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我的学生我的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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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墙角那一双躲闪的眼睛

经过几周的整顿,四(1)班的纪律基本稳定了,课前不再有人大吵大闹,也不会有人在自习课上追出追进了,说来成雨菲也觉得凡是努力过的事,或多或少总会有那么一点收获,但是每次下来总是有那么几个学生作业老是交不上来,非得老师催上几次,成雨菲为此事烦恼着,对于那几个学生,她是想尽了一切办法,可结果都是无济于事,在学生上自习的门外,成雨菲边思考边偷听教室里的动静,本来打算给他们来个突然袭击,不巧大王那一大嗓门的招呼,让学生早有了防备,当上了老师,成雨菲觉得自己的侦破能力强多了,还真时不时能破个案什么的,有时也觉得挺有趣的,班上的学生,她基本上都认识了,给她映像最深的是那个腼腆的小姑娘,扎着两条黑辫子,头发油亮油亮的,笑起来的时候,两个小酒窝显得特别的好看,只是这孩子很少笑,眼睛水灵灵的,透出她的聪慧与可爱,她,就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丁秀秀,班上唯一一个没有绰号的学生,名如其人般的玲珑精致,和所有农村孩子比起来,她有着一种特殊的气质,衣服虽然不新,但干净整洁,只是她不爱说话,不过她的字写的很好,看到这个小巧的女孩爬在那儿专注的写字的时候,成雨菲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能不能让丁秀秀出面帮帮那几个不爱写字的学生呢?其实他们也不是无药可救,只是他们长期养成了拖拉的坏习惯,丁秀秀学习好,而且性格温和,班上的学生大部分都喜欢她,这是一个很好的条件,想到这儿成雨菲索性叫出了丁秀秀,怯生生的丁秀秀走到成雨菲的面前,一脸的惊恐与不安,她甚至不敢看老师,成雨菲告诉她如何去帮那几个学生的时候,她只是点头,头一直低着,从不看老师一眼,成雨菲有些纳闷,自己有那么可怕吗?果然接下来的几天,课间能看到那几个学生在和丁秀秀一起写字,进步快的还能得到老师的大红花,对于一些从来被老师放弃了的学生,得到一朵大红花,意味着什么,也许对他们来说比一件新衣服,一包好吃的零食都珍贵,意味着压在他们头顶的那张封条的撕去,其中表现最好的要数小鼻涕呢,他拿着那朵大红花,爱不释手,好像是捧着一个旷世奇宝,也许一朵平常的用红纸剪成的花,对于此时的小鼻涕来说,更意味着,他又回到了集体,和其它同学一样有了希望,由于兴奋+激动,使小鼻涕的小眼睛格外的明亮,只是那个鼻涕和以前一样下去了又上来了,成雨菲被孩子的憨态逗的忍不住笑出声来,果然,在第二天的日记中,成雨菲看到了这样一段话:“其实我也想上课怀(回)答问题,其实以前很多次我也菊(举)过手,只是我总是回答不出问题来,老师丛(从)来不看我,我真的希望老师能看我一眼……”,成雨菲的眼睛有些湿润,他被一个孩子最纯真的渴望感动了,她感到很难受,难道作为一个老师连孩子这样一个最基本的要求都满足不了吗?同时成雨菲也觉得,连小鼻涕这样的学生都能写出心灵感受,平常他可是造个句子都困难啊,这让成雨菲得到了启示,学生的作文,并非不会写,而是没有用心写,如果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就算是有许多的错别字,也同样能够打动人,成雨菲在暗自庆幸的同时,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因为每次上课的时候,当她把目光投向教室的一角时,那个腼腆的女孩便会躲避了她的目光,起初,她以为是害羞的缘故,可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等仔细想了想之后,成雨菲才发现,从代上这个班,那个女孩子好像从来没有抬头看过她,接下来的几天成雨菲一直观察这个让人见了就心生喜欢的姑娘,她才发现,这个孩子的确很内项,除了和经常一起玩的几个孩子说话之外,很少与其他人玩,最让人担心的是,这个孩子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成雨菲断定这个孩子肯定有什么事情,找她来问了问,可她总是低着头,一言不发,这让成雨菲更焦急了,那双躲闪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孤独和无助,一个孩子的眼睛应该是纯净的,成雨菲每每想起那种逃避的眼神,那种在躲避了别人的目光的瞬间所流露出的失落的神情,让成雨菲的心中总会涌起一阵阵涟渏,她心疼那个孩子,她希望看到那双可爱的小酒窝,于是,成雨菲下一步的工作悄悄地展开了……

