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个灰暗的空间。
还是那块巨大的,青蓝色为底,纵黑横白的棋盘。
无数黑子之间,一颗银白色的棋子分外的显眼。
修伫立在这颗棋子前,端详着,这颗带走他一半光明的棋子上的符文。
虽然,无数次午夜梦回之中,他都梦见这个“e”型符号,也都梦见自己怔怔的伸出手去,无论自己如何嘶喊着、大叫着,都无法停下这个噩梦。
现在,当他再一次站在这颗棋子前,他有些明白了。
并不是他选择了这枚棋子,而是这枚棋子选择了他。
伸出手去,沿着那条灰色的细线,一一拂过点点星光,银白色的棋子没有了第一次那种清冷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血肉相连的新奇感受。
这次,又要作出一个选择吗?
修心中有了一种明悟。
向边上走了几步,另一枚黑子正在隐隐地召唤着他。
修在这枚棋子前站定。
棋子上的图案像是卧放的大写字母“L”,长短两线之间是一个锋利的20度夹角,指向左边。
它的左边,第二枚棋子,正是最初的那枚白子。
这好像就是命运的暗示。
修自嘲的笑了笑。
他现在只是一粒被命运长河冲走的鱼卵,还没有足够强壮的身躯和矫健的鱼鳍逆流而上。
伸手搭上这枚棋子,一股温暖的气息登时充满了这个空间。
这是?
如同阳光般的温暖——修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这样一句话来。
阳光是温暖的么?修从来没有类似的体会。
虽然语文课本中,经常会有类似的词句,但现在恐怕已经没孩子把它们当真了。
现在向空气提供热力的,是天气接管委员会的控温暖流,冷冰冰人工阳光从来只有照明——这一种用途。
修摇了摇头,甩开了这种漫无天际的胡思乱想,开始专注的用手临摹着棋子上的星光图案。
临摹刚一完成,整个空间猛的亮了起来,棋子由黑转白,立时隐去了所有的光彩,图案也显得灰暗起来。
修眼前一亮,便失去了知觉。
再睁开眼,入眼是一片苍白。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
修转过头,安吉拉正趴在他的床边,睡得正香。
右边,是一大堆仪器和管子。
数十种红红黄黄的液体在管子里面进进出出。
修低头瞅了瞅,一个圆柱形的培养箱卡在他的右腿上。
透明的箱体里面,一只半透明的右腿正在逐渐成形。
红色的血管里面血液正随着他的心跳潺潺流动着。
真难为小丫头了,能够看着这么恶心的东西睡觉,真不容易啊。
由于下半shen的所有生理行为都被仪器接管,修就是想坐起来也做不到。
修只能抬了抬手,轻轻的***安吉拉的头发。
在舞台上的那个如梦似幻的小天使,现在仅仅是一只睡着了的小猫。
“醒了?”威廉姆斯推开门,拿着一盒披萨走了进来。
修做了噤声的手势,然后点点头,他不想吵醒安吉拉,小丫头才刚水没多久吧。
威廉姆斯轻手轻脚地将女儿抱起来,放在一边的沙发上,然后给她盖上一条毯子,再转回过来,坐在病床旁边。
“想吃吗?哦,对了,医嘱说,你现在不能吃任何东西。太可惜了。”
说着,威廉姆斯打开盒子,滋滋有味的吃起披萨来。
这举动让修哭笑不得。以后要认这个男人做岳父吗?真的,可以吗?
“我是怎么进来的?”修嗅了嗅披萨的香味,吞了口口水,咕咕一声,明显长时间得不到满足的肠胃已经开始叫嚷着要辞职了。
“据说是警察送你进来的。你被送进来的时候,又是中毒,又是失血。好在现在的医学科技发达,只要能够及时救治,都不是什么太麻烦毛病。不过听说你出事的地方,就是郊外的森林公园那里,总共死了几十个人,警察已经全面封锁了。而你又是唯一的幸存者,等会有警察回来问口供。放心,应该没什么大事,问来问去,也就是老一套……”
正说着,房门再一次被推开,五名穿着正装的警察让这间苍白的病房立刻黑了三分。
都说黑猫无事不登门,登门一准没好事。这个时代可没人会欢迎警察进门。
“这位先生,我们现在有些问题要询问修.克莱森,请你先回避下。”
虽然这位条子说得义正言辞,但可惜,牛仔对警察十分的不感冒。
“不行。这小子现在病情刚稳定,我可不放心让他单独和你们呆在一起。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刑讯逼供?再说了,我是他的监护人,我有权利在一边听取你们的‘询问’过程,并且有权利制止我的被监护人回答一些不正当的‘询问’。让我想想,是哪条来着?……哦,对了,神圣的《联邦监护人可行使权利修订版》第三百七十一条赋予了我这项神圣的权利。你们想剥夺吗?”牛仔快速的啃着手里的披萨,正眼也不瞧他们一眼。
“爸爸~。”安吉拉揉着眼睛,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这让急于扳回一城的警察们,立刻找到了方向。
“小姐,你是修.克莱森的家属吗?”一个年轻的警察在得到了安吉拉的肯定回答之后,示威性的向威廉姆斯抬了抬下巴,“联邦警察,编号xxxxxxxx,你能和我一起去病房外面,回答几个问题吗?”
