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没事还好,否则,自己必遭福宁州万民唾弃,念及至此,李莫如三人脸上汗水就沥沥拉拉的淌,惶惶不安道:“我等鼠目寸光,轻重不分,请少爷降罪!”
楚峰淡淡摇头,嗟叹一声:“都起来吧,以大局观来说,你们没错,究根溯源论因果,童令也没错,此乃时也、势也,要说错,就错在我轻敌妄为,致令手下无端殉命。”一直以来,楚峰都是以少胜多,顺顺当当,自豪的同时不免也滋生出了些许骄气,是该反省反省了。
李莫如更加彷徨,没听说过上位者主动承认错误的,莫非是说反话?“少爷莫折杀属下了,千错万错,总不会是少爷错,还请少爷责罚,叫我等心安。”
楚峰窝火喝斥道:“起来!非要领罚,不如日后将功补过吧,童令你也甭骂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李莫如等人你眼望我眼,少爷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这事儿就算揭过了,于是悻悻起身,垂耳下首地静候指派。
楚峰幽幽道:“徐芳,以后你就是老营千总,李思诚,晋升亲卫旗官。”
徐芳、李思诚腰杆一挺:“属下定当竭力!”
九死一生的付出,这就是回报,亲卫,的确是个充满刺激和机遇的职务。
尧山原五十亲卫,幸存下来的,如今个个显达,李莫如、战飞等人位至千总,宁向东、杜亥领了水师,徐芳、李思诚晋升旗官,那怕是曾经追随过少爷一段时间的黎建昌、杨得功,也总领了后勤,如今李思诚与徐芳又高迁了,将来,又会是谁能倡扬显达呢?
五十位汉子表情掩不住地兴奋起来,恨不得立马就回亲朋好友面前显摆显摆。
李思诚当然知道他们想什么,冷哼道:“别高兴太早,亲卫阵亡也是最高的,面对死时,你们最好舍身成仁,不要死在我的督刀下,且牵连家人。”
五十名汉子急忙端正颜色,谁不清楚当少爷亲卫的险恶啊,死了一批又一批,换了一拨又一拔,可是,能服侍自己的偶像,求名得名,求利得利,必死的觉悟自然是有的,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否则也不会争破脑袋挤进这亲卫队了。“我等俱有效死之心!”
李思诚不再训导,拉亲卫安置去了。
楚峰望望欲言又止的战飞,莞尔道:“你将福州界的老兵拉去周墩。”
“是!”少爷接下来的战略意图,战飞心知肚明,渴望开疆裂土的他,应得分外响亮。
“童令随其后。”
“是!”童令虽然不知道楚峰要干什么,但一向唯命是从,又神经大条的他,倒不觉得困惑。
“杨得功负责后勤供需,另,准备十匹薄布,越劣质越好,两丈长的竹竿,七十根。”
杨得功愣了愣,这个命令,好不奇怪。“遵令。”
孟常不安道:“少爷,接下来的行止......”
楚峰轻描淡写道:“我要亲自指挥建宁一战。”
“建宁?!”孟常惊诧莫名,少爷向来雷厉风行,反对无效,也是习惯了的,只不过少爷刚刚赴险归来,马上又要出征,不免替他忧虑。“......少爷,小小建宁府,战飞独个儿就能胜任,您就别再让小的们担心了。”
楚峰淡淡一笑:“难道我就成温室里的花了?一次遭遇,那能因噎废食,我主意已定,不必多说。”
萧满江出列请命:“少爷,属下呆在福安都快腻味死了,不如让属下代劳吧。”
楚峰瞪去一眼:“大局之下,哪容得你矜才使气,滚回福安,镇住我福宁州北部,不得有失。”
萧满江瘪瘪嘴,苦脸道:“是。”
......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这是熊文灿一路走来,所见所感。
出境二十里,道旁就有饥民刮死人肉,象屠猪狗一般,看着触目惊心。途中,护从曾擒过一伙盗匪,审讯时,对方竟理直气壮说,死于饥与死于盗没啥两样,与其坐而饥死,不如为盗而死,起码能当个饱死鬼。
从这些小小侧面,就能反映当时,概括天下。
熊文灿忽然觉得,之前在山东任右布政使,是何等福份,山东位置妙啊,北直隶替其阻隔了金国兵患,旱涝缺粮时,又能靠南直隶的漕运,赈济灾荒,再加上两直隶陈兵几十万,夹在中间的山东,基本杜绝了大股匪患,这官儿,自然当得平平顺顺。
“这般乱象,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大人何苦操心?”知事杜俞静,非常了解自己主子,不会是什么大英雄,但绝对是个‘熊’姓的大人物,看官职履历就知道,贵州推事、礼部主事、郎中、琉球使、山东左参政、山西按察使、山东布政使,一级级升迁,不曾停过,如今又擢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使,贵为直隶大员,巡抚福建,啧啧,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人,有如此官运,不由得不叫人赞服。
海浪扑打船体,悦耳动听,熊文灿静默好一会儿,才嗟叹:“本官是堪忧前程啊,身为大明臣子,已与之利害攸关,社稷不康平,本官哪里来的荣华富贵?一旦社稷倾覆,这官运也就到头了,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杜俞静谨承道:“大人仕途向来一帆风顺,日后也必然福禄绵长,想那没边的事儿作甚,倒是福建这烂摊子就在眼前,大人可有良策?”
“嗯。”熊文灿捻须赞同:“首先要理顺福建官场那错综复杂的干系,为官啊,不在于有什么安邦定危的大略,而在于谙熟官场之道。”
杜俞静默然,自己要提的却不是官场中事。“呃,卑职说的是那海寇郑芝龙和平远的龚一,据前站递回来的消息说,闽东似乎还有个比较诡秘的楚庄。”这些人不除,便是仕途最大的障碍。
好一会儿,熊文灿才沉吟道:“楚庄?本官闻所未闻,估计撑死也就是个地方土豪,不足为虑。而龚一,只有那么百十号人,四处流窜劫掠,难成气候。独独势倾海疆的郑芝龙,祸患福建已久,恶名在外,朝廷该打的仗都打了,至今也剿不了,你说现在福建还能给本官剩多少可战的将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况且本官初来乍到,连福建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有何资格说铲除郑芝龙?难。”
“大人,那......”
“呵,我是说难剿除,可没说治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