似乎应该没有问题,但是几种因素集中在一起,终于一败而不可收。当时中国与外国贸易的主要商品是蚕丝,江浙及其附近地区是中国蚕丝主要的产地,胡光墉几乎垄断蚕丝贸易,他每年在各地尚未缫丝之前全部买下,外国人只能通过胡光墉买丝,否则一根丝也买不着,以垄断丝市牟取暴利。外商大为不满,他们便联合起来对付胡光墉,相约一年不买丝,结果胡光墉蚕丝积压太多不能出手,挤占了大笔资金。手头资金周转本已不灵上海道邵友濂又乘机倾轧,将本应交付的西征饷银强行扣下湖光墉更为窘迫,待上海挤兑之风一起,迅速蔓延至杭州。为了挽救阜康,杭州挤兑风刚开始时,浙江布政使德馨即从藩库中提取现银两万两,赶到阜康银号,凡是提款不足一千两的全部兑付,但此举并没起到多大作用,没能制止事态的发展。而且上海的储户也赶来杭州提款,一时无法兑付,管事的人就躲到宁波去了,挤兑风愈演愈烈,阜康再也无法支持下去了,遂于十一月中旬倒闭。胡光墉已知大势不可挽回,秘密派亲信到各店号,把各号的账控制起来。又开始遣散妻妾,许她们每人可以带走各房中细软两箱,此外概不准带,又给每人银两千,当夜即走,一任所之。接着便赴南京见左宗棠,告以实情并商量善后事宜,且说:即今早做打算,除能保住公家的款项外,私债(当然指的是王公大臣的存款)尚可按折扣还,再返则公私两负了。征得左宗棠许可,即日发电报给各省银号同时关闭,胡光墉一生的事业彻底崩溃。
胡光墉的银号钱庄曾是当时信誉最好的,所以,不管是王公大臣、豪绅富商,还是市井平民,有钱都存在胡氏银号中,特别是朝中权要、各省大员以私款托存的不计其数。破产后“京朝外省追债之书积可以丈尺计”,胡光墉事败的消息官场中最先得到,官场来索要存款的亦最早,有些是亲自来的,有些是派人来的,沸沸扬扬,集于一堂。先前管账的人知道此事难办,早就不知跑到何处躲起来了,大家摸不着头绪。正在吵嚷之时,忽听左宗棠到了,众人也不敢喧哗。左宗棠就按本所记亲自查询,这些官员这时都嗫慌不敢直对,有些本来存了十几万只敢认一两千,大概这些存款都是贪赃枉法所得,怕被追查存款的来源惹不必要的麻烦。左宗棠也将计就计,提笔为其涂改,不一刻数百万存款仅以三十余万了之。确有一些官员因追讨存款招来很大麻烦。协办大学士刑部尚书文煜在阜康银号存银七十多万两,暗托浙江布政使德馨代为追讨,给事中邓承修上书弹劾,要求文煜说明财产来历,朝廷令其详细回奏,文煜“以历任海关监督、福州将军等优缺廉俸所人为对”,并表示愿意拿出十万两贡献朝廷,才被免于追究。而前驻藏帮办大臣锡缜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有一万多两银子存于阜康银号,大概是消息闭塞,他知道阜康倒闭的消息太晚了,眼看钱也要不回来了,便上奏朝廷,请将阜康银号存银报捐八旗官学用款,结果弄巧成拙,被皇帝斥之为“所奏殊属取巧,着将原折掷还”。给事中郑博元弹劾锡缜在户部时与姚觐元等表里为奸,家称巨富,请求派员查参。皇帝降旨“将锡缜交部严加议处”。不久下谕:“锡缜着照兵部议降四级调用,并折罚所兼世职半俸九年”。像锡缜这样弄巧成拙的毕竟少数,官场中有权有势者,暗中托要员为之料理,即使索不回银子,也搞到胡氏的房产店铺、珠宝、古玩等抵偿,不致有太大损失。但无权无势者就惨了,“各善堂、各行号、各官民之存款,则皆无可追索,相率饮恨吞声而已”。最倒霉的是个和尚,一年以前,他拿着五百元钱欲存入杭州的阜康银号,伙计因他是个和尚不好记名,拒而不纳。和尚在门外敲了三天三夜的木鱼,碰巧胡光墉路过,问明情况以后答应给他存入。银号倒闭时和尚来取款,自然得不到,他又在门外敲木鱼不止。店里的伙计笑着对他说:和尚你先前用三天三夜把钱敲出来,今天想用三天三夜把钱敲出去,不可能了。不得已以妇女衣裤折价相抵,和尚拿着这些东西流泪道:“僧携此他往,诚不知死所矣。”挥泪而去。类似情形不胜枚举。
胡光墉破产后,户部尚书阎敬铭即上折弹劾他亏损军需,要求将其革职查办,追索欠款。胡光墉提前得到朝廷要查抄的消息,便把所有姬妾全部遣散。胡光墉一早把诸妾召到大厅,并让她们都锁好自己的门,然后每人给五百两银子。让其赶紧离去。那些梳妆打扮好了的,珠翠首饰亦可值数千两银子,没来得及梳妆的,除五百两银子,只有身上的几袭罗绮而已。未几,谕令下:“现在阜康商号闭歇,亏欠公项及各处存款为数甚巨,该号商江西候补道胡光墉着先行革职,即着左宗棠提该员严行追究,勒令将亏欠各处公私等款,赶紧逐一清理。倘敢延不完缴,即行从重治罪。”并问胡光墉有典当二十余处,分设各省;买丝若干包,值银数百万两,存置浙省,着该省咨行该省督抚查明办理。次年夏,朝廷又令浙江地方官员“将胡光墉侵去西征借款行用、补水等十万六千七百八十四两,于该革员备抵产业内,迅速变价,照数措齐”,限期“解交甘肃粮台备用”。所谓“行用”指借款经手人所得回扣,“补水”指因归还借款之因成色不足而补贴的银两。在当时这属正常开支,并由左宗棠批报了,朝廷时过多年之后又追索这笔开销,实在过于苛刻。左宗棠及当时署理两江总督曾国荃都上书极力为胡光墉辩解,请求朝廷免于追究,但均被驳回。
胡光墉被革职抄没之后,昔日富贵,烟消云散,光绪十二年(1886年)秋,郁闷落魄的胡光墉怅然逝去。其母随即而亡,丧仪冷冷清清,不仅使人想起她的七十大寿是多么的隆重,“西湖云林寺自山门至方丈房,悬挂称寿之文,几无隙地”。官绅、亲朋前往祝寿者络绎不绝。繁华过后成一梦,时间仅隔不足一年,时人皆比之于《红楼梦》之史太君。
胡光墉的破产对当时的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所开办的银号、钱庄相继倒闭,全国的金融业无不受到波及,凡与阜康有业务往来者,自然在劫难逃,基本也都倒闭了,即使与阜康没有业务往来者,也大伤筋骨。在北京:“内城钱铺日四大恒者,京师货殖之总汇也,以阜康故亦被挤危甚”。“以今日闻四大恒号将闭,山西人所设汇局皆被挤危甚也”。在上海:随着阜康的倒闭,大部分钱庄、银号都倒闭了,没有倒闭者也元气大伤,当然,胡光墉的破产对江浙地区经济的打击最大,胡败后商务大为减色。有人认为,胡破产给江南经济带来的打击不亚于庚申之劫(指1860年太平军攻占苏南、浙江诸府县,围困杭州)。
胡光墉以一红顶商人的身份出现,其贪污钱财更加隐蔽。然其骤然崛起,又忽而破灭,也使其颇具传奇色彩,成为晚清官场一奇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