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萧家主院,萧炎宗的卧房内依旧烛火通明,除萧炎宗外,之前的那位总管也在,还有两位之前跟在萧炎宗左右两侧的护院也在,却是未见一个女眷。
萧炎宗一脸愁容,他经商数十年,大风大浪见过太多,商道的尔虞我诈早已将他的心磨练的坚韧异常,却没想到老犯子愁,最终还是被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给害了。他回想起数日前不顾众人反对派两个儿子出商长安时的情景,想起了女儿跟他说过的那句话:“爹,天虎和天豹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么?这次出商事关重大,您就不能再拖几日待我处理完失火之事再去不行么?他们是我的弟弟,虽然恨他们不争气,但他们始终还是我的弟弟,以前让他们经营布庄酒楼赔些买卖也就罢了,但这次出商长安至关重要,如此大事他们又怎能承担,只怕会误了大事啊,这一路风尘危险,误事为小,若出了什么差错意外,您又该如何跟死去的娘亲交代?”
如今想起女儿那番话,萧炎宗后悔了,真的后悔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从小被他们母亲娇惯,终日游手好闲,吃喝嫖赌,纨绔成性,大事不成,小事不争。虽然恨两个儿子不成气,可他骨子里还是认为自己的这份家业始终还是要传给两个儿子的,女儿虽然精明强干,可毕竟是女儿家,并非继承祖业的正统,所以他才会狠下心做出那个决定。
可惜,他终究还是错了,不仅伤了女儿的心,最终可能还会赔上两个儿子的性命。
短短的一会儿功夫,萧炎宗似乎已经老了十岁般,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甚至动了妥协的念头,为保两个儿子的平安,损些钱财,再将那个苏菲公主送到龙虎寨,只要能让龙虎寨将儿子放回来就行。
“老爷,事情到了这般地步,急也无用,你可千万莫伤了身子。”之前的那位总管为萧炎宗送上了热茶,轻轻的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看得出,他与萧炎宗的关系绝非主仆这么简单,一个下人,又怎能如此随意的拍打主人的肩膀?
“萧福,这件事,都是真的么?天虎和天豹真的落在那些恶匪手里了么?”
“老爷,可儿的话,应该不会有假,对那龙虎寨之人,即便不能全信,也不能完全不信,看他们的样子,心有底气,估摸不会有假了。”
萧炎宗哀叹一声,神情更加焦急落寞。
“老爷,事情到了这地步,我们便跟他们拼了,他们抓少爷,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又伤了萧教头,我们便抓了他们,寻到龙虎寨,将少爷换回来。”一位护院站了出来,大声道。
萧福瞪了那护院一眼,道:“三德,莫要乱说,那几人只是龙虎寨派来的头阵,有持无恐,若冒然得罪他们,只怕救不出两位少爷,反而会害了他们,再则,你觉得我家少爷与那几个贼匪相比,谁又更重要些,拿他们的性命与两位少爷来赌,你觉得行么?”
那护院三德气的直跳脚,骂道:“娘娘的,一群无良毛贼,就任他们欺侮么?老爷,我们大不了发动关系,聚些人手,带足武器,去少华山将他们围了,他们若敢加害两位公子,自身也讨不了好,我们大辽国强势壮,还真怕了他们不成?”
萧福心中叹气,难道不是怕了他们么?这不是政事,更不是两军对战,而是私事,拿辽国的国威去与龙虎寨震场,无异对牛弹琴,在老爷眼中,两位少爷的性命远比那些毛贼恶匪要重要的多,即便能杀光那些大周贼匪,可是若连累了两位少爷,也是万万不成的。
萧炎宗摆了摆手,一口将茶饮下,道:“萧福说的对,我们切不能急,更不能轻易得罪他们,只要能谈,能拖延些时日,说不定便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三德,你速速去将大小姐叫回来,此事不可对她有任何隐瞒,事已至此,或许只有天凤能想出办法了。”
待三德领命走后,内房只剩下萧炎宗与萧福二人。
“萧福,还好这次可儿能够平安回来,否则的话,我心里会更加不安,可儿的真正身份,旁人不知,你我却是清楚的,她若出了事,那可是…….”萧炎宗说了一半话却说不出去,显然是内心慌乱导致。
“老爷,可儿蒙贵妃娘娘显灵庇佑,所以才能逢凶化吉,她既然已经平安回来,老爷您自可放下一半心,当下要考虑的,则是两位少爷的安危,至于与那些西洋人的买卖,眼下也顾不得了,这件事我们现下绝不能让耶律将军知道,能拖一日便是一日,苏菲公主那里,自然有大小姐去周旋,明日我再去城中找一个会说西洋话的,寻个机会单独与雷诺谈谈,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之间的买卖,他又究竟透露了多少。”