胖沈老师的工作做的很细,每天早早起床,看书、备课、阅作业,一切总是井井有条,工作是紧凑而有条理,尽管是只有六个人的学校,但他还是乐此不疲的做好每一个细节工作,一有时间就会检查检查各个教室,看看上课的情况,一旦发现问题,便给你一点不留情面,成雨菲也见识了他的厉害,一堂体育课,陪学生练习了一会儿之后,她便回到宿舍阅起作业来,时不时地还抬头望一下窗外的孩子们,捣银砖,接电线,按电报,玩得正起劲呢,乡村的孩子没有城里的玩法多,但他们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满足着一个孩子对于游戏的内心需要,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玩就是这样的,他们不知道积木,不知道魔方,更不知道夏令营是什么东西,也许他们甚至会猜测那一定很好吃吧,孩子们开心的样子让成雨菲很羡慕,并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了,一时没注意,猛然回首,发现沈老师就站在身边,一脸严肃的盯着她,直觉告诉成雨菲,情况有些不妙,她连忙又是让座,又是倒水,房间的殷勤着,沈老师看来是不吃她这一套,留下一句冰冷的话摔门而出,发愣的成雨菲耳边还回荡着肥老师刚才的话,“年轻人应该养成尽职的习惯,任何一节课都应坚持到最后!”,刚才的情形让这个从未受过批评的女孩子窘得面红耳赤,想想都觉得难为情。

放学后,成雨菲一直忐忑不安,因为体育课上的事,她心中一直揣着一块石头,反反复复思索半天后,她终于鼓起勇气下定决心和沈老师谈谈,于是,穿过了一个土块砌成的小圆门之后,便来到了沈老师的房间,老爷子正炒着一锅洋芋菜,看到了成雨菲便热情地招呼她,两只眼睛和先前一样又弯成了一道缝,成雨菲还是有些不自然的坐了下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倒是那肥老爷子好像什么没发生一样,爽朗的笑过之后和成雨菲谈起学生的近况,不知是出于鼓励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成雨菲得到了表扬,这让成雨菲的情绪稍稍得到了安定,谈起学生,她的话题也就多了起来,当然她最关注的是学习委员丁秀秀的情况,沈都是毕竟是当地人对学生的家庭情况知道到多,果然不出她的意料,丁秀秀的情况还真不容乐观,听完沈老师一席话,成雨菲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她决定做一次家访,去孩子的家里看看。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同事们各自回家了,学校里只剩下成雨菲一个人了,静悄悄的校园中响了一下锁铁门的声音,成雨菲向前走了几步后,又回头望了望那满是铁锈的大门,似乎这样的同一扇门比先前亲切多了,她甚至不放心自己是否真的锁好了门,山路盘旋着,一条条羊肠小道错纵着,每走过一个路口,成雨菲都要认真地作一次抉择,以免走错了路,路越走越窄,显然只能容下人步行了,不过两边一排柳树的枝杆却长得繁茂,只是叶子有些脱落,叶落归根,树下已积了厚厚的一层,更分明的显示了季节的特征,又走了几步,视野突然开阔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硕大的空地,可能是用作打麦子的场吧,却又有几分回疑,因为场地的周围稀疏地长着荒草,场地的中央也并不光滑平整,场的一边一扇小木门虚掩着,院墙上的荒草在风的吹动下来回摇摆着,成雨菲也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了墙上芦苇,头重脚轻,也许自己当时的心情就是这样的,周围的环境,以及眼前的一切,使她和荒凉这个词语联系了起来,推开了门,便看到了两间破烂的房子,一间窗户大开着,一缕青烟从里往外冒着,来到院子中间,成雨菲边喊边环视周围的情景,看得出这是一个窘迫的家,破烂的门帘一角掉着一块撒破的布,干活用的家什都零乱的堆放在墙的一角,两只鸡在上院扑腾着,时不时用嘴啄一下脖子,显示出悠闲自在的快活,半晌才从冒烟的房间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呀,进屋来吧——”,成雨菲便要进屋,却不小心脚下被鸡屎滑了一下,一个咧趄差点摔倒,还好总算保持了平衡,成功的进了屋子。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衣衫褴褛,佝偻着身子把一撮柴杆往灶火里塞,看到了成雨菲吃惊地睁大眼睛,试图看清楚来人是谁,才问道:“你是?”“噢,奶奶,我是丁秀秀的班主任,我来看看您——”,成雨菲尽力的提高、拉长声音,老人还是一脸茫然地把耳朵凑近成雨菲的脸,在几乎要贴在一起的两张脸的距离中,成雨菲反复多次的重复,才说清楚了来意,只见两滴晶亮的东西从老人干瘪的眼中溢出,布满皱纹的脸显示了岁月的沧桑,老人忍不住哭诉了一段埋藏的往事。

