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东边的天际开始露出一片霞红,从巩县的县城,到青山沟,甚至到更远的地方,就开始骚动起来。
巩县并不是唐朝一个人口众多的县,就是将所有人口集中到一起,都有可能没有那天晚上白马寺的人多。但同样壮观,先是一条条小溪,然后是一条条小河,再汇成一条条大江,向青岗岭这个海涌来。
王画开始装箱。
这是特制的箱子,王画吩咐宝林斋为他制造的漆箱。剔红漆为壁,墨漆为底,力求古雅。在里面还让王迤烧制了一些定白瓷为衬托,现在也没有泡沫,当然了用白瓷做托也比泡沫做衬更雅致一些。然后用丝绸包上。
这就是包装,一件好的器物,包装同样也很重要。
出炉时,是他自己动手,进瓷炉里面将瓷器装箱的。其他的人根本没有看到新瓷烧成什么样子。除了他选定的六件漆器外,来烧了许多瓷器,这些瓷器被淘汰下来。同样也被王画锁在木箱里,不让外人察看烧成什么样子。
走出了瓷窑,外面是王迤喊来的族人,几十个精壮的小伙子做着护卫。还有六个正值妙龄的同族小姑娘,她们是负责捧瓷器的。只是她们的衣服也各自不一样,这是王画将家中武则天赏赐的丝绸拿出来,特地向李红吩咐,跑到巩县县城,请高明的缝师设计的。最主要她们的衣服颜色各不相同,款式也不各不相同。
王画看着她们的样子,将不同的瓷器箱子发放到她们手上。
这时候李红看到王画,问道:“二郎,新瓷怎么样?”
她眼里有些担心,只有王画赢了这场比赛,才能将她哥哥救出来。
不但是她,就是香鸢在一旁也是一脸期盼。
王画微微一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手在她肩膀上安慰地拍了拍。
这时候大凤也仰起脸问他:“二弟,能不能赢。”
她从小到大,就生活在青山沟这巴掌大的地方,没有见过世面。王画在洛阳的传奇故事,虽然早听说了,可让她觉得好遥远。就象是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一样。
这次为了胜利,“于家杜家”几乎集中了全国所有瓷窑的高明技工研发。这等于是王画以一人之力,对抗全国所有瓷窑的大师父。
王画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大姐,你知道我送给皇上的那件瓷器吗?”
大凤点头,就是那件三足弦纹炉,这件瓷器自从出炉后,就有许多商家伸出了手,愿意将它购买下来。只是王画说了送给皇上后,才让这些商家停止了吵闹。
“大姐,这几件瓷器每一件都比那件瓷器精美许多。”
这句话王画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他周围所有人听了眼睛一亮。比那件足弦纹炉来要精美,将会是什么样的瓷器。
一个手捧着瓷器的小姑娘听了一愣。那件三足弦纹炉没有出售,但听过村子里的老窑工说过,如果出售的话,那件瓷器将价值几百贯,甚至上千贯。反正这样的瓷器,用钱是不能衡量了。
其实这种说法是夸张的,如果就这一件瓷器,是有可能价值这么多钱。可一旦更多精美的瓷器烧出,它的价值也就那么回事了。这与古玩界的收藏道理差不多。
比那件瓷器还精美,那么意味着自己手上捧着的这件东西,有可能是几百贯,有可能是几千贯。
王画眼睛尖,伸手将瓷器从她手上扶着。我的小姑奶奶,现在到了关健时候,你可不能将它丢到地上打碎了。
听到这里,众人心里都有了底了,但好奇心更加被王画勾起来,他们很想马上就把这几件箱子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瓷器。
王画挥了一下手,说道:“走吧。”
东边的天空更加明亮了。树头上无数的雀儿开始鸣叫。也到了出发的时候。
可越往前走,聚集的人越多。
虽然现在时光还很早,与洛阳城里面的人不一样,乡下人还是习惯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因此早就起床了。
来到了青岗岭下,于杜两家,或者郑家的人还没有到来。但青岗岭前这片空地上早就挤满了无数密密麻麻的人群。看到王画的到来,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人太多了,这么多人在说话,让王画感到仿佛是轰炸机从头顶上低低地飞过。
他不由地摇了一下头。
这情形与洛阳白马寺一样,一会儿瓷器开始比拼,器物的体积比那两件漆器更小,能有几个人看到?不过今天许多人前来,可不单纯是看瓷器的,有许多人是看皇帝陛下的。
听到这些议论声,早就派过来禁卫的士兵如临大敌。虽然他们人数也有不少,好几百人,可这四下里也不知是几千几万百姓扎窝在这里。远处还有更多的百姓陆续地向这边赶来。
不但他们紧张,王画也紧张,青岗岭下这片地方面积也很广大了,都想往中心区域挤。如果发生一个践踏事件,今天的比拼大会,就乐极生悲了。
王画一脸担心,但正事儿要紧,他命令族人将六张漆桌子抬来,然后将这几件箱子放在漆桌子,让这六个小姑娘站在漆桌后面,她们今天的角色就是瓷模吧!
