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就在心中郁闷的柴荣正打算让吕颛业先下去,待他与其他朝廷重臣就此事商量过后再找他问话的时候,一名小宦官从殿外轻轻的走了进来,向柴荣禀报道:“启禀陛下,张永德张大人在宫外求见。”
听说是自己的妹夫来找自己,柴荣便改变了主意,决定先不打发吕颛业走,而是先听听张永德对此事的意见再说。因此,他将已经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对那报事的小宦官吩咐道:“宣张爱卿上殿。”
小宦官答应着去了,不多时便将张永德领了进来。
张永德进殿之后先向柴荣见了礼,又与旁边的吕颛业用眼神打了招呼,随后又向赐他座的柴荣谢了座,这才在小宦官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
张永德为官多年,又是柴荣的妹夫,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小舅子还是很了解的。自打他一进殿,就看出坐在御案后面的柴荣脸上愁容不展,似乎是有什么为难之事。因此,坐下之后,便向柴荣拱手问道:“臣看陛下似乎脸色不好,莫非是龙体欠安,或者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
对于张永德,柴荣自然没有什么隐瞒的道理。因此,当即便让吕颛业把军器监燧发火枪产量不足,无法在明年之前完成“神机军”新兵装备之事跟张永德说了一扁。
张永德闻言捋须沉吟片刻,问吕颛业道:“吕大人方才说这燧发火枪构造精巧、用料讲究,即便是军器监的得力工匠也只能做到三杆中有一杆堪用。”
“正是”吕颛业恭谨的答道。
“既如此,那以吕大人看来,我军器监最好的工匠所制的燧发火枪与当初徐将军、王大夫他们送来的那十二杆火枪相比如何?”张永德继续问道。
对张永德问的这个问题,吕颛业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回答。因为他很清楚,从显德三年到现在军器监所打造的所有燧发火枪中,没有一杆是能与当初王崤峻、徐绍安等人送来的那十二杆礼品火枪相比的。且不说枪管和枪机部件的加工精度,单说军器监造枪所用的铁料就与那十二杆礼品枪相去甚远——那十二杆礼品枪所用的全是上好的精钢,而军器监打造的燧发火枪用的基本上还都是熟铁。这到不是说军器监炼不出那种好钢,而是出于成本与工时的考虑。现如今军器监打造一支合格燧发火枪的成本已然高达三十贯,若是换成好钢的话,只怕造价还得涨个两三成。那样的话,户部那边的同僚肯定又要到官家面前发牢骚了。
想到这里,吕颛业不由得在心中暗骂了那位曾志林曾将军一句,埋怨他当初为何要信口开河,告诉官家一杆燧发火枪只要十五贯的。如今自己这边造出来的燧发火枪要贵上一倍,看在官家眼里岂不是说明自己无能嘛。
不过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张永德的问题还是必须要回答的。因此,吕颛业略微一顿后,便答道:“回张大人,尽管军器监上下官吏及工匠们在这燧发炎枪上下了不少的工夫,但说来惭愧。就目下军器监所造燧发火枪来看,即便是其中最好的,也与当初那十二杆礼品枪相差许多。别的不说,光是礼品枪所用的上好精钢,就不是一般铁匠所能冶炼得出来的。”
言罢,吕颛业也老脸一红,退到一旁低头不语了。张永德听完这些,脸上却并没有任何嘲笑吕颛业的意思。他略一思忖,对柴荣说道:“陛下,以臣看,这解铃还需系铃人。照吕大人方才所说,徐将军、王大夫等人既是这燧发火枪的创制者,又能造出远比朝廷军器监好得多的燧发火枪。而且,从徐将军留在朝廷为官,王大夫及他的其他兄弟当初来京师觐见时对官家的臣服与恭顺来看,他们这些人对我大周早就心生向往,是非常愿意为我大周效力的。再加上不久前陛下刚刚升了他们兄弟的官职,更让他们感激涕零。
那么,依臣之见,不如给在幽州的王大夫及他的那班兄弟下一道旨意,命他们在三个月这内打造出一千杆燧发火枪,并秘密运到京城来。那样一来,不但能够保证‘神机军’新兵及时装备上火器,而且还能使军器监有足够多的样品来学习他们的长处,有充足的时间来提高自己的打造技艺。这岂不是一举两得吗?”
虽说从“清园”兄弟那里运枪过来多少令吕颛业有些尴尬,但现在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按时为“神机军”新兵提供兵器,而不是顾及自己的面子。因此,张永德此话一出,吕颛业立即发言响应,表示赞同。
张永德的意见也使得柴荣觉得眼前一亮,但他随即也想到了其中的难处,问道:“张爱卿所言却也有些道理。只是,一来王崤峻及他的那班兄弟虽然于这燧发枪等火器的打造上技艺高超,但其终究人手有限。据当初王崤峻在觐见朕时所讲的,以及徐爱卿此前与联说过的有关他那班兄弟的情况看,他们这些海外归客中只有四、五个人是会打造各种火器的。因此,就算他们技艺了得,又怎么可能在短短三个月内打造出一千杆燧发火枪呢?
二来,就算他们能够有办法把这一千杆燧发火枪打造成出来,幽州与开封相距一千多里,其间还有契丹人把守的城池和边镇,他们又如何把这些火枪运到京城来。毕竟这一千杆燧发火枪体积相当庞大,想人不知、鬼不觉的走上一千多里地几乎是不可能的。”
张永德听了却并不以为意,向柴荣拱手道:“若是其他普通豪商士绅,或许确如陛下所言没有这个实力。但对王崤峻等‘清园’兄弟来说,这些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张爱卿此话怎讲,莫非王爱卿和他的那班兄弟真能有如此实力,可以轻易办成连朝廷军器监都办不到的事情?”柴荣不太相信的问道。
“他们当然能”张永德信心十足的答道,“难道官家忘了显德四年初的那场大堡戍之战了吗?”
听张永德提起那场曾经轰动一时的大堡戍之战,柴荣先是一愣,但马上就反应过来,有些迟疑的问道:“难道爱卿的意思是说,那大堡戍之战是王爱卿和他的兄弟们所为,这怎么可能呢?且不说他们是如何在契丹人眼皮底下建起一支近两千人的队伍,也不说他们建这支队伍到底是为了什么,单说他们就算真有能为把这支队伍建立起来,那么他们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冒着被契丹人发现的危险,把队伍拉到数百里之外的伪汉去,而且还在大堡戍与伪汉的大军打了一场大仗并取得了完胜后,又把队伍拉回了幽州?”
张永德闻言略一踌躇,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四周,见大殿之中除了军器监的这位吕大人外,就只有伺候的宦官和宫女,这才下定决心打出自己手中那张牌,以便借此机会将王崤峻及他的那班兄弟打压下去,免得这些与那个几乎已经和自己平起平坐的赵匡胤走得很近的家伙日后得势,成为自己实现胸中抱负的另一个障碍。
于是,他冒险对柴荣说道:“官家所言极是,臣在刚刚冒出这个想法时也曾这么怀疑过自己的判断。但臣后来从幽州得到的消息证明,不但臣的猜测是真的,而且王崤峻和他的那班兄弟这么做的理由也非常充足。”
“枢密院并未上奏过王爱卿和他的兄弟们与去年大堡戍之战有任何关联的消息,爱卿又是如何得知这些的?”柴荣疑惑的问道。
张永德自然早料到柴荣会有此问——手下重臣从敌国得到消息而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任何一个皇帝都会有想法。因此,他连忙起身,跪倒在地,向上叩首道:“陛下,臣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