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褚跨上曹操给他的一匹骏马，与郭嘉他们并肩而行。
“郭兄，承君一言，感激不敬！”他侧身拱手，对着郭嘉悄悄说道。
郭嘉略略摆摆手，朝他投去一个善意的微笑。
“这倒底是怎么回事？”赵雪趁许褚不注意，偷偷问道。
郭嘉将下巴抵到她的头顶，看着前方道，“就是这么回事。”
不说？她正想继续问下去，却见一旁曹操正在往这里看来，准确地说看的是许褚。
人多眼杂，还是不问的好。赵雪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这一天众人都走得很快，因为快要回到许昌了。夜幕降临时，他们已经到了离许昌最近的一个驿站。
营外篝火闪烁，营内温暖如春。赵雪走出帐外，才发现原来冬天真的快要过去了。
举头望天，星河灿烂，三国时期的夜空，没有那些高耸繁密的群楼遮掩，居然可以如此浩淼深邃。
郭嘉的脚步声很轻很轻，似乎也不愿打破这夜的寂静，没有开口，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在她身后停了下来。
她也没有回头，只是静静望着夜空，随后低下头，发现泥地上居然突兀地冒出一朵小黄花。
很小的花瓣，很细的茎叶，淡黄色的瓣儿衬着嫩粉色的花蕊，显得异常娇俏。在这春寒料峭时分，居然毫无顾忌地展现自己的生命。
“你说人生，是不是有的很渺小？有的很浩大？”赵雪突然开口问道。
郭嘉走近她，顺着她俯视的目光望去，“渺小如这野花？浩大如这星河？”
赵雪转过头，他的双眸洞彻心底。
他抬起头望着星空，“我从出生就体质很弱，被大夫告之活不过而立之年，既然天命如斯，又何不趁着有生之年尽展鲲鹏之志。”
“人生总有不同，生于泥地，生于天空，都是一种生命形态的展现，自我的努力才是对生命最好的诠释。”她似乎在自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他。
郭嘉笑了，“雪儿的思想总不像寻常女子。”他顿了顿，又道，“你说，像我这么一个短命鬼，该有家室吗？”
赵雪没想到郭嘉会这么问她，一时有些不知怎么回答，半晌明白过来，“所以你逍遥行散，只是不愿伤害任何一个女子。”
“也许是不愿，也许已经伤害，但总比害她们一辈子好。”他苦笑着望向赵雪，“我非神仙，总有七情六欲，若是当真爱上一个女子，是爱她还是害她？”
没有说话，谁也没有说话。
她知道郭嘉的一生很短暂，算到今日，也许只剩十年不到。她惊讶于他对自己生命的坦诚，可她也找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若是只剩十年，她会不会倾注自己全部的感情陪着他？缠绵悱恻的十年之后，剩下的是否只是清冷寂寥的下半生？
“明天就可以回去了。”许久赵雪道。
“恩，许昌程大人已经率领将士接迎我们。”郭嘉还是那一抹永恒不变的笑容，和那双像极这夜空的深邃双眸。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便问道，“许褚那件事，你还没有告诉我原委。”
“许褚派人来信通知我你被绑架，令我缴付赎金粮草十车。”
“他是这么说的？！”赵雪听了失声问道。
郭嘉冲她笑笑摇头道，“当然不是，不过我看就是那个意思。”
这种事情还能拿来说笑的，也许只有他了。赵雪继续道，“可你真的来了？”
他凝视着她，点点头。
“可是为什么粮草会变成士兵？许褚是去派人查探过的。”
郭嘉望着地面慢悠悠地说，“他会派人探哨，我就不会来个半路掉包计么？”
赵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好个郭奉孝，当真计谋过人。郭嘉继续道，“许兄为人粗狂自大，我便故意答应比试，为得就是挫其锐气。”
“可他赢了？”
他点点头，“确实赢了，若是连一个士兵也打不过，那还有何理由招收他？”
“所以你让他知道曹营确实人才济济，绝对不会亏待于他？然后再派人写信告之我们回去的道路？”
郭嘉走近赵雪身旁颔首微笑，“还是雪儿聪明。”
被鬼才夸奖，说不高兴那才是假的，赵雪冲他莞尔一笑。可脑海一瞬间又闪出另一个疑惑。
“所以一切都是你预先设计好的？”
郭嘉不解，“怎么了？”