丁秀秀的爸爸年轻的时候,特别英俊,外出打工的时候就带来个外地的女人,当初,家里也强烈的反对,因为不合适,一个在城里生活的人怎么能忍受得了贫困的大山呢?可是两颗年轻的心早已紧紧的贴在一起了,后来就有了秀秀,岁月把一切磨去之后,面对真实的生活,秀秀的妈妈再也承受不了了,秀秀一岁的时候,她就离开了,秀秀的爸爸为了找她也走了,现在已经八年了,从来没有音讯,秀秀就是和奶奶相依为命长大的,生活的艰辛让这个苦命的孩子更坚强更懂事,当然比其他孩子多了些忧郁,谈话中,丁秀秀已经背着一捆柴禾进来了,看到了成雨菲先是一惊,然后怯生生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跑到另一个屋里去了,出来的时候拿给成雨菲一个硕大的梨子,只是没有说话,但成雨菲能从她双清澈的眸子中读懂孩子的内心,她是多么开心啊,拗不过孩子的挽留,成雨菲吃过了午饭才离开了丁秀秀家,回来的路上,成雨菲百感交集,那是一个多么聪明多么可爱的孩子啊,可是命运的多桀,给孩子的心灵蒙上了一层阴影,她孤独敏感的内心,渴望地不就是关爱吗?成雨菲一直思考这个问题,怎么才能帮她走出这个阴影呢?她想,也许这一切需要时间,需要一个段很长很长的时间。

第二天早上,自习课,成雨菲和往常一样准备去跟自习,那个老玩童邓老师扮着鬼脸逗着她,成雨菲对于这个乐观的中年男人颇有好感,并被他的乐观感染着,心情舒畅了许多,走进教室却发现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丁秀秀没有读书,而是悄悄地和同桌嘀咕什么,见她进来了便慌乱的扭过了头,下自习后,成雨菲把丁秀秀的同桌,那个最爱打报告的女生叫了出来,当然,所有的情报被全盘托出,成雨菲感到很高兴,也许这是一个突破的好切口,因为再过四天就是丁秀秀的生日了,而且丁秀秀这几天一直为老师来过她家而骄傲呢,她还在故意炫耀,因为她毕竟是个孩子。

星期五的早晨,成雨菲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每个学生都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而且黑板上已经用彩色粉笔写好了大大的几个“生日快乐”的字样,这一切除丁秀秀之外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这一天,丁秀秀是最后一个到校的,推开门的瞬间,同学们齐声唱起了生日歌,丁秀秀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惶恐地转着大眼睛,她看到老师微笑着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个新书包,并对她说:“生日快乐!”,然后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然后她依稀地看到同学们拥在一起给她的桌子上放了好多好多的卡片,然后再是老师走过来了,替她擦干了泪水,她才看清楚了这一切,看清了老师眼中的温暖,好像是在做梦,可她用手摸了摸展新的书包,她才明白这不是梦,这时,同学们大声吆喝着:“丁秀秀,笑一个!笑一个,丁秀秀!”,抬头的瞬间,看到了小鼻涕因为使劲喊而使他那两根永不间断的鼻涕又下来了,上去了,丁秀秀忍不住破涕为笑,笑地纯净,笑地灿烂,同学们好像终于松了口气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笑了,笑声淹没了成雨菲的话语,孩子们还嬉笑着,她把这片欢乐摔给了后背,一个人走出了教室,她知道,在这样一个贫困的农村,不知有多少个像丁秀秀一样,需要关怀的孩子,即使有父母,但那也是名存实亡,因为生活迫使他们,不得不离开家,出门打工,可孩子呢?孩子只能留在家中,也许大人们想的只是能让孩子衣食无忧,这样的愿望无可质疑,可是谁又能想到孩子内心需要的是什么呢?是啊,他们需要得到一份亲情的呵护,需要得到一份心灵的慰藉,然而又有谁能改变这一切呢?现实啊,残酷的现实,总是让人无奈,成雨菲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