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桥里的气氛难得的凝重,杨雷脑子里一片空白,若说荒石星系还能原路返回,这一次就是没头苍蝇,脱离星流没问题,但不回荒石星系没办法找到来时的星流,明知危机四伏还有脑袋撞进去?
墟颇觉尴尬,但事已至此,尴尬与否于事无补。
“报告!”张平奉命来见杨雷,一声报告叫回了他的注意力。
“进来,”杨雷只是被这个消息打击得狠了,暂时失神,“下一步我们怎么办?别一头撞进恒星里。”
恒星是星流的源头,一旦过于接近恒星,飞船将自动脱离星流,直接撞进恒星表层。
张平大步走进杨雷在舰桥边的办公室内,他看到杨雷的目光不在他的身上,就知道舰长又在和人工智能交流,于是敬礼后悄然等待。
杨雷对张平做了个坐下的手势,张平很安静地坐了下来。新月号上除了杨雷以外,恐怕他是最了解墟的人,但他只知道墟是飞船的超级人工智能,却不清楚墟实际上就是个人。
同样的,在墟看来,七千战士中唯一拥有成为舰载人工智能潜力的就是张平,但若是把这个主意提出来,别说张平同意与否,就是杨雷也难以接受手下的兵只剩下大脑——连头都不算。
“找另外一条星流的话太难了,只能沿着这条星流走下去。从曼卡顿出发时明明没问题,侠义因为什么迷航到荒石星系还不清楚,就算我们找对了路线也未必能回到曼卡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这么往下飞吧。不用担心飞进恒星,星流起源的位置上强度比其它地方高出一截,只要发现星流的强度变化,我们马上跳出星流。”
新月号在星流里“泡”了几年,说一点也不了解星流的特性墟自己都不相信。总的来说,星流并没上所谓上游和下游,但在接近恒星的两端部位强度明显强于远离恒星的其余部位,暂时墟还无法解释这一现象。
“那就好。”杨雷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他原本计划脱离星流后通过天文望远镜观察计算后再上路的想法也随之放弃。
“张平。”
“到!”
“坐吧,我找你来是为了总结这一次的战斗经验,我们的士兵勇武有余,智谋不足,特别是某些基层指挥员,大局观念不强。我承认我的指挥也有问题,但这不能成为某些人的借口!你安排一下,自我以下,包括我在内,把这次战斗中暴露出来的问题做一次全军总结,主要是对战局的把握和武器装备的使用,再有就是节约弹药的问题,我们的底子薄,战斗持续力差,必须让所有人养成节约思想,把话讲清楚,能量我们有很多,可以随便用,但制造实弹还有困难。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明白,但这一次的有功人员……”张平觉得杨雷的口风不对,吃不准他的态度。
“功是功过是过,该奖的不能马虎,一切照规定来。”杨雷早就把各种规章形成制度,但他现在最迫切的想法就是找个搭档,一个人管这么大一摊子根本管不过来,可墟不能暴露,他上哪去找政工人员和自己搭班?
“是!还有件事,是关于刘东明。”
“他又怎么了?”杨雷眉头一皱,“写检查还写出问题来了?”
“不是,”张平很为难,可受人之托却又不能不说,“刘东明钻空子,全体出动的时候又驾机参战,一个人击落敌机七架,是这次战斗中我军出现的三位空战王牌之一!”
他刻意在全体两个字上咬了重音,心中暗想:该说的我都说了,有什么下场你自己顶吧!
刚培养出七千战士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学习,也没有职务之分,后来每个人逐渐展露才华,才被一一分派到不同岗位。他与刘东明不仅是邻床,出生时的培养槽也挨着,关系好得不得了,不然怎么把关系托到了他这个参谋长身上?虽然他眼下还处在实习阶段,干的活和传令兵差不多,可起码能和杨雷说得上话。
“怎么?这小子!回去告诉他,官复原职,但是检查还得给我写!”