她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望着他疑惑的目光半晌自言道，“所以一开始你本不是特地来救我？”
郭嘉被这一问居然一时语塞，愣怔在那里。
“若是我真的遇到危险，你会不顾大局来救我？会挪用营中军饷吗？”她轻轻问道，眼神停在他的脸庞一动不动。
郭嘉居然没有开口，低下头看着自己鞋面。许久嘘出一口气。
彷如自喃，他吐出这么几个字，“……你本不该这么问。”
赵雪仿佛听到一个原本不属于她的答案，心头好似一块石头沉沉压了上来。
没有说话，依旧谁也没有说话。
一只手悄然扶过她的肩膀，将她揽到他的胸膛。“若真是如此我一定不会丢下雪儿放手不管。”
也许没有什么山盟海誓，比这一言更为珍贵，此刻两人头顶是璀璨夜空，四周是连绵营帐，嘶鸣的马声隐约传来，伴着空旷的回响。
就算二人相隔千年，就算知道他的人生只有短短十年，但又如何？
穿越而来，或许注定就是为了遇见他。
忽而一阵惨烈的马嘶打破这夜的宁静，远处突然有一阵骚动，二人还未反应过来，一匹棕马已经冲到他们跟前横倒在地。
马背上的人挣扎着想要爬起，却明显体力不支。他的身上到处都是伤痕，衣服裤子也完全被擦破，那马疲累过度，已经倒在地上苟延残喘，口吐白沫。
他们见了大吃一惊，赵雪不禁叫出声来，“严豹？！”
郭嘉慌忙将严豹扶起，只见他蓬头垢面，脸上到处都是擦伤，却依旧喘着气想要说什么。郭嘉慌忙阻止道，“先别说话，回我营帐。”
严豹投去感激的一瞥，三人匆匆迈步回营。一碗热汤下肚，他才稍稍缓过一口气，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详述了一番。
原来严豹那日与赵雪投宿客栈后突然感觉自己身体不对劲，联想到那几碗肉羹的他立马想要冲到赵雪住处，却在门口碰到那一伙人加一个掌柜和另一个伙计，药效的作用使得他无礼抵抗，被绑在衣柜里。许久听到周围人已散去，便立即咬破嘴唇让自己清醒，然后挣脱绳索逃了出来。
“只是那时我已找不到赵姑娘。”严豹的脸上满是歉意和愧疚，赵雪安慰道，“那时他们已将我带走，找不到也不怪你。只是后来你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后来我立即策马趋驰，可始终找不到赵姑娘，后来我就想先回军营找郭大人商议，谁料路上碰到张绣探哨，被囚禁起来。”
“张绣的探哨？！”
严豹点点头，“他们见我从曹营方向而来，以为我是细作，便将我擒去逼问。幸得狱中有一个看守的士兵我认识，我这才偷偷跑了出来。”
听完严豹的叙述，除了他本人依旧面无表情，郭嘉和赵雪都有些动容。
“你先去好好休息吧。”郭嘉拍了拍严豹的肩膀道，可严豹却没有起身，反而道，“在下还有一事向大人请罪。”他低着头，“在下未经大人允许擅自将赵姑娘带入营中，甘愿受罚。”
这本是严豹好意帮她，而且还害他差点遇险，赵雪心里已经是一百个说不过去，若是还要被罚那不如罚她。正欲开口，郭嘉却扶起严豹道，“我都知道了，无妨。”
严豹低着头，匆匆迈步而出。郭嘉转过头，淡淡地看着赵雪。
原来什么也瞒不过他。她舒个懒腰道，“好了天色不早，我歇息去了。”
“每天都把我的床榻让给雪儿睡，雪儿难道不想问问我睡哪里？”
“大军师对这种小事自由解决办法。”赵雪摆摆手道，“我就不用操心了。”说罢打了个哈欠就往内帐走去。
“哎，可惜今日全营武将都在庆贺，元让那里我也是去不成了。”
赵雪停下脚步，回身问道，“原来你一直睡在夏侯将军那里？”
郭嘉一脸无奈的表情，双手一摊道，“他定说我们夫妻不和，把我说了一通，而且我每日帐内有个娇妻放着不管跑到他那里，弄得他手下士兵都有些闲言碎语，他是说什么也不会让我再去了。”说着走进内帐道，“我看今日我还是哪也别去的好。”
“等等，那你睡这里了我睡哪里？”见郭嘉呈一大字躺在床榻，赵雪站在一旁简直不知所措。
郭嘉微闭着双眼，懒懒地指指自己旁边一小块地方。
叫她和他挤一张床？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么？赵雪凑近郭嘉假寐的脸庞自言自语道，“你知不知道，虽然我们可以算在恋爱期，但是现在还有些为时过早，尤其……”
没等说完郭嘉已经伸手将她拉上床榻，翻个身将腿压在她身上。赵雪想要推开却被郭嘉一把抱住，“睡吧，累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