各个击破。
很老套的手法,特别是对方只有一个律师的情况下,用来撕开突破口是最恰当不过。
可惜,牛仔不是律师。
他是监护人。
“我拒绝!”未等安吉拉回答,威廉姆斯大踏步上前,拉过安吉拉,把她安顿在修的病床边,直挺挺的堵住了条子们的视线,“《联邦监护人修正案》第两千一百一十四项,当只有单监护人的情况下,复数被监护人的询问工作必须一一顺次进行,不得同时进行以企图回避监护人的监督权。”
“你!”连续被噎着两次的警察们脸色十分的不好,那个年轻的警员当场就想发难,但被国字脸的老警察拦了下来。
“认识一下,迪赛巴,联邦警察,编号XXXXXXX,目前负责森林公园的案件。这是这次和我一起的工作小组。这是李,沙沙美,比利,还有格劳斯。”迪赛巴介绍了几位同事之后,把眼神放在了修的身上,“你就是修.克莱森?请协助我们回答几个问题。很简单,不用太紧张,你的监护人就在边上。想清楚了,然后告诉我就可以了。”
修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腹诽。
监护人?监护批萨还差不多。瞧他狼吞虎咽的样子……
除了对自己以后的‘婚后生活’有些担心之外,修渐渐的安下心来。
条子们开始收集情报,除了迪赛巴之外,其他几名警察分散开来,分头行动。
虽然在修送进医院的第一时间,他们就已经取得了修的大部分诊断信息,现在不过是例行公事,顺便记录下受害者恢复情况,包括精神和肉体的。这部分信息将被用在保险公司进行赔偿时以供参考。
“修.克莱森,请叙述下你周六一天的行程……”
“我的同学罗拉拿到了两张天使之心的演唱会的后台通行证,邀请我一起去看晚上的演出。所以,我白天没有出门,呆在家里休息。晚上,和罗拉,还有她的母亲,也就是科林斯议员一起去的演唱会。”
在听见科林斯议员这几个字眼的时候,几个收集信息的警员明显动作一僵,就连国字脸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这女人声名如此狼藉,嫁不出去,怪谁呢?
修在心里暗自叹气。
“咳,咳。修.克莱森。演唱会结束后,你去了哪里?”国字脸咳嗽两声,继续询问。
“我……呃……”修开始搅拌脑浆,他必须想出一个借口。
“慢慢想,不用紧张。”迪赛巴打开天讯上的记事本,开始记录。
“演唱会结束……我好像……有个黑衣人……拿走了我的通行证,再后来……。后面的事情,我就想不起来了。”
说着说着,修闭上了眼睛。
死无对证外加半真半假,这个谎言就很难被戳穿了。另外,再留下足够的空间,让调查者自己补全,他们就会对自己补全的东西深信不疑。
不过,说谎者的眼睛会出卖他自己。演技不算成熟的修主动闭上了眼睛——这可以帮助自己完善演技。
“黑衣人,通行证。还能记起其他什么东西吗?”
迪赛巴写下两个关键词。
“唔嗯。”修摇了摇头。
修低垂下眼皮,示意自己累了。
“OK~,孩子已经累了,你们没什么别的事,就请回吧。”威廉姆斯站起来送‘客’,“慢走~不送!”
“好吧,这是我的天讯号,如果想起来什么,及时告诉我。”
迪赛巴微笑着向三人道别,招呼了几个同伴离开病房,掩上房门。
“头儿,这是浪费时间~。”比利甩了甩手里的病历卡。
“闭嘴!比利!”迪赛巴走前几步,“做好自己的事情。”
“头儿,或许比利说的没错。”沙沙美拿出一张报告,“这只是一个遇到异能战斗的倒霉孩子。身体素质一般,没有力量、速度、强度……”
“够了!你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伙计们。我知道这件事不归我们管。但如果拿不出足够的证据,上头的大佬们不会允许军方插手的。”迪赛巴敲了敲那一叠医学报告,“那个尸毒,是目前唯一的可疑点。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下毒的线索,然后用异能报告去踢那些军痞的屁股!”
“谢谢。”
在警察离开后,威廉姆斯对着修用口型说了一个谢谢。
“……”修挑了挑眉,这个牛仔知道了什么?
“甜心,你已经一晚上没睡了,修他需要休息,你也是。”威廉姆斯拍了拍安吉拉的脑袋。
“可是,爸……”安吉拉望着病床上的修。
“安吉拉,我没事了,又不是什么绝症。回去好好睡一觉,你的生物作业还没做呢。”
“甜心,去车上等着。我和修聊会儿就来。去,去。”
打发走了安吉拉,牛仔似笑非笑的看着修,“虽然那个讨厌鬼令人恶心,但下次,别这么做。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的。”
威廉姆斯卷起最后一块披萨,塞进嘴里。
“下次我尽量做的干净些。”修回答的没什么诚意,不过那份自信显露无疑。
“对了,你知道我以前在星际旅行的时候,学到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牛仔撩开皮甲,露出腰间的两把镭射手炮,“永远不要太相信拳脚功夫。就算拿块板砖也比赤手空拳要来得有利。我在厨房的橱柜里面,还有两把家伙,你可以随时借用。不过,记得用完之后,放在原来的位置——以原来的状态。”