“是!”张平听出杨雷话里没有多少责难,反而带着欣喜,心里替好友松了口气,虽然检查免不了,可职务保住了。
他们对权利还没多少概念,并在怎么在乎官不官的,但职务与能力对等,职务高说明能力强,这些懵懂的少年谁也不愿意比人差。
“你去吧,把我交待的事安排好。”杨雷心里放不下,又多嘱咐了一句。
“是!”张平转身离开。
杨雷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并不想把这些事上纲上线地搞得人人心浮气躁,但小病不养,必成重患。若放任自流,将来还止不定出什么乱子,特别是这些孩子成长速度快,正处在最叛逆的青春期,如同没有准确的指导,让他们形成正确的人生观,很可能毁了他们的一生。
现在的杨雷,就像个大家长,必须尽可能全面的考虑问题把握方向。
墟在这方面就是个老好人,根本就不懂怎么教育青少年。杨雷虽然也不大懂,可军队历来就是最锻炼人的地方,照葫芦画瓢把原来的做法略加改动搬过来,一等一的效果显著。
而他本人在这次战斗指挥中的表现确实不尽人意,如果他在一师出动的时候加一句说情况紧急什么的,接下来的恶劣情况也许就能避免,因此少不了一番自我检讨。
在杨雷看来,犯了错误拉不下脸来死不悔改,总觉得脸面如何如何重要的人刚愎自用,根本就不适合军队,因为上级的一丁点失误就可能造成数十甚至成百上千的伤亡;承认错误同样需要勇气,有些时候甚至比拼出一条性命需要的勇气还要多。
“杨,我想你最好来船坞看一眼。”墟突然说。
“怎么?又抓到蛔类了?”杨雷放下心里的忧虑调侃道。蛔类和岩类都是生物飞船,说不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相反,我现在能肯定蛔类和岩类完全属于两个物种!”
“我去舰桥!”杨雷立即意识到墟有了新发现,匆匆忙忙地离开为公室,“嘿嘿,还叫什么船坞啊,一艘飞船也没造不说,光解剖生物飞船去了,还不如就叫解剖室得了。”
船坞和副舰桥间有一段不短的距离,需要乘坐舰内交通工具,杨雷不想那么麻烦,因此直奔全景式舰桥,这里几乎成了他的私人空间,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墟控制的清洁机械人光顾。
“什么情况?”杨雷边走边问。
“很特殊!这种飞船的岩石外壳下覆盖着厚实的角质内层,再往里,内脏什么的很小,与整体不成比例的小。飞船的内部空间充足。”
“什么意思?直说。”
“这种生物飞船的生物结构部分和我们的机械结构功能一样,也就是说这才是真正的生物飞船,只要内部环境合适,我们的船员随时随地可以登上飞船,而且用不着穿防护服!”
杨雷的兴趣顿时被吊了起来,全景舰桥也不去了,非要亲眼看一看岩类飞船。
蛔类与它们的飞船更像是寄生与被寄生的关系,人类若是乘上了蛔类飞船……估计消化威胁人类安全的最强祸手是蛔类生物飞船中的消化液。
杨雷走进船坞的时候,墟已经指挥机械人将岩类小飞船的表面岩石清理干净,现在的飞船看起来更像一只无甲无壳的虾。
近看才知道,这种飞船的体积远远大于普通战机,足有轰炸机的两倍大小,一只虾的腹部已经切出一道伤口,流出的液体仿佛石油般粘稠,机械人正在破坏内部一层层的骨质隔板。
“这就是它们的舱壁了吧?”杨雷觉得骨质隔层间的空间方方正正,和人类飞船的舱室差不多。
“应该是,你看,每间骨舱的骨板上都有这种一米半左右的洞,估计就是它们的门。”墟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参考,看来岩类是一种以生物利用为主的种族。
生物利用与生物科技是两回事,前者指的是将某些生物的特殊能力加以人工控制利用,至于起作用的能力从何而来,为什么产生一概不论;而后都则要研究清楚原理作用,就算离开了这种特殊生物,一样能通过基因改造等手段将这种能力复制到其他生物身上。
而蛔类根本就是个意外,至今为止墟也没闹明白它们的社会结构和进化原因,按适都生存的规律,寄生在生物飞船肚子里的蛔类发展出智慧实在是一件令人崩溃无比的灵异事件。
机械人的破坏工作已经到达飞船的中心轴向,这里的骨质以粗大的圆柱形贯通头尾,就像普通飞船的龙骨和房梁。
墟制止了机械人的进一步破坏说:“X光扫描发现它所有的内脏都包容在这根骨柱里,怪不得激光钻上一排眼儿不痛不痒的,外层的骨质和表层角质就像人类的表皮和指甲,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有准确击中这条骨柱才能有效杀狎岩类的飞船。”
“它现在还活着吗?”杨雷好奇地问。
“当然,通过X光,我能看到它的内脏在蠕动。”
“真是神奇!”杨雷赞叹,凑上前仔细观察,飞船流出的“血液”带着腥臊的气味,呛了他一肚子。用脚尖踢了踢拆下来的骨板,脚夫尖的沉重感让他知道这种骨头的成份绝对与人类不同,很可能含有高比例金属。
突然间杨雷眼角黑影一闪,墟慌乱地大叫:“小心——”
长年的严格训练令杨雷想也不想地当头一脚正踹,扎扎实实地扪在黑影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