萧炎宗长叹口气,道:“之前那个姓叶的小子与我说,他是精通西洋话的,我看我们与西洋人之间的秘密,八成已经被他们知道了,出商长安之前,我已叮嘱过萧万山,倘若途中发生大的变故,宁可杀掉这些洋人,也不能让他们落在大周汉人的手上,那批火器弹药数量庞大,万不能落在大周军队手中,可惜怕什么便来什么,天虎天豹他们最终还是遭了劫,只怪我与耶律将军太过贪功好利,想要独揽与法兰西人的这笔买卖,所以冒险让他们从陆路经长安直接将那批火器弹药送到夜郎来,若是早些让他们走海道,便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萧福安慰道:“老爷您此言差矣,其实若走海道,反而才是最大的冒险,从法兰西到我们大辽,必要经过大周,大周这几年虽然对大辽称臣示弱,却绝不是真心降服,年轻的大周皇帝表面懦弱,内利却在暗暗养精蓄锐,这几年他为整肃朝廷老旧和保和势力,在大周朝廷之内看似委曲求全,私下却不断发展军备,借口平乱大周邪教作乱,逐步将一批追随他的亲信安插到了大周军队之中,只有军权在握,他才能真正坐稳皇帝的位子,而且他的眼光似乎比我们辽国还要长远,我们重骑兵,他便重海军,这几年造船铸炮,几乎将整个海域控在手中,而且他一改前朝规矩,与我大辽通商,重视商业发展,开通海商口岸,吸引四夷商客,这些做为,无一不证明他是一个胸有城府,具大谋略的皇帝,可惜大周朝廷的许多文臣,偏偏还以为他是一个懦弱怕事的窝囊皇帝。所以这次法兰西人没有从海道而来,实则是明智之举。”
萧炎宗以赞许的目光看了看萧福,道:“不错,陆路虽然冒险,但只要伪装的好,反而比海路要安全的多,更何况长安已经与夜郎通商多年,两国法令规定,商队来往无需入关牒证与盘查,没想到你离开朝廷这么多年,竟然对军政之事还如此肚明,怪不得贵妃娘娘会将可儿交付与你。唉,怪只怪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误了耶律将军的大事,也害了他们自己。”
“老爷,话不可如此说,两位少爷现在毕竟还平安,龙虎寨的意图很明显,一为求财,二为那批火器,由此也可以推断,这龙虎寨绝非普通的山贼宵小,他们目的未达成之前,便应该不会对两位少爷下手,这便给了我们时间,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即能救回两位少爷,又不会损失掉那批火器,更不会因此得罪法兰西人,只要不让苏菲公主见到雷诺,她便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将来若能将少爷平安救回来,我们便将雷诺和龙虎寨中的洋人统统杀掉,然后告诉苏菲公主,他们都是龙虎寨的人杀掉的。”
萧炎宗皱眉道:“可是若要将天虎他们救回来,又谈何容易,既不能让耶律将军知道,也就不能出动军队去龙虎寨救人,而且这么做也太过冒险,耶律将军也未必答应,苏菲公主那里,这几日她或许不会多问什么,但时日久了,见不到她未婚夫和雷诺回来,难免会起疑,到时候我们又该如何与她解释。”
萧福叹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急也无用,只希望大小姐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了。”
萧炎宗咽了口闷茶,道:“可偏是这个时候,布仓又突然失火,损失巨大,这些年我几乎已经不再过问生意之事,唉,倒真的是苦了天凤了,旁人的女儿,这个年纪都已经嫁夫育子,可是天凤……”他连连叹气,再也说不下去。
萧福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小姐天资聪颖,处事果断,有她把持生意,老爷您大可放心,小姐还说她深知老爷您的难处,咱们萧家是商人,商人位低,在夜郎之所以能够生意广大,靠的便是当初太老爷曾经做过夜郎防御使的关系,耶律将军曾是太老爷的同僚,我们萧家经商后,他一直通融照顾,他是边军统帅,辽国如今蓄势要与大周开战,急需大批火药,仅靠法兰西人这批买卖是不够的,所以小姐想出了其它办法,火药买卖不能明着做,那就变通一下,火药的成分配料中多是一些药材,所占比例极大,硫磺硝铵少不得,药材配料也少不得,这些药材在辽国买不够,我们便去大周买,长安的药材大商有很多,我们这几家买几样,那几家买几样,回来后配比组合一下,不就成了么?”
萧炎宗面色一喜,却马上又沉了下来,道:“这方法虽好,但天凤能想到,难道其它商户就想不到么?”
萧福笑道:“老爷说的对,我们能想到,其它人自然也有可能会想到,但却很少有人会像我们小姐一样这么做。”
萧炎宗不解,问道:“这又是为何?”
“老爷,您想想,火药的主料是硫磺硝石,耶律将军首先会将重点放在采购大批硫磺硝石上,绝不会顾及那些普通的药材,其它商户也一样,如今辽国境内的药材商手里还有大量的配料药材,这些东西现在并不难买到,可是若时间久了之后呢,辽国药材本就缺货,北地草原沙场可不比大周中原,受地域季节影响,终有断货的一天,到时候他们手里无货,自然也会想到去长安购置,可到那时候就晚了,长安的药材商已经把大部分的药材全部都卖给了咱们萧家,咱们手里积压存放着大量的火药配料,不管是辽商还是朝廷军队,想要就得从我们手里要,想要越过长安到大周其它地方购置,难度极大,通关关文和担保人一样也不能少,程序繁杂,耗时耗力不说,还不一定能买到,到时候咱们坐地起价,低买高卖,连耶律将军也得反过来求咱们。小姐眼光长远,非我能及啊。”
萧炎宗越听越惊,他知道自己的女儿聪颖过人,却不成想她还有如此长远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