士兵不断地吆喝着,才使人群再次安静下来。
可过了没多久,再次响起嗡嗡声。
于陆两家也到来了。
王画眼睛尖,他早透过人群,看到冶河码头上弯着无数的船只。这一大群人正是从那些船只上走下来的。王画略略思索,会意,他们早就来到了,没有露面,是等自己到来,这是在摆架子。
王画微微一笑,白马寺一事,是那个吐蕃人扎哈陵耽搁了,可不是他有意迟到的。摆架子就摆架子吧,谁叫人家财大气粗呢。
人群自动让开,让他们进入场中。
中间还有一条黄沙大道,可是没有一个人敢挤到上边。那是危险地带。
但王画差点乐了起来。他弄了一个包装,人家也弄了一个包装,准备的瓷器没有他准备得多,只有四件。这也是王画预料之中,本来秘色瓷烧成率极低。可以说为了烧它是不计成本的,有时候几炉窑才能出现一件完美的成品。不过秘色瓷基本上是属于皇家贵族享受,至于成本几何,根本没有人考虑。
就是怀义烧掉的那个明堂费用,也够烧秘色瓷几百年开支了。
而且烧秘色瓷的瓷窑也不多,就那么几个,有的就是郑家都没有办法调动。还有一点,比拼的秘色瓷必须是还没有面世的,不然也不叫两家比拼了,而是让天下所有瓷窑与王画一个人比拼。这有失公正。同时还要是精品,至少可以与王画烧出来的黑定白定相媲美。这样下来,他们能得到的秘色瓷想多也多不起来。
但瓷器不多,可小姑娘多,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如众星拱月一般,护着这四件瓷器进入场中。这些小姑娘不知道郑家从什么地方找来的,一个个长相漂亮,至少没有见过多少日晒雨淋,一个个细皮嫩肉,一下子将王画从族里找来的六个小姑娘比拼下去。
王画挠挠头。也无可奈何,人家财大势大,比派场,自己是没有办法相比。
还有瓷盒。
王画用了漆盒,可人家用的是玉盒!四件盒子全是碧玉打磨的。现在就是有商人做出买椟还珠的事,也未必有人笑话,就是这四件精美的玉盒,已经价值不菲了。
这还不算,王家护送的是若干族人。但郑家在十几个美婢身旁是十几个家丁,清一色的黑色方头小幞,身穿着玄色丝绸短衫,腰系着白色软绫飘带,胯着短刀。一个个精神饱满,雄纠纠,气昂昂。然后鱼贯而来,几十个羽扇纶巾,鹅毛大氅的文人雅士,姿态优雅,谈笑风生。
什么叫先声夺人!
郑家这一出场,这个架势就使四下里鸦然无声,这些乡村老百姓震的。
就连李红都有点担心的抓住王画的衣服。
王画冷笑一声。
这些世家钱很多,派场自己是无法相比的。可他们所做所为,与这几件玉盒一样,是舍本求末。一件工艺品,并不是就只是靠奢侈,就能够精美的。
王画今天这样做,可不单是包装。他的每一件瓷器,与这件漆箱,以及相对应的小姑娘的长相,特别是衣服款式,都是相对应的。这才是真正的人文含义。
但他面不更色。别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然后是下人陆续地过来,端来许多椅子,也就是那种胡床,并不是靠背大椅。今天两家来了许多尊贵的客人,不能怠慢了。
这时候杜鹏走了过来,说道:“王家小二郎,我们开始吧。”
武则天今天也过来了。不用说,她一旦过来,是相帮王画的。因此乘现在还早,早一点将这场比拼结果定落下来,以免夜长梦多。
王画看着他,说道:“以前我一直对你很尊敬。其实提亲也好。退亲也罢,你总是向我释放着善意,因此在我心中你还是那个可爱的伯父。那天退亲,小子与令女争辨了两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作为长者,你应当一笑了之。可惜没有想到。”
说完,王画摇了摇头:“既然你不仁,那我也不义了!今天你的身份只是一条狗,小子不会与一条狗谈话的。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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