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的夜空散发着微微的冷意,此时人已寐,万籁俱寂,更显得天地浩大,人之犹若沧海一粟。
傅子安望着默不作声的安瑶,眼神一点一点的黯下去,有东西无声无息的融入如墨的黑眸,却终是慢慢的沉淀开来,看不清里面的晕色流光。
良久。他怅然出声,里面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苦涩:“就知道你不会跟我一起走。”
“小鬼,别跟我闹别扭。”安瑶笑着睨了他一眼,“传闻芍国用兵如神的傅启红将军被急诏往北,却蹊跷的死于北芍之战,傅家更是莫名其妙的一夜间家破人亡,你这条漏网之鱼,要做的事,还少吗?”安瑶直言不讳,说着说着闭上眼睛吹起凉风来。
傅子安听了心里低叹:是你不喜被卷入纷争罢。否则,以我傅家威望实力,保你一生锦衣荣华岂会有问题?
面上却坦然道:“若不是侥幸混入奴隶队伍,我亦不能存活。我傅家位高权重受人觊觎,为保自身卷入了皇室夺嫡的纷争,谁知。。。”傅子安眼中渐渐流露痛苦的神色,咬紧了下唇。
“如今齐远登帝,算是我傅家变相得胜,那些宵小也得意不了多久了。”他望着浓浓的夜色低沉道。
安瑶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背负这么多过去干什么?小孩子家的,要往前看。”
子安哭笑不得,却也不由的被岔开了话题,反驳道:“你也不见得比我大。”
安瑶听了也不辩解,只是笑嘻嘻的给了子安一个爆栗,状似恶狠狠的说道:“别没大没小,你还是我买来的奴隶呢。”
子安听了意外的没有反击,蓦地沉默下来。
安瑶恍若未觉,自顾自的问道:“有没有酒?”
子安一愣,以为她是要喝酒,不由迟疑道:“你。。。”
“想什么呢,有就拿出来。。。过时可就不候了。”安瑶见他这副犹疑的样子嫣然一笑,把他往屋里推去,自己一个转身往院里的一棵大槐树走去了。
咬咬牙搬出屋子里的一坛酒,子安的眸色更深了——思忱间安瑶已经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一手提过了坛子,嗅了嗅酒的味道,眯眼道:“好家伙,真浓郁的香气!”
子安见她这副酒鬼的样子已经呆愣了,心里不祥的感觉冒出来,伸手就要去抢回酒坛。
安瑶似知道他心中所想,施展踏雪无痕足尖一点,便往槐树下站住了。
子安急道:“别喝!”
安瑶巧笑倩兮,美目生华,犹带笑意:“为何不能喝?小鬼头,你怎的知我是要喝酒?”
子安一怔忪,回味过来不免脸色涨红,幸好天色已暗,他只得强装镇定道:“我怕你喝酒误事!”
安瑶听了又是哈哈一笑。
“不逗你了!过来陪我埋这坛桂花酿吧。”安瑶突然蹲下身,把酒坛往脚边一放,从衣袖里顺出一个紫金小瓶,一边往酒里倾倒,一边絮絮叨叨道,“这酒可是越埋越香的,你可不能过几年就偷偷跑来喝掉了——一定要知会我,当然,也可能是我想你了,忍不住跑去找你了,到时候你可不要不理我啊。。。”
少年怔在原地迈不开步,有清洌桂子香味一点一点的弥漫开来,想努力去嗅,却只能是那若有若无的一缕,绕在鼻尖像是在捉迷藏。可是当真的不经意放开的时候,那香味却幽然袭来,好似无处不在,带着丝丝甘甜惑人的酒味,使人不忍离开。
酒不醉人人自醉吗?眼里似有晶莹划过,很快倏忽不见——这乱世,萍水相逢,已是我能珍惜的全部,我,知足。
于是缓缓露出一个微笑,语调轻快的答道:“怎会不理你,莫说几年,就是几十年,对你也是不会变的。”一边向着树下犹自未觉的女子走过去。。。
。。。
安瑶回到荷宫已是次日清早,头发的姜花汁还没洗掉,吹了一夜的风那鼻头红通通的,衬上那破旧的衣衫,活脱脱一个小难民,差点被拦在宫门外没得进去。
几个洒扫的弟子们见了,嘻嘻哈哈的一阵调笑,安瑶也是伶牙俐齿,何况刚经历分别心里多少有点怅然,于是撞到了枪口的可就不会“不跟你一般见识”了,三句两句就把她们驳了个哑口无言。
小丫头们正疑惑平日里温和懒散的安瑶怎么这副样子,突然看到紫阶的清婷提着盏荷花宫灯正沿着宫道袅袅婷婷的走过来,于是呼啦一下散了,规规矩矩的做起事来。
“宫主吩咐你过去。”清婷见安瑶这副模样,蹙了蹙眉。
“现在吗?”安瑶满不在乎的整了整已经起皱的衣角,对着眼前这个被誉为荷宫“水中青莲”的女子问道。
清婷一愣:“宫主没说。”
“哦,那我还是去梳洗一番再过去吧。”虽然很想就这么走过去看看何艾的反应,但是她目前还‘寄宿’在荷宫混吃混喝,可不敢把他真的惹恼了。
待得换完衣衫,吃完早点,已是近午了。
何艾正半倚着书桌看书,见她来了,递给她一本书。
安瑶满怀诧异的接过,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兽语精要”,字体隐隐透出出尘洒脱之感,不由赞道:“好字!”
何艾古怪的瞪了她一眼,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终正色道:“按着书上的,察,识,辨,通,一步步来,三天后我检查你成果。另外,我已经寻了一只白猫放于你阁内,好好观摩。”
安瑶听了点头,师傅对自己还是用了心的,一边不合时宜的仰起脸道:“是不是学好兽语我就要出宫了?”
何艾又是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
丝毫未对自己的处境有所觉悟,安瑶脚步轻快的退了下去。心却早已飞到了周游列国,遍赏大好风光的无限幻想中。
何艾听着她的脚步声便知她心情不错,不禁摇头怀疑自己是否不该把这本被天下人梦寐以求的珍贵秘笈给她看,亏自己还想着如她资质尚好便留她在荷宫栽培。嘴里不由冷哼了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眼里却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觉察的轻松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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